杂志汇中国民族

《天人合一》系列：苍鑫虚拟复制数个自身形象投入于原始山川沼泽之中，以萨满巫师或原始部落的聚集特定仪式，表现尊天敬地的新自然对话方式

在中国当代观念摄影和行为艺术领域，苍鑫是一位毋庸置疑的代表人物。自1990年代入驻北京东村起，苍鑫便开始通过行为艺术，走上当代艺术的探索之路。其行为艺术从《病毒》系列、《为无名山增高一米》，到《舔》《身份置换》《萨满》系列，及至近年的《暗意识》《异次元生长》，他的艺术作品不仅被西方主流艺术机构所认可和收藏，也对中国当代艺术产生了很大影响。

在苍鑫看来，行为艺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讲究现场，艺术家用自己的身体来表达观念，动用五官来感受。在苍鑫自1996年起持续至今的行为艺术《交流系列——行为（舔）》中：以舌头触舔各种物件;在代表民族、国家或地域的著名城市地标前舔地。他从长城、天坛、地坛、十三陵、天安门，舔到新加坡、罗马、伦敦、奥斯陆、悉尼……在挪威奥斯陆，他身体埋在沙土中，只露出头颈，过路行人可以将任何东西交给他去触舔。

随着到处展览、旅行，苍鑫对世界各地文化、历史的切身体验也越来越深入，这越发让他觉得有必要追根溯源：行为艺术为什么是这种状态？行为艺术注重的仪式感和调动潜意识，然后穿透表面看到真实的存在，最早源于何处？实际上，这样的追寻，早在他的童年时期就已开始了。

苍鑫祖籍黑龙江绥化，父母皆为满族镶蓝旗。从5岁起，苍鑫与哥哥就由母亲独自抚养成人。生活的艰辛，使母亲时常陷入到一种异常而疯狂的状态中。“很多时候，她的举止很像是被附体，就是萨满的那个样子。”母亲的“发病”，在他的童年、少年生活留下了极深的印记。而自己童年时期病弱的体质，也激发了他某种程度对古老的探求：他自认自己的血液里有一种奇特的、根植于生命的萨满情结，尽管满族习俗、环境在日常生活中早已成为背影。

萨满教起源于原始渔猎时代，是在原始信仰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一种万物有灵的原始宗教。自2000年起，苍鑫开始系统地研究起萨满来，还曾经专门进入黑龙江、内蒙古的丛林地带对萨满文化进行田野调查。他发现萨满巫师用五官与所处的时间、空间、对象包括气温发生关系，然后产生或者制造新的意义，进行通灵和治病。萨满巫师身上有种潜在功能，可以把人的某种状态转化成某种能量，而这种能量恰恰是行为艺术应该具备的。

“我是满族，满族先民就信仰萨满教。经历了非常苦难的人，有可能会显现出‘神推’的表象，就像我母亲那样，而他们中的有些人最终会成为萨满巫师。至于我，可以说是另一种状态——萨满在文化上的转译，将古老的智慧和信息转译到当下。如今科学技术如此发达，也不能完全解释人的意识与身体控制力之间的关系。在萨满文化里，我找到那种力量的来源，即人体作为媒介迸发出的原始能量。”

父母离异，母亲时常精神异常，以致苍鑫与哥哥小时候常常遭遇欺凌。1993年，苍鑫开始行为艺术创作，从东村到798艺术区散混的这十年期间，为创作行为艺术吃了很多苦：饿肚子、被驱逐、被看管、患自闭症……生活和精神层面的磨难，又反过来促成了他关于“文化萨满”的自我界定。

这一来自骨血与民族的萨满情节，最终在苍鑫的部分作品中得以体现。他始终坚持把身体作为元素和风景的一部分，无论是行为艺术还是行为艺术摄影或者装置、多媒体，从萨满文化中汲取营养，进而转述他对这个世界的微观洞察。

早在2002年底，苍鑫就进驻了798，属于最早落脚于此的那批艺术家之一。“我只是找个工作室，艺术区不艺术区跟我没关系。介绍朋友、画廊进来是想有个氛围，建立一个平台，大家可以互相交流帮忙。”及至2008年，因为装置及架上作品愈来愈多，工作空间愈发局促，加之租金成倍上涨，艺术家们开始流散，这些促使苍鑫在距798不远的环铁区租建了新的工作室。不过，他在798的工作室“料格子”依然保留着，798依然与他的工作和生活产生着一定联系。其带有强烈萨满意味与元素的重要作品《天人合一》系列和《萨满素描》，主要就创作于798时期。798在艺术的空间和体量上，对苍鑫产生了进一步影响。当人们以为苍鑫还在重复既有经验时，他其实在悄悄地发生变化。

在798及世界各地与各国各民族艺术家的交流中，苍鑫自幼便形成的对宗教和神秘主义的关注，开始进入更为深远的空间。在澳大利亚与土著居民共同生活的一个月中，不被现代科学所能解释的奇异经历再次触动了苍鑫。从《暗意识》到《异次元生长》，他近期的作品里注入了萨满、道教、印度瑜迦、犹太哲学卡巴拉等神秘主义元素。多种古代文明共同构建、交织并被解构，成为他目前作品最重要的主题。在全球化背景下，当代艺术超越了文化隔阂与国家界线，这正是今日国际社会共享的精神财富。

苍鑫曾经在挪威与信仰萨满教的萨米人共同创作行为艺术，2015年在智利也与当地印第安人中的萨满巫师有过交集。接下来，他计划走进中国的民族地区，将行为艺术《身份置换》系列扩展到藏族、蒙古族、锡伯族、达斡尔族、纳西族等少数民族现存的萨满中间，然后在中亚、北欧、全球范围内寻找萨满巫师，进行身份置换。“少数民族有它独特的方法论和世界观，会为当代艺术注入新鲜血液。”这是一个宏大的计划。

如今，“萨满”系列在苍鑫的艺术创作中占到五分之一，其艺术语言也更为丰富综合，装置、绘画、雕塑、影像、多媒体纷至沓来。对于当代艺术中的精神探索和观念表达，对人文价值及宇宙观的精神体验，将最古老神秘与最先进的科学理论相结合，一直是苍鑫的创作内核。

“我们生活的当下是受全球化影响的信息社会，每个时代都有它特定的语言，但我认为传统的也好，当代的也好，能把话讲清楚就是好的、先进的。无论是个人还是民族，形式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能输出新的价值观，为当下生活提供无限的可能性，对人类有贡献，这才是最伟大的！”

（责编 梁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