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跟妈妈是1938年结婚的,到他去世,两人相濡以沫57年。爸爸最惦记的、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妈妈。
妈妈这一生挺不容易。她十几岁的时候就在北平做地下工作,入党很早。她有理想有抱负,1937年奔赴延安参加革命,还背着家里把我四姨也带去了。爸爸从莫斯科回到延安后,两人就认识了,后来开始共同生活。战争年代里,她跟着爸爸四处奔波。新中国成立初期,爸爸工作忙,她自己也工作忙。她从不坐爸爸的车,每天都是骑自行车上下班。妈妈对自己要求严格,我现在还记得她参加修建人民大会堂从工地回来的情景:戴着草帽、穿着劳动服,晒得特黑。除了照顾爸爸,她还有自己的工作,又要养育我们五个孩子。
妈妈手特别巧,我们小时候穿的毛衣,多数都是她自己织的。她打毛衣特别快,而且是“盲打”,一边看报纸一边就能飞快地打出一件毛衣。她还手把手教我织了一件毛衣,我一直保留到现在。我们小时候穿的布拉吉也都是妈妈自己设计好样子自己做。我记得有一次我们北长安街小学参加电影《风筝》的拍摄,我穿的就是妈妈给做的衣服,老师们都说好看。妈妈还教我们缝衣服、做被子、绣花。小学四、五年级的时候,我绣的一个作品还被学校拿到西城区参加展览。妈妈还让我们练毛笔字。每年寒暑假,妈妈都要给我们布置任务,她用宣纸写好,让我们描她的红模子,或者让我们照着字帖写。
在爸爸最困难的时候,她也受到打击,先是被下放到干校,后来被关起来,党籍也被开除了。从干校回到北京以后,又被关在香山的植物园。爸爸告诉我们,有时间要多去看看妈妈。我们几个孩子经常买了香肠、水果、面包,骑自行车去看她,跟她说说爸爸的情况。爸爸惦着妈妈,妈妈也惦着爸爸。当时我们几个孩子心里也很担忧,很有压力。爸爸跟我说,要相信党,你妈妈是一个老共产党员,这个事情组织上一定会处理好的。“相信党相信组织”,这是爸爸说的话,解除了我们思想上很多负担。
妈妈生活上照顾爸爸,让他有一个好身体,能够更好地工作。妈妈晚年又投身于营养事业,付出了很多。爸爸临终前住院的时候,有一次我们去看他,他说,要把妈妈照顾好。爸爸没有讲更多,就这一句。这是他最终的遗愿。
爸爸是一名真正的共产党员
“文化大革命”的时候,我们家第一次被抄时我在家里。那时我家在北长街,我哥哥在上大学,姐姐参加了工作,妹妹在解放军艺术学院,弟弟还小,在上初中。我高中毕业后继续在学校“闹革命”。
当时形势比较紧张,周总理为了保护爸爸,安排他住到别的地方去了。造反派来我们家抄家,冲进大门后把我“搜”出来,开始审我,问我爸上哪儿去了。他们是要抓爸爸的,因为那会儿街上已经贴出大字报了。造反派把家里翻得乱七八糟,还要打开档案柜、保险柜,最后还是国务院总理办公室派人来都给封上,把他们都劝走了。
这以后,爸爸就把我接到他那儿去了,不让我再住家里。他问我抄家的情况,我就给他讲造反派怎么说,问了我什么。我记得当时造反派问我:你知道你爸反对毛主席吗?我当时就回答说,我爸不反对毛主席。别的我现在都忘了,记得最清楚的就是这一句。
令我特别震撼的是,爸爸听后镇定自若,非常从容,还做出像走正步的样子,说:他们要抓走我,我就跟他们评理,没有什么可怕的。那一刻,我从内心觉得爸爸是一名信仰坚定的共产党员,一名真正的共产党员。他那种信仰坚定、在逆境中不气馁的精神,永远感染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