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志汇法律与生活

“被失踪”的亲子

作者:文/赵宁宁 方舟
婚姻破裂后,未获得监护权(抚养权)的一方父母,擅自将子女带离其经常居所地,使其脱离另一方父母,既侵犯了一方父母的权益,又影响了子女一贯稳定的生活环境。这种行为被称为“儿童诱拐”(Child Abduction)。

无论在中国还是在他国,离婚时或离婚后强行带走孩子的事情并非个案。尽管各国法律体系和具体法律条文不同,但是,在“儿童诱拐”这件事上,各国的法律认知如出一辙:不能放任纵容抢孩子,孩子的抚养权之争,以保护孩子利益为最高原则。孩子具有独立属性,并非任何一方的私有产品,父母不能随意处置。

用法律规制抢孩子的行为借助的是外力。其实,离异夫妻内心的“放下”才是内力。所谓放下,就是眼睛看着未来,把“生活得越来越美好”当成自己的人生责任。

著名心理专家方舟提出,抢孩子的本质是:身心受伤的夫妇毫不自知地以孩子作为武器,用力伤害着自己、对方以及他们共同的孩子。过去是无法改变的。执着于过去,就是不允许自己美好、快乐。只有真正放下了,才能看到自己未来的美好生活,然后坚定地大步走向未来。前任夺子,各有各的离奇

黄奕和女儿明星身上发生的事情总能博人眼球。2016 年 1 月 16 日,影视演员黄奕的前夫黄毅清趁探望之机擅自将女儿带到美国,并发微博称已顺利带女儿至美国。黄奕只得通过微博隔空喊话,求前夫把孩子还回来。

2月10日晚上,黄奕在微博上晒出一组与女儿团聚的照片,称:“宝贝回家,心安。感恩法律!感恩所有的朋友!”

作为被抢孩子的受害方,其实黄奕是幸运的,不到一个月就和女儿团聚了。而普通人,历经一年半载能找回孩子就算不错了,甚至有不少人至今还奔走在找孩子的路上……

前夫抢走了她的孩子

小柔,和她的名字一样,外表看上去是一个柔弱的女子。她话不多,提起过往,显得黯然神伤。

小柔出身贫寒,但骨子里却有着富家小姐的娇贵脾气。因为不想像父辈人一样过“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她只身一人从四川老家到上海闯荡。回首过去的七八年,小柔说,她经历了求职的坎坷,收获了爱情和婚姻,却也遭遇了一场令她痛不欲生的离婚和夺子煎熬战。

说起与前夫李磊的那段婚姻,小柔承认,她还没有完全“放下”。

李磊年长小柔 8岁,两人经朋友介绍相识。也许是从小缺少父爱的缘故,李磊的关心体贴和成熟男人的稳重深深地打动了小柔。很快,两人便坠入爱河。经过近一年的热恋后,两人在上海某区民政局领取了结婚证。

小柔回忆说,婚后两人甜甜蜜蜜,相敬如宾。即使偶因小柔的任性引发双方争吵,也不影响两人的感情。李磊、小柔夫妻与公婆共处一室,相处很融洽。“公婆从不干涉我们的事情,反倒很多时候会劝诫他要对我多体谅和谦让。”小柔说。

小柔认为,儿子凯凯的降生,是她婚姻生活幸福的巅峰,却也是分水岭。升级当了爸爸后,李磊的喜悦自不必说。公婆更是喜不自禁,每天“孙子长、孙子短”地说笑着。母凭子贵的小柔在家里更加受宠。然而,小生命的到来也打破了小柔和李磊的“二人世界”。两人经常因为如何带孩子、如何教孩子而互相指责。李磊认为小柔在生活上一塌糊涂,笨手笨脚,根本不知道怎么照顾儿子;小柔则责怪李磊不着家,整天在外面应酬,根本没有尽到父亲应该尽的责任。

李磊觉得自己很委屈,他在外面奔波打拼完全是为了给小柔母子创造更好的生活条件,可是小柔根本不理解自己,对自己更没有体贴和关爱。小柔常常发脾气,因生活琐事与自己争吵,还时不时对自己言语中伤,甚至多次与自己的父母发生口角。李磊觉得这样的生活很疲累。争执久了,公婆对小柔也没有了以往的关心和照顾了,态度变得越来越冷漠。

终于,李磊提出了离婚。其实,听到丈夫说出“离婚”两个字,小柔是震惊的,因为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她坚信这只是李磊一时冲动的想法。但几个月后,两个人还是在民政局办了离婚手续。双方约定儿子凯凯由小柔抚养,李磊每月支付抚养费4000元;同时,李磊还给了小柔一部分经济补偿。

离婚后,小柔将母亲接过来帮忙照顾凯凯。虽然白天上班、晚上带孩子很辛苦,但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小柔认为这也是一种幸福。

就在小柔以为一切即将恢复正常之时,意外发生了。小柔清楚地记得,那是她和李磊离婚后第八个月的一天下午,她租住的房屋门被敲响。小柔的母亲刚打开门,两个素不相识的人就将她推到一边,迅速抱走了凯凯。临走时,其中一人告诉小柔的母亲:“孩子的爷爷奶奶想孩子了,想看看孩子,过几天就把孩子送回来,告诉小柔不用担心。”

接到母亲的电话,小柔感觉天旋地转。她赶紧拨打李磊的手机,却无法接通;打家里电话,也无人接听。小柔本来打算与李磊确认一下,什么时候送孩子回来。但一直联系不上李磊,小柔顿时不知所措,不祥的预感袭上她的心头。小柔像无头苍蝇一样,满上海寻找李磊的下落。最终,她得到的结果是:李磊手机关机,家已搬离,人离开了公司。走投无路的小柔只得向法院起诉确认她对孩子的抚养权,希望在法官的帮助下找到孩子。

法院受理小柔的起诉后,给双方组织了几次调解,李磊均未到场也未有任何回应,致使无法调解。由于思念儿子,小柔晚上经常做噩梦,生活完全被打乱了。为了寻找孩子,她辞去了工作,生活也一团糟。她一边等待法院开庭,一边疯狂地寻找孩子。她明知道孩子还小,天气不好,孩子不可能经常在外面玩,但她还是不肯放过任何一个孩子可能出现的地方。

终于有一天,小柔在漫无目的地寻找时,看到李磊的父母从某个超市出来。小柔激动地心跳加快,悄悄地尾随李磊的父母走过几条街道,终于知道了李磊的新住处。

小柔说,当时她根本没有想过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大脑都是空的。她无意识地跟随李磊的父母上了楼。就在李磊父亲打开门的一刹那,小柔疯了一般闯入屋内,看到一位阿姨正抱着自己的儿子坐在沙发上。已经失去理智的小柔飞奔过去,从阿姨手中抢过儿子,紧紧地抱在怀中,不停地喊着“这是我的孩子,这是我的孩子”。双方僵持了很久,阿姨打电话叫来了警察。在警察的劝说和帮助下,小柔将孩子抱回了自己的住处。

有了李磊的下落,法院也顺利地开了庭。双方在法官的调解下,重新确认孩子由小柔抚养。

就这样,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抢孩子风波后,儿子又回到了小柔身边。小柔说,其实她也很希望李磊能经常过来看看孩子。无论大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孩子是需要父爱和母爱的。

母亲私自将女儿带往美国

张庭说,他是因为放心不下国内的父母和女儿,才决定回国创业的。

张庭是在 20世纪 90年代初前往美国工作的。之后,他又在美国继续深造,先后取得管理和金融领域的硕士和博士学位。他只身在异国打拼,忽略了终身大事,这可急坏了在国内的父母。

在四处托媒之下,有人将同在美国工作的卢娟介绍给了张庭的父母。卢娟的父母在广州。两家的老人觉得如果张庭和卢娟结了婚,都在美国也能彼此照应。于是,在两家老人的撮合下,经过一年多的交往,张庭和卢娟于 2002年年初在广州登记结婚。

2003年年底,卢娟在美国生下女儿。当时,由于张庭正忙于学业,卢娟又与他人合作经营一家店铺,两人都无暇照顾女儿。于是,他们将女儿送回国内,由张庭的父母照看。

因为挂念父母、思念女儿,结束了学业后,张庭决定回国创业。尽管卢娟不是很赞成,但还是同张庭一起回来了。在上海安顿好后,张庭将女儿和父母一起接到了自己身边。但很快,卢娟因担心自己美国绿卡过期无法继续办理,仅在上海待了几个月便匆匆返回了美国。此后的几年里,卢娟每次回国仅是短暂停留,便返回美国长时间居住。

张庭经历三年多的摸爬滚打,把公司做得风生水起,运营得有声有色。就在此时,卢娟也带来好消息,她已经正式加入美国国籍,并且结束了与美国合作伙伴经营店铺的生意,打算回国重新开始。很快,卢娟回国与张庭及女儿团聚。

卢娟回国后的两个多月时间里,忙于考察店铺和市场等事宜。不久后,女儿寒假假期开始了。卢娟与张庭商量:“我这些年 80%的时间都在美国,和老家的亲戚联系也不多,更别说见面相聚了。现在,国内的事情基本都安顿好了,我想寒假带女儿回广州老家探望一下亲戚朋友。”张庭很爽快地答应了。但是,他没想到,这竟是妻子策划好的“逃离”。

张庭回忆说,往返上海与广州的机票是他帮妻子和女儿订的。她们离开的当天,张庭计算好了飞机抵达广州的时间,拨打妻子的电话。但妻子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一连几个小时联系不到妻子和女儿,张庭有些着急了。他查找了卢娟在广州的亲戚的联系方式,打电话一问才知道,亲戚们压根儿就没听说卢娟要带女儿回广州探亲这回事。张庭顿时感觉事情不妙,猜想自己可能中了卢娟的圈套。

两天后,张庭收到卢娟发来的邮件,“我和女儿Lily已经平安到达美国。回国之前我已经给 Lily办好了美国国籍,并租好了公寓。她完全可以留在美国读书和生活。另外,你不肯留在美国,而我也不可能回国。那么,希望我们好和好散”。

张庭无法接受卢娟的做法。他认为他俩的事怎么处理都可以,但绝对不能通过这种方式来决定女儿的生活,应该考虑和尊重女儿的想法,让女儿选择是在中国还是在美国生活。卢娟对于张庭的意见不予理睬。很快,张庭收到卢娟发来的离婚协议书后,便再无法联系到她。

虽然张庭思女心切,但多年商海实战累积下来的经验告诉他要理性,要通过正当、合法又合理的途径将女儿接回到自己的身边。就在张庭冥思下一步如何进行的时候,他的一位美国朋友给他发来当地报纸的一篇报道。报道称某店店主因无经营执照以及从事不合法经营问题而被警方逮捕。张庭十分确定,报纸中所指的店铺便是卢娟之前与他人合伙经营的店铺。原来,她非但没有结束在美国的生意,而且还涉嫌违法经营。

经过多次咨询中国与美国两地的律师,张庭委托美国律师向美国法院起诉卢娟,称因未经其同意,在其不知情的情况下,卢娟将女儿带到美国,故申请美国法院判令卢娟将女儿送回其经常居所地,即中国上海。为了能得到法庭的支持,张庭提交了大量的证据:女儿在中国与自己共同生活的资料,女儿在学校的优秀表现,自己的学识、工作与社会活动经历,自己在国内的居住和生活环境,同时他还向法庭提出相比卢娟在美国的所作所为,女儿更适合回中国在自己身边继续学习和生活。

最后,经过一段马拉松式的诉讼,张庭终于拿到美国法院的判决,判决卢娟将女儿送回中国上海。张庭通过法律途径将女儿“抢”回身边。

葡萄牙父亲丢失爱女

Mark来自葡萄牙。因喜欢中国,他千里迢迢来到中国,在西南部某城市的一所重点高中任外教老师。2004年,Mark与当地女子杨丽相恋。尽管杨丽没有稳定的工作,两人的语言交流也有障碍,但交往半年多后,两人还是在当地民政局办理了结婚登记手续。2005 年,他们美丽可爱的混血女孩悠悠出生了。

婚后不久,两人之间因中西文化差异导致的冲突就在柴米油盐的生活中显露。悠悠 5 岁的时候,Mark和杨丽日积月累的矛盾无法调和,两人的婚姻走到了尽头。

Mark 说,因为杨丽经济能力有限,所以在协商离婚事宜时,他提出女儿由他来抚养,不需要杨丽支付女儿的抚养费。两人自谈论离婚之日便开始分居。Mark 一边工作一边照顾悠悠。悠悠每天的生活从起床后的早餐到白天的学习和玩耍,再到夜晚的读书与睡觉,都由 Mark 安排得很充实、很快乐。有时候,悠悠还会跟随爸爸去学校,与大哥哥和大姐姐一起玩耍。每个周末,杨丽都会去 Mark住处看望悠悠,并带着悠悠独自玩耍。这样的“美好”持续了一年半后,因财产分配问题,Mark与杨丽的离婚协商陷入了僵局。杨丽将Mark起诉到法院,要求离婚并分割共同财产。Mark原以为两人可以好和好散。现在,既然已经闹到了法院,他认为双方就应该按照法院的判决解决问题。

然而,事情远远没有这位葡萄牙父亲想象得那么简单。就在法院受理了杨丽的起诉后不久,杨丽在看望女儿时,在其哥哥及姐妹等人的协助下,悄悄地将女儿带走了。

女儿不见了,这一突如其来的状况让这位葡萄牙父亲顿时蒙了。完全没有头绪的Mark多次报警、登报、发微博。一时间,“葡萄牙父亲寻找女儿”的消息在网络和报纸上遍地开花:“这位可爱的 6 岁混血小姑娘走失了,现在爸爸很着急,大家帮忙转发一下”;“这是一个来自葡萄牙的外国人在异国他乡唯一的精神寄托啊”;“大家帮帮忙,多可爱的小姑娘,别被人贩子拐卖了”……面对媒体,Mark激动地说:“我已经连续几天吃不下饭了,我到处找我的女儿,现在都要疯狂了。我就是想确认我的女儿是否还活着。现在,我很需要帮助,你们能帮助我吗?”

经过当地警方的调查核实,悠悠的“失踪”并非“被拐卖”,而是 Mark与杨丽的家庭纠纷引起的,悠悠是被其母亲杨丽带走的。鉴于 Mark 与杨丽仍系合法夫妻关系,且杨丽为悠悠的亲生母亲,最终,警方做了相关询问笔录后,建议 Mark 通过法院诉讼途径解决双方的纠纷。

Mark说,他是通过警方给杨丽的哥哥打电话询问情况,才得知悠悠在杨丽那里的。“他们说悠悠生活得很好,杨丽不同意将孩子送回来,除非我接受她提出的离婚条件。”Mark眼含泪水说。

Mark多次拨打杨丽的手机,但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杨丽的亲戚拒绝告诉 Mark孩子到底在哪里。走投无路的 Mark想到了葡萄牙驻中国大使馆,他认为他和女儿都是葡萄牙公民,女儿在国内被母亲“绑架”,葡萄牙大使馆应当出面维护他和女儿的权益。不想,他多次写给大使馆的信函如石沉大海一般,他没有收到任何回复。

近乎绝望的 Mark 决定通过自己的力量寻找女儿,他几乎找遍了当地全部的小学。最终,功夫不负有心人,Mark 找到了杨丽的居住地址,趁杨丽外出之时将女儿“抢”回。

带回女儿后,Mark很理智地给杨丽发了一条手机短信。他写道:“我知道,我们都爱悠悠,都希望悠悠将来能生活得开心,能有一个好的未来。所以,希望你和我一样,用理性的态度处理我们的婚姻问题,不要让悠悠受到伤害。我相信你是一个好妈妈!”

半年后,Mark 与杨丽在法院通过调解解除了婚姻关系,杨丽同意女儿由Mark抚养。拿到离婚判决后,Mark带着悠悠离开了他爱过也让他受伤过的城市,回到了葡萄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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