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大量“题咏”参与审美是中国传统园林的特色之一,目前对“题咏”在园林审美中作用和参与机制的认识仍不够全面和深入。借助美学、心理学等相关学科理论,对“题咏”参与园林审美的心理过程进行分析,可知题咏在园林审美的准备、初始和高潮阶段,分别对审美注意、审美需要、审美感知、审美联想和想象、审美判断和理解、审美情感等活动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对园林审美的发生、发展、深化和效率具有重要的促进作用。
关键词:风景园林;中国传统园林;题咏;审美;参与机制;心理
文章编号:1000-6664(2016)02-0078-05
中图分类号:TU 986 文献标志码:A
收稿日期:2015-05-15;修回日期:2015-08-05
基金项目: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专项资金(编号BLX2014-49)和北京市共建项目专项资金(城乡生态环境北京实验室)共同资助
Abstract: Large numbers of "inscriptions" participating in garden aesthetic appreciation is one characteristic of Chinese traditional gardens. Currently, the recognition of inscriptions' effect and participation mechanism in garden aesthetic appreciation was not exhaustive and thoroughly. Under the direction of aesthetics and psychology theories, this article analyzed the process of "inscriptions" participating in garden aesthetic appreciation. It had found that in the Chinese traditional gardens aesthetic appreciation "inscriptions" had a profound impact on aesthetic attention, aesthetic needs, aesthetic perception, aesthetic association and imagination, aesthetic judgment and understanding, aesthetic emotion and so on. Therefore "inscriptions" had synthesized promotion on occurrence, development, deepening and efficiency of garden aesthetic appreciation.
Key words: landscape architecture; Chinese traditional garden; inscription; aesthetic appreciation; participation mechanism; psychology
与西方传统园林相比,中国传统园林融合了传统文学、绘画等多种艺术形式,大量“题咏”参与审美是其特点之一。
目前对园林中“题咏”的研究主要针对其起源、演变、作用和类型等方面,普遍认同其在园林中具有“点景、题景”的重要作用,能够“引导”园林审美的方向,对园林“意境”的体验具有重要意义。然而这些仅是对“结果”的感性总结,缺少对“过程”和“机制”的深入分析。题咏究竟参与了园林审美的哪些过程、影响了什么要素、发挥了怎样的作用,这些都需更为细致的分析。审美是人的心理活动,借助美学和心理学等学科理论展开分析,能够更加明确地认识题咏参与园林审美的机制和作用。这对我们深刻理解和继承传统园林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
1 中国传统园林中“题咏”的源流及类型概述
中国传统园林中题咏主要包括匾额、楹联、题刻和碑刻等形式。据陈秀中考证,“先秦、两汉时代,石刻、碑刻、匾额景名就已出现,唐宋时代楹联已作为中国园林题咏的新成员,明清时期多种形式的园林题咏达到综合运用的高潮”[1]。章采烈将园林中楹联大致划分为“状景联、抒情联和咏志联3类”[2],分别指以景象描绘、情感抒发及志愿和思想表达为主要内容的楹联,其他形式的题咏也大致分为这3类,如避暑山庄中“月色江声”是对景色的描写,“稼穑维艰”表达了对农耕艰苦的感慨之情,而“澹泊敬诚”则传递了淡泊朴素、居危思安的志向。
2 园林审美的外界刺激、心理过程及要素
明确“题咏”参与园林审美的过程,需首先梳理传统园林审美的外界刺激、心理过程及心理要素等内容。
2.1 园林审美的2类外界“刺激物”
审美作为人的心理活动,是由一定的外界“刺激”引发的,其引发一定的神经冲动,表现为我们的心理活动。前苏联生理心理学家伊凡·彼德罗维奇·巴甫洛夫将人从外界环境中接受的刺激分为两大类:“具体事物的刺激”和“言语的刺激”,如真实的“葡萄”属“具体事物的刺激”,而听到或看到“葡萄”这个“词语”属“言语刺激”。这2类刺激引发不同的神经活动历程,分别被称为“第一信号系统”和“第二信号系统”[3]。心理学中相关试验已经证明,在人的心理活动中2类信号系统之间是紧密联系的,第二信号是“第一信号的信号”[4],2类信号系统之间能够相互转化和过渡。这是因为“词,由于成年人过去全部生活的关系,是与那些达到大脑半球的一切外来和内起的刺激相联系着,并随时成为这些刺激的信号,因而也能够随时对有机体引起那些刺激所能决定的行为和反映”[5]。因此“词语”与相对应的“具体景象”在心理过程中是紧密联系的,词语能够引发与具体景象类似的心理效应,这就是我们不仅能够“望梅止渴”,也能“谈梅生津”的原因。中国传统园林综合地运用了这2类外界刺激物。
2.2 审美的心理过程及要素
审美经历了一个极为复杂的心理过程。滕守尧将审美的心理过程总结为“初始、高潮和效果延续”[6]3个阶段。邱明正提出以“审美感觉”为始端的包含着“认知、情感和意志”的审美心理过程理论。周冠生在3个阶段理论基础上提出了以“审美认知为核心层次”的“四阶段”环形运动的理论。借鉴前人的理论,结合园林艺术的特点,可将“园林欣赏”的审美心理历程总结概括为“两部分,三阶段”(图1)。
园林审美过程主要包含“认知”和“情感”两大部分。“认知”过程是选择、接收、处理、分析外界刺激信息的心理认识过程,重在对外界“信息”的加工处理,主要包括审美注意、感觉、知觉、记忆、思维、语言等心理内容;而情感是伴随认知过程而产生的,不仅是认知的效应,而且也是认知继续发展的动力因素,支撑、调节着园林审美认知过程。2部分中 “核心层次是认知,它与情绪的发生有内在联系”[7],不同阶段的认知活动可引发不同深度的情感内容,二者互为因果、相互作用,是统一的审美心理过程中的不同内容。
园林审美过程经历了“准备”“初始”和“高潮”3个阶段,多次反复,环形上升。审美准备阶段实现了日常功利性意识的中断,是“即将进入审美状态的预备阶段”[6]。审美基于人的“审美需要”,“审美需要”能够作用、引导心理“注意”由“日常事物”转向“审美对象”,从而触发审美的开始,如“去游园赏花”的愿望。有时这种审美的需要不被我们觉察,位于“潜意识”,在不经意间受到外界刺激时,便能将“注意”转移到相应的“审美对象”上去,如突然看到墙头一枝怒放的凌霄,我们会为之心头一动,驻足观赏,审美就开始了。同样“题咏”也能暗示、引导审美注意转移至相应对象之上,从而触发审美的开始。审美需要及审美注意是审美准备阶段核心的心理要素,在其作用下开始了审美的认知过程。这个阶段主要弥漫一种审美的“期待情绪”。
“初始阶段”是对外界审美信息的“感知”阶段。先通过视觉、听觉等多种“感觉”通道,获得如颜色、声音等孤立的景物信息,再通过“知觉”的心理过程对孤立的景象信息进行“选择”和“拼合”,形成景象的整体形象。感觉过程中引发的是“机体情感(情绪)”,是“外物直接刺激产生感觉和生理需要满足与否而形成的生理快感”[8],如单纯的和谐色彩所唤起的惬意感。而在“知觉”阶段能够引发相应的“知觉情感”,是“对事物外在特征整体性知觉以后所唤起的情感”[8],如风和日丽、鸟语花香的整体景象所引发的愉悦感。机体情感是低级的、生理性的情感,而知觉情感虽然没有渗透进丰富的社会性内容,但已经融入了以往的情感经验,是向社会情感转化的过渡阶段。
综上,中国传统园林中审美主要由“题咏”和“真实景象”2类外界刺激所引发,沿着3个阶段展开,包含两大心理内容。
对照园林审美的过程和要素进行分析,发现“题咏”作用于园林审美的各个阶段及要素,发挥了综合的促进作用。
3.1 题咏引发、作用于“审美注意”,利于审美的触发、引导审美的方向
人所处环境中有大量事物,这些事物并非全部进入了心理活动,只有引起我们“注意”的事物才被我们所感知,而在园林中游赏也是如此,只有被“注意”到的景物才能进入审美的观照之中。由此可见,景物是否被注意到,哪些景物被注意到,决定了审美是否开始以及之后发展的方向。在这些方面,传统园林中“题咏”起到了重要的促进作用。
很多“状景”类题咏是对园林现实景象的描述,其通常抓住现实园林景象中核心的典型景象进行“点景”。通过相应景象“语词”的提醒,打断了“日常思维”,促使“注意”转向园中山、水等“审美对象”,从而引发审美的开始,对审美具有重要的“触发、启动”作用;另外也引导之后的审美过程(感知、思维)指向于、集中于现实中特定的景象,从而引导了审美发展的方向。如司马光“独乐园”中有景点“见山台”,景名中“山”字是对园外“远山”的提示,当看到“山”字,注意就可能转向园外的“远山”,从而触发了审美活动,并引导审美由园内转向园外的景致之上。
3.2 题咏增进“审美感知”的全面性,并促进审美“通感”的产生
园林欣赏并非仅限于“视觉景象”,声音、气味等都是重要的审美对象,《意境探微》中总结“中国人在艺术意境里,追求视觉、听觉、味觉、嗅觉和心觉的全美享受”[9]。此外当审美发展至高级阶段,“心象”中不同感觉之间会彼此打通和交叉,“颜色似乎会有温度,声音似乎会有形象,冷暖似乎会有重量”[10],这种不同感觉互相沟通、交错就是东西方美学中都十分强调的审美“通感”。“全美”及“通感”对园林审美体验的层次和深度具有重要影响,然而实际园林中听觉、嗅觉等信息不如视觉信息显著,并且达到不同感觉之间的打通的审美状态也具有一定的难度。
“题咏”通过对审美感觉和知觉的影响,促进了感知的全面性和心理“通感”的产生,使建立的“心象”更加饱满、鲜灵。如园林题咏中很多与听觉和嗅觉相关的词语,不仅能增强对声音和气味的审美感知,同时也能在心中唤发出相应声景、味景补充现实景象,如拥翠山庄中“抱瓮轩”有联“香草美人邻,百代艳名齐小小;芳亭花影宿,一泓清味问憨憨”,其中,“香”“芳”和“清味”都促进审美中对多种感觉景象的关注。此外很多题咏直接将不同感觉信息刻意的掺杂,直接将2种或多种感觉进行关联,这些都对“通感”的产生具有较强的暗示和促进作用。如狮子林“燕誉堂”有砖额“听香”,拙政园“倚玉轩”也有额“听香深处”。“香味”本属嗅觉体验,这里用“听”将嗅觉与听觉进行交错,对通感的产生具有很强的暗示作用。
3.3 题咏增进审美中“感性思维”,促进审美“心象”的丰富和发展
园林审美是围绕各种“景象、形象”展开的心理过程,这些“心中之象”经历了一个起源、发展、演化的过程,最终生发出构成“意境”的“意象”。郑板桥有段著名的论述:“江馆清秋,晨起看竹,烟光日影露气,皆浮动于疏枝密叶之间。胸中勃勃遂有画意。其实胸中之竹,并不是眼中之竹也。因而磨墨展纸,落笔倏作变相,手中之竹又不是胸中之竹也”,正如这段表述,审美“意象”中含有多种“形象”成分,并非完全是现实景象的机械反映,而是经过了加工改造,融入了记忆景象、想象景象,也正是这些心理景象的唤起、掺融才使审美发展至高级阶段,唤起了更为丰富的情感。园林题咏对“心象”的唤起和演化产生了重要影响。
传统园林审美中“心象”的“来源”有2类:一部分源于现实景物,通过感知形成的“知觉映像”,如园中真实的“鸟语花香”在心中的映像;另一部分源于“题咏”,部分“状景类”题咏中“描写景象的语词”不是对园中现实景象的描述,而是“引入”了新的景象,通常是园中典型景象的“引申”景象,其效应不是“点景”而是“添景”,这些“语词”能够直接唤起记忆中相应的景象(记忆表象)参与审美,成为“心象”发展的源点(图2)。如网师园彩霞池东南有一溪涧,涧旁立有“待潮”的题刻,当看到“潮”字就能在心中唤起“潮”的景象,并与彩霞池及溪涧等真实园景相互呼应、联系。其实这类“题咏”是将一部分“虚景”通过“语词”的形式固化为园林景象,“语词”是“虚景”的外在符号,通过唤起审美个体“记忆表象”参与园林审美。认知心理学中已有大量试验证明“表象与知觉的机能等价”[12],将表象看成类似于知觉象的人脑中的图画。因此在园林审美中,“题咏”唤起的相应“记忆表象”可以发挥与“现实景象”类同的审美作用,它们都是园林审美“心象”的来源。
此外,“题咏”还能够促进园林审美中“联想”和“想象”等形象思维,从而促进“心象”的演化。现实生活中景物之间是相互关联的,由于反复的感知和记忆,这种“关联性”也内化于记忆之中,如“暴雪”与“寒风”通常是共存的,关联的景象间存在着互相提取的线索,当一个景物被提取,关联景物的提取线索就容易被激活,从而由一种景物联想到另外相关景物,“联想”就产生了。“题咏”描绘了很多园林现实景象的关联景象,其不仅能直接唤起相应的记忆景象参与审美,而且激活了大量相互关联的提取线索,从而激活并增进了“审美联想”的产生和发展。此外“题咏”描绘的多是一个完整的场景,能够引导并促进现实景象与心理景象以及各种“心象”之间的“拼合、捏合”,而拼合、捏合是“想象”的心理过程和基本方式。如苏州沧浪亭“清香馆”楹联为“月中有客曾分种,世上无花敢斗香”, 其中“有客曾分种”指“吴刚伐桂”的故事,楹联促成了清香馆周边现实中桂花与吴刚和月亮的联系,促进了对现实景象的联想和想象,从而也促进了审美中“心象”的发展演化。
3.4 题咏促进审美“理性思维”,深化审美判断和审美理解
随着审美认知的发展,需要从感性上升至理性,确立对“景象”的审美态度,并把握作品表达的弦外之音、言外之意。审美中“理性”思考主要指对审美对象的“判断”和“理解”。审美判断是指“对事物审美特性经过分析、综合所做出的审美评判、断定”[8],如夏日游赏至水边,凉风夹带着荷香拂面而来,顿时感到分外惬意,“惬意”即是对环境的一种抽象断定。审美理解是“对审美对象的本质、特征、功能、相互联系和内容、形式上的审美特性及其规律等的把握、揭示”[8],如游赏“退思园”时所感受到的“市隐于园林,退思补过”的思想。审美理解比判断更深刻,理解以判断为基础,而判断是理解的前奏和过渡,二者相互包含。
众所周知,理性思维借助概念展开,而概念的载体是“词语”。审美判断和理解需借助“语词、概念对形象的审美特性进行分析、概括,并用这些媒介进行断定、评判和表述”[8]。但是并非所有园林审美都能发展至“深刻理解”的程度,这是因为由现象到本质有一定的思维难度,需要很多内外的审美条件,需要欣赏者较高的审美能力和经验,也需要一个分析、综合、抽象概括的过程和时间,且面临很多偶然因素的阻碍、打断,甚至有时已隐约感受到了作品传达的意念,但限于个人语言表达能力有限,而无法及时用准确的词语将其清晰准确概述出来,从而转瞬流失,正所谓“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上述因素限制了审美的发展,使对作品的理解限于一种“朦胧”的低层状态,而园林中“题咏”能够直接用凝练的词语,清晰准确地向欣赏者传递作品的意义,从而影响个体审美中的理性思维,增进对园林作品的深刻理解。如沧浪亭中“五百名贤祠”有副楹联“非关貌取前人,有德有言,千载风徽追石室;但觉神传阿堵,亦模亦范,四时俎豆式金阊”,这副楹联表达了“不以容貌取人,而以德、言传世”的价值观,当看到这个楹联,这些抽象的意念就能很快地融入园林游赏者的审美中,不仅能促成对园林立意的深刻、清晰的理解,而且能将其投射到山水实景上。
巴甫洛夫等人证实“由第一信号系统的活动而产生的感觉认知,大都属于感性认识,由第二信号系统的活动产生的思维,则是理性认识的基础”[1]。山、水、建筑等具体景象虽然更加真实、鲜明,但其自身呈现的形体、色彩和声音无法直接、清晰地表达丰富的抽象思想和意义;而语词最为概括和明确,因此能够更清晰准确地表达多样的思想意蕴。正如黑格尔在对艺术类型的划分中总结,建筑(园林山水也相同)是最具物质性的艺术,它的“素材是直
接外在的物质,形式还没有脱离无机自然的形式,(因此)这种素材和形式里所表现的现实尚与理念对立”[2];而“诗(文学)”是与之对应的另一端,是最具精神性的艺术形式,其“最富于心灵性的表现”。中国传统园林综合地运用了2类手段(2类外界刺激物),“题咏”从根本上弥补了“真实山水景象”在精神、思想表达上的乏力,对园林审美中“意”的表达和把握具有重要意义。
3.5 题咏促进审美中“感情”的引发,情与景的交融
“情”又称“感情”,是“人对客观事物的态度体验及相应的行为反应”[12]。“感情”是审美的核心要素,既是审美感觉、知觉、联想、想象、判断理解等认知活动的效应,又是审美心理发展的动力因素,是“审美中各种心理内容、形式网络结构的中心网结点”[8]。园林题咏对审美中情感的产生和发展产生了重要影响。
根据心理学的研究,审美感情的产生和发展主要受3个方面的影响:对象(O)、主体(S)和环境(C),三者共同决定了情感(E)的有无和发展[8]。3个因素中,主体因素“起着主导的作用”[8],而“预先情感和情绪”是主体因素的重要内容之一,“先期生成的预前情感情绪制导着当前审美情感情绪活动的方向、性质和强度”[8]。园林中很多“题咏”直接渲染了特定的主题情感,当游赏者看到这些题咏,能够在自身审美中建立起相应的“预前情感和情绪”,进而影响之后园林审美中情感的发展,并且“预前感情”会与之后产生的审美情感、情绪相互同化、融合,因此“题咏”中包含的情感会影响、内化为个体审美中的情感。尤其是较为抽象的“社会性情感”,通过山水元素较难直接引发,而题咏能够明确清晰地概括出来,作为情感的先前铺垫,引导情感的深入发展。如留园中有亭额“佳晴喜雨快雪之亭”,饱含了对自然中不同气象景象的“喜爱”之情,当读到这副亭额,这种“喜爱”之情就会洋溢在审美过程中;又如“耦园”中很多题咏都表达了夫妻恩爱之情,园内“山水间”前有联“佳耦配当年林下清风绝尘俗;名园添胜概门前流水枕轩楹”,当看到这副对联,伉俪深情就成为游赏的基调情感。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当审美发展至高级阶段,个人和景物之间就进入“物我统一”的境界,这时会“把我的情感移注到物里去分享物的生命”[8],这时仿佛景物也具有了相同的情感,并被对象所感染,这就是东西方美学中都极为关注的“移情”。园林中很多题咏都包含强烈的“情-景”暗示,能够增进情感向景物的“弥散”,增强“情”与“景”之间的相互交融,从而促进审美中“移情”的产生,而这对意境的生发具有极为重要的意义,是意境体验的必要条件。如沧浪亭前著名的对联“清风明月本无价,近水远山皆有情”,即明确地向赏者暗示了“山水有情”;又如怡园内“岁寒草庐”有联“欺寒茸帽,拂雪金鞭,渐为寻花来去;款语梅边,虚堂松叶,几番问竹平安”,“问竹平安”将“傲然斗寒”之情寄于竹梅之间。可见题咏影响了园林审美中感情的产生和发展,也促进了情景之间的交融,对园林意境的生发具有重要的意义。
4 结语
中国传统园林中如无题咏,园林审美体验的深度、广度和效率就会大不相同,园林的意趣也会黯然不少。“题咏”是园林审美的“触媒和催化剂”,极大地促进了审美的触发、发展和深化,其参与了审美的各个环节,发挥了综合作用:“题咏”作用于审美的准备阶段,触发并影响审美注意,从而引发审美的开始,并引导审美的方向;“题咏”影响审美中“感知”的初始阶段,促进审美感知的全面性,并增进审美“通感”的产生;“题咏”作用于审美的高潮阶段,不仅能直接唤起相应的“记忆表象”补充呼应现实景象,而且增强了联想和想象等形象思维,从而促进审美中“心象”的发展和丰富,此外对审美中“理性思维”也有重要促进作用,深化了对审美对象的理性判断和理解,利于准确、清晰地把握作品承载的抽象立意;“题咏”促进了审美中“感情”的引发,并促进了审美“移情”的产生,实现“情与景”的交融,利于“物我统一”的意境生发。
园林中题咏与山水实景分属不同类别的审美刺激,具有各自不同的美学特性,能够相互补充和促进。西方传统园林借助雕塑等手段丰富了园林的审美信息,中国传统园林借用了更为抽象的“文学”来弥补山水实景表达的缺陷,二者相得益彰。当下继承传统园林,必须注重借鉴 “题咏”这种传统手法,并可借鉴雕塑、装置艺术等多种其他艺术形式,尤其在一些主题性较强的园林中,这些手段更易于清晰地传递抽象的意义,从而避免强求山、水、建筑等承担无法承载的抽象理念。同时也要根据现代园林的特点调整“题咏”应用的技法,如现代园林多面向传统文学修养不深的公众,应少用“典”,多“状景”“抒情”。当然也不可使园林变成“文学”公园,“题咏”的使用应该“精炼”,关键在与“实景”精妙的切合。现代园林应该重塑一定的精神深度和广度。
注:文中图片均由作者绘制。
参考文献:
[1] 陈秀中.中国园林题咏源流考[C]//中国公园协会1999年论文集,1999.
[2] 章采烈.中国园林的标题风景:园林楹联类析[J]. 中国园林,2002(2):67-70.
[3] 中国科学院心理研究室.巴甫洛夫关于两种信号系统的学说[M].北京:中国科学院出版社,1952.
[4] (前苏联)马欣尼科(махинько).巴甫洛夫关于两种信号系统的学说[M].余增寿,译.北京:科学出版社,1956.
[5] 巴甫洛夫.巴甫洛夫全集[M].赵壁如,吴生林,译.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1958.
[6] 滕守尧.审美心理描述[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98.
[7] 周冠生.审美心理学[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 2005.
[8] 邱明正.审美心理学[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1993.
[9] 古风.意境探微[M].南昌:百花洲文艺出版社,2001.
[10] 钱钟书.通感[J].文学评论,1962(1):不详.
[11] 王甦,王圣安.认知心理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3.
[12] 彭聃龄.普通心理学[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
[13] 朱光潜.西方美学史[M].北京:人民文艺出版社,1979.
[14] 曹林娣.苏州园林匾额楹联鉴赏[M].北京:华夏出版社,1991.
(编辑/李旻)
作者简介:
许晓明/1987年生/男/河南淮阳人/博士/北京林业大学园林学院讲师/研究方向为风景园林规划设计与理论(北京 100083)
刘志成/1964年生/男/江苏人/博士/北京林业大学园林学院教授/园林设计教研室主任/研究方向为风景园林规划设计与理论(北京 1000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