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末日微红 考察
考察【kǎo/chá】《现代汉语词典》:观察调查；百度百科：实地观察调查，细致深刻地观察；维基百科：明朝考核文官的制度；英文：observe and study。
旅游局，就是整个机关，谁也没猜到，谁也不会想到，组织上要来考察周庆。考察周庆干什么呢？有人说要提拔到文化局文化馆去做馆长，有人说要去文化局做副局长。而且有鼻子有眼睛，说得真真切切。传文化局的非党副局长前不久去了政协当了政协副主席，文化局缺了一个非党副局长的位置出来，这就得按干部政策和独有的政党制度，要在全区遴选一位非党的，又有专长又有社会影响的人递补文化局的副局长。全区有那么多非党公务员，为什么会是周庆？周庆在旅游局连一个副股长都提不出来，与周庆的姐姐来比，简直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周庆的姐姐在机关，虽说官不大，但名气大，而且有实权。别轻看了一个小小的行财股股长，行财方面要用钱特别是要用小钱的许多事，周庆的姐姐可有发言权的。周庆就不同了，全身心地投入到建区旅游网的事，开始风风火火，后来偃旗息鼓。从此，周庆除了按时上班按时下班外，就不太管单位的事了。周庆的父亲是学历史的，在县委区委政研室待得长久又长久，养成了的按部就班和严谨脾气和性格，并不妨碍对周丽周庆两姐弟的宽厚和慈爱，对一双儿女爱得不得了，无论做什么事，从来就没有发过脾气。姐姐周丽一进单位，能力过人，用不着周丽父亲操心。其实，周庆并不太热心机关的事，也不完全是周庆的错，更不是周庆见机关缺乏生气而看破红尘，只是周庆一进机关巴不得就想出人头地的热心和激情，暂时让机关的习惯泼了一盆冷水而已，等长大点，等遇事多点，周庆就不会如此了。周庆的父亲一直是这么想的。周庆的父亲能理解周庆一下班就关在家里弄自己的漆画、木雕、泥塑等东西。周庆父亲和姐姐，虽然对周庆在单位的工作态度有些看法，但有一点，周庆一家人都认为，说不定哪天，周庆就成了全区和全市最顶级的雕塑家、艺术家呢！周庆的母亲五娘却希望周庆在文学艺术上是一个多面手，是一个全才。说不定哪天，周庆就成全区全市著名的诗人。反正，机关事儿就那么多点，周庆多做一点不算多，少做一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周庆学的装饰和雕塑，自己的事儿，干，还干不完呢。
机关里有时需要能干，有时需要背景，有时则需要运气。周庆在自己的业务内算得上能干，自家的一件作品入围国内大赛，这在区里乃至市里都是极为罕见的，甚至可以说是前无古人。背景也不算差，毕竟自己的老爸是机关里数一数二的科级干部元老，又在书记身边工作。运气呢，毕业出来，正巧旅游局缺一个搞宣传促销的，没费什么周折就到了旅游局。不久前，文化局空缺一名无党派的副局长。至于那些有关周庆妻子的传闻，还有新近有关周庆姐姐与刚来不久的某位领导关系密切的传闻，对周庆负面影响并不大。传闻毕竟是传闻。况且现在个人的私生活，只要不伤大雅，不影响别人的家庭，不波及和谐社会，很多人都看得过去，组织也不会太较真。自然不会像很久以前，绯闻那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绯闻虽说不能夺人性命，但是可以夺人前程。不要说有人反映了，就是听了点风言风语，恐怕原来应当办的就黄了。现在的社会，现在的机关，宽松多了。这不，周庆的运气来了，由区委组织部区委宣传部联合组成的考察组来到了区旅游局。
为了让这部机关哲学词典具有厚重感和历史意识，特别是为了让词典的注疏，如果能像王国维、陈寅恪、钱锺书等辈那样博学与认真的更具有考据性质，史家必然在此宕开一笔，让我们回忆一下明代的文官考察制度。这样或许对认知今天的公务员制度、公务员的升迁走势和态势，有一点点帮助和启示。如果有可能，还要回忆一下挨近当朝最近清代官员的考察制度。
《明史》卷六十九之“志四十五”曰：（洪武）二十六年定学官考课法。……
生员入学十年，学无成者，及有大过者，俱送部充吏，追夺廪粮。至正统十四年早明其制而稍更之。受脏、奸盗、冒籍、宿娼、居丧娶妻妾所犯事理重者，直隶发充国子监膳夫，各省发充附近儒学膳夫、斋夫，满日为民，俱追廪米。
《明史》同卷同“志”又曰：弘治中，南京祭酒章懋言：乞于常贡外令提学选贡之法，不分廪膳、增广生员，通行考选，务求学行兼优、年富力强、累试优等者，乃以充贡。……
此选贡所由始也。
明代是汉族最后建立的帝国。除废相外，明代的文官制度是中国历朝历代最完备的。而且与时俱进，随有所改。但无论如何改，都在用好人用能人方面下功夫。凡有作奸犯科者，凡道德有疵者，统统不在选举之列。为了杜绝文官选举的弊端，不仅制有考课法，而且把考察纳入全过程。“考察”一词由来已久，据说在《汉书》里有此记载。这真是了不起的创造。当然，也有可能是出于无可奈何的创造。由于中央集权帝制本身所定，线性授权，也就是通过它的上级任命授权，其隶属关系一开始就命定了的。在这种命定中，无论怎样的考察，它都必然归结到一点，统统由上一层来认定。至今好像也还没有本质上的改变。史家在此哲学词条的注疏中，还会提到。不过，正因为出于无可奈何的创造，又过了几百年后，终于发现，帝制里的考课法以及由此的考察，已经不能适应时代和历史了。
“中华民国”所修的《清史稿》便回顾了这样一桩影响了中国1500年历史的重大事件。卷一百六之“志八十一”：古者取士之法，莫备于成周，而得人之盛，亦以成周为最。自唐以后，废选举之制，改用科举，历代相沿。……
康乾两朝，特开制科。博学鸿词，号称得人，然所试者亦仅诗、赋、策论而已。洎科末造，世变日亟。论者谓科目人才不足应时务，毅然罢科举，兴学校。
“我们开会，”主持旅游局工作的常务副局长说，“先介绍今天到我们局的干部考察组的各位领导。区委组织部组织员王龙泉，区委宣传部副部长李雁，区委组织部副主任干事刘毅。大家欢迎。现在会议交给李部长主持。”
现在的女干部，有风度有气质，长得端端正正的李部长看了一下手里的主持词后说：“感谢区委和区委组织部对我区宣传文化系统的关心。我们现在文化局下面缺一名文化馆馆长，原来文化馆的馆长是股级。最近区委研究，因为区所在地是市的中心城区，担负很重要的群众文化工作，因此区文化馆便升格为副科级单位。大家都知道，科级干部是区委管辖的干部，所以，我们今天由龙泉组织员为首的一行考察组来到区旅游局，专门为区文化馆的馆长人选进行推荐和考察。现在请龙泉组织员讲话。”
“刚才李部长说明了我们一行的来意。按照区委的意见，今天我们到旅游局定方向地推荐一名区文化馆馆长的人选。”龙泉组织员，原来是梅场乡上的党委书记，本来是调到区委组织部做副部长的，在与市委组织部衔接时，不知哪里出了点纰漏，副部长职位搁置了下来，不过听机关干部里讲，龙泉当组织部副部长，那是迟早的事。龙泉本来就是从区委组织部出去的干部，虽然出去三年了，组织工作业务没有生疏。讲要求时，一是一，二是二的。“现在说说要求：一、所推荐的馆长人选，是懂美术的，还要懂一点文学；二、25岁以上30岁以下；三、是否是党员不是必备条件，就是说非党的同志也是可以的。”说完，龙泉组织员用眼光扫了一下会场。
这还不明白吗？傻瓜都明白，这三个条件，只有周庆符合。虽然在旅游局，符合第二个条件和第三个条件的，不只有周庆，但是符合第一个条件的，就只有周庆一个。唯独的一个，仅此的一个。
权利。”“好吧，请大家画票。”其实，在龙泉组织员讲要求时，大家已经画好了。一位常务副局长、两位副局长加上一位纪检组长，共四个，在开会之前，常务副局长就按照考察组的意思统一了起来。但是，周庆却没有在自己名字后面打圈，也没有打叉。在其他两个名字的后面一样地是白板。当然，考察组计票时，不知道弃权票是谁的，也用不着去计较了。因为很顺利，一次过半，赞成周庆的票一共有15张。
当龙泉组织员宣布推荐投票结果时，周庆已离开了会议室。显然，周庆没有听到当时的掌声。周庆不愿意听到掌声，因为，掌声大多数都不是由衷的。周庆知道，大多数掌声都是虚伪的。不听比听了自在。即使掌声发自肺腑，谁能保证掌声的力量呢。
“请大家不要走远了，我们的考察还有一个程序，接下来，我们还要逐个听听大家的意见。”龙泉组织员说。
在准备好了的办公室里，考察组一行三人，面对每一个进来谈话的同志，都是一样的内容。对推荐出来的人选，优点有哪些，不足有哪些。而且强调，不能只说优点不说不足。
“张局长，你是一把手，你的意见很重要。”
“周庆这人肯学习，守纪律，自己的专业是没得说的，也不惹事。只是从来没有干过领导，现在一起用，就去当一个单位的一把手，我还是有些担心。”
“你叫啥？”
“我姓刘，与周庆一年进旅游局的。我从七星山景区调进来的，周庆毕业来的。周庆对现代的东西敏锐，工作算得上中规中矩。缺点嘛，就是不太跟单位的人打交道。”
“你对周庆有什么看法呢？”
“周庆这娃儿，按现代的观点来看，没有什么，如果拿以前的观点看，周庆这娃儿有些骄傲。话说回来，骄傲也没有啥子不对。没有本钱的人想骄傲都骄傲不起来的。”
“周庆私下说没说过想干文化的事？”一直都是龙泉组织员在问话，这次是陈部长问。
“从来没有听说过，不过看得出周庆喜欢文学。他是学美术的，听说他还写诗。也爱读书学习，这在机关里现在少见了。不过，听别人说，他两口子经常吵架。”
“周庆哈，工作能力强，就是那扎得起辫子的头发太长了。机关还得有机关的样子。就算是艺术家，机关也得有机关的样子哈。”
“有没有政治上的要求？”龙泉组织员问。
“这不好说，他老爸是老党员，想来应当有吧。也说不定，从来没有听说过他有这方面的要求。——你们不是要非党的吗？”
……
在机关，什么样的方式或什么样的事情可以证明你在机关里是出类拔萃者？不是你做的事多么有意义，也不是你在机关多么守纪律，甚至不是你在机关里多么正直和善良，而是你能不能在仕途官阶上一步一个台阶地往上攀登。还有你能不能在这样的台阶上，做到小步快跑和大步快跑。本来都是芸芸众生，但是一旦步入机关，你不想有人想，你不做有人做，虽说看不到烟火，也看不到真刀真枪，但似乎在此件事儿上，从来不存在谦让。在机关，这样的事经年不息地上演若干次，但对于一个人来说，有的一辈子也遇不到一次。你不知道天上会不会无缘无故掉下馅饼，你也不知道你的努力会不会得到应当得到的奖赏，但你得知道，这样的机会不会为每一个人开放。这样的机会，有时对大多数人永远是小概率事件，但对另外一小部分人，则如春江之水哗哗流淌。方家发现，中国的选举制度里的考察环节，从古至今，都是一个天才的发明。当历史刚刚敲开二十世纪大门时的1905年废科举之前，生、贡、举人、进士，通过读书一步一步地走进官场。在这一步又一步的漫漫旅程中，皇帝佬儿的殿试以及殿试的最终结果，那可能是人一生中最为辉煌的时刻，当然，也可能是最糟糕和最沮丧的时刻。废科举之后，读书人失去了大家可以彼此平起平坐的机会，不过，由上向下的选的方法，不但继承了，而且发扬光大了起来。就是在“选”的后面加上了“拔”。何谓“选”，显然不是以平面的方式来选，而是以线性的方式来选。何谓“拔”，这就更直白了。一选一拔，都得由线性的上端来实施。这自然就决定了在选拔过程中的三个重要环节。一个是线性的上端有人知道你；一个是考察时有人要给你说好话，考察材料要写好；一个是线性上端的最后拍板者要为你拍板。其他诸如这样条那样款，都是繁文
节，说得尖刻些，其他的那些条条款款的，不过就是掩人耳目罢了。一个多达十三章七十四条上百款的条例，全则全也，框是框也，最终它不能绕过由上向下的“选”和“拔”的本质决定。这样的“选”和“拔”的核心元素，显然不是由制度层面决定的，明眼人都能看得清，这是由人的元素来决定。而且一定是由少数人的元素来决定。就拿“选”和“拔”中的考察环节来说吧，许多时候都是对那个成文的什么条例的创造性运用和发挥。譬如推荐原则和方法的制定、组织者的方式和暗示性引导、考察者对征求者的引导式问话、考察材料如何写定，等等，都可能在貌似公开、貌似透明、貌似公正的平台上，其实依然是换汤不换药。道理太简单，因为“选”和“拔”的主动权和决定权都不在被考察者的那一层面，或者升到政治哲学的层面，拍板权与决定权不是在民主的层面上展开的。是在上面，在上面的组织和握有拍板权的某一些人或某一个人的手里。周庆不在文化系统工作，是谁知晓周庆有文化基因，谁最先提出来让组织来考察推荐周庆呢？显然是区旅游局的干部群众不明了的。同样，也许周庆也是不知晓的。最让旅游局的人不理解的是，要选择一个文化馆馆长，怎么不在文化人才济济的文化系统里选，而在一个技术性相对强的旅游局来选？不过，也好，周庆能走，旅游局就少了一个股长的竞争人选。
考察组走了一周后，区上的党政网上贴出了有关周庆的任职公示。
关于周庆同志的任职公示
按照“两推一陈述”选拔党政领导干部的规定，经民主测评，经区委研究，同意周庆同志拟任区文化馆馆长（副科级）。现公示如下：
周庆，男，27岁，汉族，金江区人，大学文化，现为区旅游局工作人员，拟任区文化馆馆长（副科级）。
公示时间：2006年2月1日至2月8日。公示期间，各单位干部群众对周庆同志拟任区文化馆馆长（副科级）有什么意见，请以书面、口头或其他形式向区委组织部反映。联系电话：2220000。
就在公示的当天，周庆做了一个极其奇怪的梦。梦的内容和场景大致是这样的：
上了车，就知道坐错了，本来要去七星山景区检查黄金周准备工作的，咋上到了去四面山的车。真正的东辕西辙。七星山在东，四面山在西。不过也没有什么天要塌下来的痕迹。坐错了就坐错了。一生中有太多的事儿做错了。一路乱想，想着想着，肚子胀了起来，说胀就胀，胀了就想屙屎，憋都憋不住。幸好车子里的人挤得水泄不通，古语说得好，哪有屎尿把活人给憋死的。裤子啥子脱不得。但无论怎样就是脱不下来。我就喊驾驶员，车子停下。驾驶员没有反应。一车里的人也没反应。胀得不得了，要从肚皮中间挤出来了。奇迹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牛仔裤突然撕开了一条缝。顾不了其他什么了，赶紧蹲了下去，屎立马就屙在了车的地板上。人倒是轻松了，心却恐惧得不得了，咋子可以把屎屙在车子里？于是找纸，想把屎包起来，扔出窗外，身上却没有一张纸。急得不得了，汗水把牛仔裤都打湿了，还是找不到纸。天无绝人之路，就用手吧，突然，车的地板上突然有了一件破的衬衣，慌忙火急地抓到手，却一下子看清楚了，这是几天前自己扔进垃圾箱的旧衬衣，满是红漆黑漆漆块的旧衬衣。赶快赶快，免得遭人骂。屎包起来以后，对挤在车厢里的同路人说，请帮我打开车窗，但是没有反应，急得不得了，“臭得很！臭得很！快帮我打开车窗。”但是没有人反应。大家熟视无睹。看来无望，看来只好自家想办法。只好找安全锤，安全锤也找不到，遍车找也找不到。情急之下，把包着的屎，用手打向密闭的车窗。
啊，车窗立马碎了，阳光如珍珠般破窗而入。屎也一样地如珍珠般扑面而来。
一个星期过去了，周庆的任职通知没有下来。两个星期过去了，周庆的任职通知没有下来。若干个星期过去了，周庆的区文化馆馆长的任职通知没有下来。肯定黄了，肯定遥遥无期了。在区上，还从来没有公示任职的没能任成职的先例。有许多版本想求证周庆任职通知迟迟没有见到这一历史事件。有说周庆骄傲的，有说周庆没跑没送的，有说周庆在社会上不会处事的。骄傲，在开始尊重个体生命、尊重个人奋斗的二十一新世纪，大概不会算作好大的错误。在社会上会不会处事，那是别人的看法，也不太会作为缺点。至于说到“跑”与“送”，也许当“潜规则”成了“明规则”的年代，跑，只看你跑不跑得勤，跑没有跑对方向；送，只看你送得多还是送得少，送的方法是否妥当，送的人是否送对了。真是一门高深莫测的学问。在众多版本中，有这样一个版本，倒是方家愿意相信的。至少对于当事人周庆来说，更符合历史真相一些。
旅游局里的三大基本业务：旅游法规执行、旅游企业管理、旅游宣传促销。因为金江区是旅游大区，旅游局局长由副区长兼任，旅游局本是一个科级单位，也就比其他局重要了许多。三大工作加上综合的办公室，就是三股一室。周庆虽然没有担任什么诸如股长副股长之类的职务，但在宣传促销方面，周庆则是市旅游局挖墙脚都想要的尖子和干才。市局有什么稍大一点的宣传促销方面的事儿，就要临时抽调周庆到市局帮忙。不过，正是这般，周庆与单位里的人便变得有些生疏，比周庆后进机关一年的，都整到了一个副主任科员的名分了，而周庆依然跟大学毕业来时一样的身份。还好，周庆也不太计较这些，不过就是一个月多那么二三十块钱而已。反正周庆有周庆自个儿的活法。
在机关大院里，差不多的人都知道旅游局有一个才子。这个才子就是周庆。不仅自己的雕塑顶呱呱，据说还会写诗。别看周庆有些孤傲和卓尔不群的味道，其实周庆不该做什么事，该做什么事是分得清的。新辟的景区四面山的导游词，就是周庆熬了几个夜写出来的。就会给局长送上一份过得去的东西。《四面山导游100问》还请了区长来作序，当然，局里的人都知道，区长周林的序其实是周庆起草的。周庆的专业是美术，周庆还是一位缪斯的崇拜者。业余时光里，很多时候都花在了写诗上面。独个儿地去写，也不怕别人说迂。尽管写得多发表得少，但是周庆从来就没有灰心丧气过。毕竟是在市委机关报上和省内一家全国都出名的诗刊上发表过诗。即使是在上班时间，一些爱好诗的机关里的小青年、新面孔，有时会到周庆办公室串串门。一来虽不是嘻嘻哈哈，但也不是清清静静，就在周庆的办公室，周庆就会眉飞色舞地与诗友们谈心得谈体会。而无论是分管局长还是同事，原本也没拿这事当事看。交给别人做的，人家周庆都做得巴巴实实。不过，长了，总让人觉得有些不务正业的样子。当然，周庆也没去理会这些指责。一样谈他的诗，一样写他的诗。
有没有主任科员、有没有股长副股长的头衔，周庆好像也不计较。不过，周庆还是有犯愁的事。区政协的文史委员会筹备搞一本《邑人诗萃》，选取范围是新中国成立六十年间本乡本土的诗人写的诗。发表过的或者没有发表过的，都属遴选对象。对于周庆来说，这当然是展示自己才华的时候。于是，就把报刊上发表过的自己也认为是最好的，选了十首送到了政协文史委。并且按照编者的体例，认认真真地写了一个二百字的人物小传。但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文史委的编委们，对周庆的诗竟然一首都没有选，理由很简单：不符合编辑体例。怎么不符合呢？征文启事上写着，不是也要选新诗吗。要说近二十年，县里要在省一级上报刊刊载诗作的，就那么几个人，周庆就是这几个人中的一个，而且还是发表得多的一个。周庆的姐姐在给周庆对象把关时，专门给人介绍说，她周丽的弟弟周庆是才华横溢的诗人。不选周庆的诗，无论如何是说不过去的；不选周庆的诗，这册《邑人诗萃》就不是诗萃。周庆那天对政协文史委放出了一句狠话。但是文史委还了周庆一句，反正不合体例，如要入选另选他首或者另送新作。
无奈之下，周庆在一个晚上用了两个小时写了两首给了那些编委。给编委时，周庆想，要用即用，不用拉倒，而且绝不再给。
大约半年后，在印得非常精致的《邑人诗萃》上，不仅有了周庆的诗，而且还是压底之作。也许是周庆的年龄最小，也许是周庆的诗确实还算矮子中间的高个子。
小拾闲情（二首）
烟云飞飞 一岸柳絮春桃 芳草有眼 亭楼风铃摇曳 楹联字迹苍茫 阶阶赤板 苔痕点点 哪堪回首 数声牧笛 早已遥远 早已遥远（其一）
余晖无限 荒草萋萋一片 可否留连 可否留连 昨日春光灿烂 牡丹天香 梨花匝地 桃花艳丽 李花纷然 黄花已去几天 （其二）
这大约不应算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件吧。其实不然，有人说，那天发奖时，两个一等奖的只来了一个。老者来了，青年没来。青年就是周庆，但是周庆拒绝领奖。后来，周庆放出话来，说他的那两首自度曲，其实是抄古人的，根本不值一提。还说，文史委那帮子老朽，还配谈诗，不过四言八句罢了。
大奖颁奖嘉宾是区委常委宣传部李部长、区委调研员周书记，二等奖颁奖嘉宾是政协分管文史的副主席和区委宣传部的分管文化的副部长，三等奖的颁奖嘉宾是区文化局局长和区政协文史委主任。
考察公示结束的前一个星期的周末下午，政协的《金江诗萃》首发暨颁奖大会，在机关的小礼堂举行。主席台上的鲜花，格外地喷洒了水，显得妖冶。台上的颁奖嘉宾和主持人，人人都十分的轻松。在十分轻盈欢快的音乐里，颁奖嘉宾和获奖者，兴高采烈。这毕竟是撤县建区以后区上文化上的一桩盛事。那天，周昭调研员也挺高兴的，虽然周庆不是自家的亲侄子，毕竟是本家，再加周庆的父亲在县委区委与自己同过事，而且相处得不错。发奖时，见一等奖的周庆没有到会领奖，周昭有些狐疑地问：“我那本家侄儿咋没有来领奖呢？”
若干年后，旅游局要给周庆写讣告。由于周庆死的时间是一个不平凡的日子，特别是死时那样的突然和神秘，而且没有找到尸体。讣告是需要斟酌的。旅游局正正规规地向区委组织部区人社局打了一个报告，希望能看到当年准备提拔周庆任区文化馆馆长的材料。于是，在区委组织部的档案里翻到了当年周庆准备出任区文化馆馆长的考察材料。
周庆同志干部考察材料
周庆，男，1979年12月出生，汉族，金江区人，2002年9月参加工作，大学学历，2002年9月毕业于四川省美术学院雕塑系。现任旅游局科员，主要从事旅游宣传促销。该同志主要表现是：
一、能自觉坚持学习，努力提高政治理论和业务水平。该同志能自觉学习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和邓小平理论，实践“三个代表”重要思想，贯彻落实科学发展观；能认真学习党的一系列方针、政策，学习与工作相关的法律法规知识，并能理论联系实际，在工作中加以应用。该同志2002年调入旅游局，有热情和钻劲，专业知识强，适应新的工作。
二、政治立场较坚定。在工作中，坚持原则；本人以及亲属没有参加邪教组织。
三、有较强的工作能力和协调能力。该同志在实际工作中能够独当一面地开展工作，解决工作中遇到的困难和问题。在几年的旅游宣传促销工作中，能根据上级领导交办的工作，提出工作思路，创造性地开展工作，积极促进宣传促销，工作认真，事业心强，业绩较突出。出色地完成组织交给的各项任务，工作以来，年年评为合格。业余时间，喜欢文学，有一定的成就。
四、遵纪守法，清正廉洁。该同志在上班工作时间，遵守法律法规和各项规章制度。办事不推诿，遇难不回避，不贪不占，不损害集体利益，清正廉洁。
不足：政治觉悟有待提高，不关心时事，不注意生活小节。
在“两推一陈述”考察会上，该同志获得15张推荐票，占收回23张有效票的65.2%，有较好的群众公信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