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刊驻美国特约记者 王乐然
罗宾·埃博拉汉姆斯,1967年生,波士顿大学心理学博士,《环球杂志》专栏作家,被称为“知心姐姐”。
夸张的高挑眉,仿佛在暗示“我懂你所想”,蓬松的栗色头发,显示出一种俏皮和贴心,加上看起来永远优雅得体的举止,罗宾·埃博拉汉姆斯这一形象如今在美国许多读者心里已然成为标准的“知心姐姐”。不少人说:“我现在遇到难题时,会不由自主地想:如果是罗宾,她会怎样做?”
10年间,罗宾在波士顿《环球杂志》“知心姐姐”专栏倾听读者的烦恼并回答问题、提供建议。每周,她都会收到来自全美不同年龄人的来信,向她提出“如果我知道好朋友在简历里撒谎了,该怎么做”“如何友好地拒绝朋友拍下我的照片并发布在脸谱网上”“在健身房淋浴时撒尿真有那么糟糕吗”等等问题。那些看似琐碎的问题,在日积月累中拼凑出了美国人的生活百态,也从一个侧面反映出美国社会10年间的变化。
不满足于一份工作的女人
求助者的问题五花八门,没有丰富的生活经验,还真揽不了这瓷器活儿。罗宾的职业道路颇不寻常。她生于美国堪萨斯州,1995年毕业于堪萨斯大学戏剧专业。此后,她当过喜剧演员,做过话剧评论家,还曾在一处受害女性庇护所做过义工……直到6年后,她发现自己最感兴趣的是:到底是什么让人们不爽?为了研究这个问题,2002年她考取了波士顿大学心理学博士。
博士在读期间,罗宾在几所大学担任心理学讲师。这样做一半是为了生计,另一半是自己内心的需求,“我不是那种满足于一次只做一件事情的女人。”
2005年的一次会议上,罗宾毛遂自荐成为《环球杂志》的专栏作家。“这让我有种梦想成真的感觉。因为我一直渴望成为给别人提建议的‘知心姐姐’。小时候我就迷恋建议类的节目,那时候虽然不懂什么是心理学,但总觉得自己很擅长给别人出谋划策,也懂得体会别人的心思,并本能地做出让人舒服的回应。”
虽然获得了梦寐以求的工作,罗宾依然乐于“折腾”,她还在哈佛大学担任研究员,在多所大学任客座教授,同时在马萨诸塞州坎布里奇市地下铁剧场当志愿者。
罗宾的丈夫马克是犹太人,罗宾也逐渐成为犹太教的信徒,这样的信仰让她在面对多元化的提问时有了开阔的思维。
人们最害怕被利用和没有归属感
给人们提建议的专栏作家在美国并不少见。罗宾的10年经历可以算是这一行业的缩影,她这样解释人们对建议的需要:“如今的世界充满变化,面对生活的变幻莫测,人们有时很困惑,需要一个答案。”
罗宾有一套读信专用思维:“当我收到一封信,会思考4个问题:写信人希望我知道什么信息?屏蔽了什么信息?他如何塑造故事中对方的形象?对方会希望自己是什么形象?”这使罗宾的回复显得客观中立,不偏不倚。这也是同事们最欣赏罗宾的一点,她有一套解决问题的原则和逻辑,“她对人们的帮助不仅是微观的小事,更重要的是她能从一个心理学家的角度告诉人们如何为人处世。”
总结这些年,罗宾认为困扰人们的大问题并没有变化:比如怎样找到伴侣、怎样解决争端等等。这些日常琐碎问题的形成都有类似的心理学原因,“我们很容易觉得被人利用或无意间利用了别人。”罗宾说:“公平和互惠是人类的基本诉求,你帮我抓抓背,我就帮你搔搔痒,常有不幸没有被搔到的人写信给我抱怨。我给他们的建议是:回想一下自己的亲人、朋友、同事曾为自己提供过什么帮助,他们是不是同样没有得到相应的回报?大脑总有一些定向思维,比如有时候‘玛丽换过水壶’并不能使我们意识到‘下次该轮到我来换了’,反而被解读为‘玛丽总会换水壶的,所以我不需要操心这件事’。”
人们对于归属感的渴望和忧虑也是很多烦恼的导火索。“人性的特点之一是思考问题时喜欢划分‘我们’‘他们’。这让一些人感到身份差别的不快,所以难以接受。的确,美国充斥多样性,如种族、宗教、价值观、性取向。我告诉他们,‘我们’和‘他们’这种说法并不意味着对立,相比之下,我们更应该关注的问题是:如何礼貌地对待不同于自己的人,如果自己被划在‘圈外’该如何应对?”
罗宾回答问题总是很辛辣,她自嘲:“如果他的做法错了,我会直接说‘你错了’。我这个怪胎给出的建议让人听起来会很直接,但自有一番道理。”有位女士来信问她该如何与保姆砍价——她希望以低于市场价10美元一小时的价格雇佣一位16岁的女孩。她回信说:“当你坐在沙发上吃着从一个16岁孩子的工资里克扣来的钱买的甜甜圈,不知会是什么味道?”
对她辛辣的风格,读者们很认同。有人给他回信说:“虽然你给我的回信并不是我期待的答案,你的一些话甚至让我刚开始难以接受。不过我现在要承认,冷静下来发现你的建议很中肯。”
养娃、金钱和手机依赖症
那些写信来诉苦的人们身上,也反映出美国社会生活的有趣变化,有些看起来颇有中国社会的影子,尤其是关于孩子的问题。罗宾说:“好管闲事的人会很好奇你的生育计划,比如何时要孩子,要几个孩子,自然分娩还是剖腹产,母乳喂养还是奶粉喂养?不同建议不请自来,给人平添许多烦恼。当今社会就是如此,我只能说,准备好迎接更猛烈的言论轰炸吧!”
有趣的是,美国人也会为参加婚礼、朋友借款而伤脑筋。“我认为烦恼来自于人们不愿意将不太宽裕的经济状况暴露出来。当你对朋友的筹款机构不认可时,怎样才能大方说不?我的建议是第一时间说‘很抱歉,我拒绝’,无需多费唇舌。”还有更尴尬的问题:如何判断朋友或邻居间的一些帮助行为是否涉及经济回报,比如“到一个开发廊的朋友那里做了头发”或者“住在隔壁的律师给了我一些专业建议”。罗宾认为:“朋友间的金钱往来很难避免,眼下不谈,日后总有一天会算总账。”
而且,美国人的手机依赖症丝毫不逊色于中国人。“我们与新科技苦苦纠缠,数字视频、智能手机以及社交网络令人应接不暇,也诱使人们变得无礼。从几年前开始,就有人写信向我抱怨,朋友对手机的关注远胜于对约会或晚餐的关心。一些聚会发起人对朋友们专注于手机屏幕感到万般无奈,甚至有人苦恼地调侃:如果在席间突然打开笔记本电脑,播放搞笑视频是否能吸引大家的注意力?”
但科技也可以带来甜蜜。罗宾说她最喜欢的一个问题是:有人想侵入女友的电脑,通过屏幕弹出窗口向她求婚,不知道这样做是否合适。罗宾十分支持:“我由衷赞美这种精心策划!在现代社会,一个实用主义的女性更欣赏聪明和技能,而非单纯的浪漫。不管怎样,这样的求婚方式比在闹市单膝跪地外加一大束玫瑰,更能让那个女孩认可男友的个性和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