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志汇中国民族

消失的亚尔玛

作者:文/李进祥

文/李进祥

李进祥,回族,宁夏同心人,1968年生。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宁夏文学院签约作家,曾就读于鲁迅文学院青年作家高级研讨班。著有长篇小说《孤独成双》、《两世吉庆》和短篇小说集《换水》、《女人的河》及法文版小说集《穷人的忧伤》、《女人的河》(与石舒清合集)、阿文版小说集《阿依舍的河》等。先后有多篇小说入选《新华文摘》、《小说选刊》、《小说月报》全国年度选本、年度小说排行榜等。多篇小说获奖,多篇作品被译为法文、希腊文等。现任宁夏作家协会副主席。

亚尔玛是宁夏南部山区一个村庄的名字。村民口语叫亚尔玛尼,官方书面称亚尔玛村。村子很普通,是西北山区常见的那种小山村。几十户人家,散居在一个山湾里。有古老的窑洞,有新盖的房子,有自然生长的树木,有人工栽的电杆,还有牛羊鸡狗这些亘古不变的乡村零件。村子前面有块山间平地,种麦子玉米、糜子谷子、豌豆土豆,虽收成不好,但能帮村民活命。四面都是山,山腰里、山坡上、沟叉里,蜿蜒出几条宽宽窄窄的白线,那是路,看着闭塞,却也有出路。

村子没啥特别的,村名却有些特别,比如张家湾、刘家川、罗家台、王家海子,是用住户的姓氏起的村名;再比如黄草岭、堡子掌、红沟阳洼、白土崾岘,是用地形地貌起的村名;还有些村名是后来起的,高大上些,叫红旗、建新、联合之类的。不管是哪种类型的村名,都能解释,可亚尔玛尼或亚尔玛村,却无法用汉语解释。

我有次下乡到亚尔玛村,觉得村名挺奇怪的,就问村里人,他们压根儿就没考虑过这个问题,疑惑地眨巴着眼睛。问村里最老的人,也说不知道,说是老祖先留下的名字,一直沿用着。我就更感觉奇怪了。仔细琢磨,亚尔玛尼很显然不是汉语,而是其他语种的音译。

会是什么语种呢?那是我们李姓的祖居之地,那一带李姓人家大都是从那个村子走出来的。我祖爷从阿不条村出来,现在家族也有300多口人了。我问家族的老人,阿不条是啥意思,老人们也不知道。

村里有人给我提供了一个线索,说盖房挖地基的时候,挖出过棺材,文管所的人来看了,说是蒙古人的。说明村子以前住过蒙古人。亚尔玛、阿不条也许是蒙古语。有一回,见到个蒙古族朋友,我就问他,蒙古语中有没有亚尔玛、阿不条这样的话。他嘴里念叨着亚尔玛、阿不条,念叨了好几遍,最后,摇摇头说,没有这样的话。

不是蒙古语,也不是波斯语、阿拉伯语,还会是什么语言呢?宁夏南部一带,曾经生存过很多的民族,秦时安置过匈奴人,汉时迁徙过关东贫民,南北朝迁移过三齐人,唐宋居住过西夏人,元朝居住过蒙古人,明朝还曾移居过江浙、湖广一带的南人,到清末,更有很多回族人逃亡此地。这一带短暂居住过的少数民族,就更多了。亚尔玛、阿不条这样的村名,到底是哪个民族留下的,已经很难说清楚了。如果考据清楚村名的来历,就有可能会续通一段湮没的历史。

我还没来得及进一步考据,亚尔玛村却没有了。生态移民,村子整体搬迁了。

有一回,我和几个文友下乡采风,路过亚尔玛村。村子被完全拆毁了,房子窑洞全都张着黑洞洞的大嘴,望着天空。树木也被挖掉了,草却疯长起来,村子里、田地里、小路上,全长满了。

我们在村头站了一会儿,都是些文人,就发了些感慨。忽然窜出一只狗,悻悻地叫着,向我们跑过来,快到跟前了,突然刹住脚,疑惑地看了看,突然变了脸色,红着眼冲着我们,低声地吼着,一副随时要向我们扑过来的样子。好在我们人多,它没敢扑过来。狗是农村常见的那种土狗,可能是谁家搬迁的时候丢下的。狗不知道移民搬迁的事,就守在村子里,等着主人回来。我们到村头,它可能以为是主人回来了,才兴奋地跑过来,发现我们是陌生人,又露出了凶相。大约是长时间没见到人,它眼神里有些野性了,像狼一样。一个文友说,狗变野了,比狼还厉害。他这样一说,我们有些害怕,赶紧上车走了,它追着我们的车子跑出好远,吠叫着,不知是挽留,还是驱离。

亚尔玛村没了,只丢下一条半野的狗,还有一个废弃的村名。

在宁夏南部,由于移民搬迁、农民进城,很多村子都拆毁了,村名被废弃了。不光是宁夏,全国各地都有这样的情况。现代化的进程不可逆转,那些村落和村名本身也都变成了文物。(责编 晓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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