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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丘梁王宫阙今安

飘在南湖上的梆子声

很多城市都有一座南湖,我记忆中最深刻的那一座,并不算美。奶奶家就在归德古城附近,是一栋2层的自建楼。院子里并不太大的花坛被种满了月季、荆芥、香菜还有小西红柿。夕阳下的归德府北城门满带历史的苍凉与厚重,我们却很少靠近。而南湖岸边的歪脖树,却是我最佳的游戏所在地。

奶奶爱听豫剧,我4岁便可以把《朝阳沟》和《穆桂英挂帅》唱得像模像样。经常像个小把戏一样,站在人群中间唱完一段又一段。据说那时有戏班子来附近演出,相中了我,想把我带走做个小戏子,因为奶奶死活不同意,“断送”了我的“艺术生涯”。

豫剧并不是一种悠扬婉转的戏曲,它没有黄梅戏的细腻委婉,没有昆曲的动人乘合,也不似京剧那样铿锵,它自成一派,浑然天成,高亢激越在豫东的万里平原上黄河故道边。几乎每个地道的商丘人,都会唱一两声豫剧。南湖边上每天早晨,总会有人拉弦子敲梆子唱戏,自得其乐。那声音穿过空气清冽的夏日早晨,是我记忆中最美妙的起床闹钟。

那个年代,像我这样为了躲避计划生育被藏起来的孩子很多。不同于现在的留守儿童,我们可以享受爷爷奶奶的宠爱,父母每周一次带着愧意地偷偷探访和拥抱。直到4岁去幼儿园,我才回到梁园区的父母家。

记忆中的老商丘城,就算是天气晴朗,整个城市色调依然属灰,且破败贫穷。我惊恐于新家感觉疏离的父母,对我怀有恶意的弟弟,陌生的一切。每到假期回郊区的奶奶家,是我最开心的时候。南湖边上的那棵歪脖树,被我绕了一圈又一圈。

幸福其实就藏在回忆里

幸好,我很快有了自己的闺蜜。我与张胖胖是在橡皮外交中变成闺蜜的。

每天早上7点,我会准时从向阳路的家里出发,穿过喧闹的胡辣汤油条水煎包的吆喝声,与张胖胖相约在步行街南口,一起走向民主路的实验小学。通常,张胖胖会捏着早餐,一边吃,一边听我热络地说着话。

我说着电视里看到的奇异世界,要么控诉我妈的人身压迫。张胖胖话少,表情温柔。但要是开口,就带着纯粹商丘人的慵懒和喜洋洋。她有一句口头禅,是所有商丘女生都会的“我类娘唉”,而我也有一句口头禅,是大部分汉子会说的“我类乖乖。”

放学后我会习惯地去张胖胖家写作业。张胖胖的父亲是一名蜂蜜商,每年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全国各地追随蜜蜂的脚步。她家有一个大院子,院子里有几个大铁桶盛满各种花蜜。张胖胖笑眯眯地送我一罐又一罐纯天然无添加的蜂蜜,希望我能和她并肩时有相同的宽度。

年少的友情当然也面临着争吵和考验。一次放学,我们一起坐16路回家,吵了一路。那时白云游乐园附近刚开业了一家永达汉堡店。张胖胖说我曾经答应要请她吃一个汉堡。而我却根本无从记忆。后来终于在一个彼此妥协的周末,我从奶奶那骗了7块钱,买了两只汉堡,和张胖胖第一次一起品尝了汉堡包,此后我再也没吃过那样的美味。

印象中,商丘的舶来品总是来得晚一些,也变味一些。有一段时间,这里假货横行。康师傅方便面,一不小心买成了康帅傅,大白兔奶糖里,也混杂了不少的大白免。每当上当受骗,我和吃货张胖胖总是痛心疾首这个城市的不求上进,和对自家人的落井下石。我们开始渴望迅速地长大,去远方寻找幸福。我们并不知道,幸福其实就藏在回忆里,那点滴消逝的旧时光里。

因为薄凉之心舍弃一段爱情

和张胖胖一起考进一高后,我们开始住校。商丘一高地处偏僻,附近有一个名叫赵园的小村庄,学校后面是阴森森的坟地沟子。年轻情侣约会,无处可去,只能手牵着手逛坟地。农户在校门口开了几间简陋的餐厅,其中一个名叫石头的,是我们最爱的去处。“鱼香鸡蛋”是我和张胖胖必点的菜,我们一边吃着烧饼夹咖喱串,一边风卷残云地瓜分那盘菜。用赵旭的话说,我们简直一点女孩的影子都没有。在我和张胖胖看来,赵旭是个不折不扣的半熟青年。他有个在欧亚服装市场做生意的土豪妈妈,是我们班唯一一个有小灵通的人。那小灵通便成了公用电话,全班同学都在用。

隔壁班有个姓尉迟的男生,是我和张胖胖共同的男神。我们经常一边流口水窥视他,一边低声争执他的归属。张胖胖为他写了酸溜溜的日记,而我经常踩点去他常在的校内小书屋。有一次,他想买一本《巨人传》,似乎没带钱。于是,我假装自己是天降的救兵:“我帮你付吧。”可是我掏啊掏,却没凑够钱。丢人丢到家了,最后大度地对张胖胖拱手:“他是你的了。”多年后,张胖胖得偿所愿,嫁给了尉迟。

高考后,赵旭开始约我。我们约在安琪儿刨冰屋吃那一年最流行的冰激凌会水果。那家店的桌子很窄,我与赵旭面对面而坐,手臂偶尔相碰。偶尔一起逛步行街,总是能遇见太阳雨。我们一起在屋檐下躲雨,心乱只一场夏雨的短暂。爱情在似是而非间若隐若现。终于在临近分别的那一天变得不得不拉开窗帘。但我没有答应赵旭恋爱的请求。我说,我要找一个不是商丘人的男朋友。

在道北市场街的杨树下,我坐在路边的木椅上,跟赵旭讲了很多话。我能得到奶奶的偏爱,却只能对和母亲弟弟的一次次冲突妥协。我所经历过的那些喜悦、颓丧与失落。这里的俗气,这个城市遗留的深刻的陋习——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不够透明公平的社会机会。我说我要离开这里,去寻求幸福。对不起。

后来,我哭了。我有点难过,为自己因为自私的薄凉之心舍弃一段爱情,还有家乡。

在别的方言中寻找商丘人的腔调

想逃离的心如此热烈,借由高考,我如愿以偿考去了武汉。青春是一场无知的奔忙,要到很久以后,我才明白自己有多无知。

在游历几个别的城市,谈了几个不是商丘人的男朋友后,我渐渐发现,这个世界没有完美的城市,完美的男友,也没有完美的父母。
而所有与城市之间的情缘,亦像一场恋爱,就感觉来说,每一段都大相径庭。

我在很多别的地方,想念着商丘,在别的方言中寻找商丘人那慵懒懒又喜洋洋的腔调,在别的人群里,寻找我的同类。似乎在别处,我不再讨厌家乡了,甚至还不能免俗地结识了许多商丘老乡。

2010年,奶奶去世,我正在北京一家广告公司做活动企划,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葬礼上,我第一次感觉到无法挽留的无助和绝望。葬礼盛大,礼节规矩繁复,不少都是历史遗留陋习。可是我不再反感,只觉得神圣。从来,爱不知道自己的深度,直到别离之时。我渴望能留奶奶久一些,哪怕是她的寿棺。在几个不眠不休的守棺夜里,我在后悔中决定再次妥协。如果再有别离,我希望那别离来得晚一些,我希望来的时候我问心无愧,且做好了准备。

后来因为工作原因,我并没有回商丘定居,而是留在离家不太远的合肥。每年我都会回家小住,与父母和少时的自己一次次地重逢与和解。

梁王宫阙今安在,枚马先归不相待。三商之源六朝古都,这个李白都梦转千回的地方,现在已经成为旅游城市。感觉我与它,就像一对因任性而分手的恋人,每次再见面,一面熟悉着,一面陌生着,心里怀揣着小确幸以及再一次爱上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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