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否有更权威的说法,我得到的答案是吉林雾凇、桂林山水、云南石林和长江三峡。其中,吉林雾凇则是最为特殊的一个。
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对于匆匆过客而言,看雾凇是要看缘分的。据说,有人为了等着看这一奇观,在当地连住了7天愣是没有看到。当然还有季节性、多变性等多种原因,使得欣赏雾凇成了一种“奢侈”。
为了拜访雾凇,今年1月最后一天的那个傍晚,我踏上了开往吉林的高铁。差不多6个小时的行程中,我隔窗看着152年一见的奇观。月亮一点点被蚕食,又慢慢地变成红色。但我心里一直在为第二天默默地祈祷。当地人建议我多住一晚,以增加巧遇雾凇的概率。我却想,缘分这东西可遇不可求。无缘,再多住几晚恐怕也无济于事。
翌日,一大早便起了床。尽管东北的天比北京亮得稍早,但也才蒙蒙亮。6点半钟刚过,我就心急火燎地坐上了赶往雾凇岛的汽车。毛裤外又套上了专为此行添置的羽绒裤,上衣则是厚毛衣外套带帽子的防寒服,再加上雪地靴、围巾和手套,只露两只眼睛,就差武装到牙齿了。尽管如此还是感觉到一个字“冷”。我心里明白,不冷,哪来雾凇呢?
早就听说过吉林的雾凇。原以为在横穿吉林市区的松花江边一站,满眼就是那神奇的景观。不曾想还要去什么雾凇岛。看雾凇还要有个专门的岛吗?
一路向北,一路心凉。两旁行道树上匆匆向后退去,枝条上没有一点点雾凇的影子。开出了10公里没有,又开了10公里还是没有。随着与雾凇岛距离的缩短,心情越来越沮丧。难道,今天雾凇真的拒不会客?
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汽车一拐驶下了国道后的情况景色竟然有了变化。远近的树枝上有了星星点点的白色。司机大声地说:放心吧,肯定能看上!
又走了一段乡路之后,汽车将我带进了一个从未见过的神话般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除了覆盖大地、房屋的白雪皑皑之外,树上也到处是白白的颜色。这就是吉林雾凇!我一直以为,人的语言是苍白的,无论怎样形容、怎样描写,也难以逼真地还原眼前的一切;我一直以为,人的眼睛胜过最高级的摄影机、照相机,再怎么高明的摄影师也难以再现亲临其境后看到的一切。所以,领略无限风光,一定要到第一现场,哪怕路途再艰难。
用学术语言描述雾凇,就是“低温时空气中的水汽直接凝华,或因过冷使雾滴直接冻结在物体上,形成的乳白色冰晶沉积物”。而百姓们则称之为“树挂”,即非常贴切,也抓住了要害。毫不夸张地说,只有冻结在姿态万千的树上,才能最好地呈现这一难得的自然奇观。
关于雾凇的名字,还有个科技传播的小插曲呢。据说,1987年有关部门想将这一特殊的自然景观搬上银幕,送到联合国去向世界宣传。最初起的名字是《吉林树挂》。但一线的研究工作者认为,还是应该用学名“雾凇”为好。当时不少人对这个名字不以为然,感觉陌生和别扭,认为这种叫法不通俗、不大众化。经过反复解释、持续宣传后,这个学名不仅逐渐被当地百姓所接受,而且成了其最正宗的称呼。虽然名字里没有了“树”字,但人们都知道,如果没有了这婀娜多姿的树,哪会有如此令人惊叹的自然奇观、人间仙境?
在强大的媒体面前,受众总是处于被动的地位。媒体怎么说,受众就怎么接受。这个小插曲说明,科学、准确的传播是十分必要的。不能为了迎合受众而放弃原则,这是媒体的责任。
在零下20多度的天气里,从手套里把手拿出来,需要极大的勇气。但我还是用手捧起了一根柳树的枝条。我看到,冻结其上的雾凇即不是冰,又不像雪,而类似细细的盐粒。
与雾凇“千里有缘来相会”,令人兴奋不已。之所以难得一见,是因为形成雾凇需要的条件特别苛刻。既要寒冷漫长、气温很低,又要空气中有充足的水汽。能同时具备这两个极重要而又相互矛盾的自然条件,显然是小概率。除此之外,还要天晴、少云。大风是雾凇形成过程中的“天敌”,会将刚刚簇拥在一起、尚未凝结的冰晶吹散。因此,微风或静风也是形成雾凇的基本保障。而在当地的冬季,晴天、静风的天气同时出现的概率并不很大,使得游客见到雾凇的概率也大为降低。
当然,欣赏雾凇自然景观更少不了一棵棵生命之树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雾凇因树成奇景。树在雾凇的形成中起到了依附平台的作用。寒流袭卷大地,万物失去生机,树木却“恰逢一夜雾凇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映入人们眼帘的是“柳树结银花,松树绽银菊”的奇妙世界。琼枝玉叶般的杨柳,银菊怒放似的油松,令人流连忘返。
“一江寒水清,两岸琼花凝”。我在雾凇岛上瞒跚而行,目光所及处处披银戴玉。眼前的垂柳不但满树银白,而且树形奇特,在白茫茫的天地格外引入瞩目。大自然与树共同赐予人们最精美的艺术品,把北国之冬装点得胜过一幅隽美的水墨画卷。
最早见于文献记载的“雾凇”一词,出现在南北朝时代宋·吕忱(公元420年—479年)所编的《字林》里。“寒气结冰如珠见日光乃消,齐鲁谓之雾凇。” 看来1600年匆匆过去,我们和古人眼中的雾凇竟是如此相同。
吉林雾凇这个自然遗产,是天人合一的最好注释。雾凇景观的出现,除了大自然鬼斧神工外,还有着很重要的人为因素。从吉林市溯流而上15公里,便是丰满水电站。大坝将江水拦腰截断形成了巨大的人工湖泊——松花湖。湖水通过发电机组后温度升高,载着巨大的热能顺流而下,对形成雾凇的两个必要而又相互矛盾的自然条件极为有利。寒冷的气候和温暖的江水互相作用,形成了潮湿的水雾,直接凝华为雾凇,附着在岸边的树木上形成了“雪柳”、“雪松”现象。就连路边的小草,也被雾凇包裹得毛茸茸的。
我来到的这个雾凇岛,位于吉林市北35公里。这个松花江畔自然形成的江心小岛总面积达16万平方米。岛的地形独特,四周环水,靠一座木桥与外界相连。严冬季节,这里清晨气温低至零下20—25℃。从上游丰满水电站水闸放出来的湖水,水温却在零上4℃左右。这巨大的温差,使得湖面上薄纱袅袅,腾云飘雾,久久不愿离去。
松花江释放出的水蒸气凝结在两岸的树木和草丛之间,形成厚度达到40至60毫米的“雾凇”,远超其它地区偶尔出现的雾凇厚度(多为5至10毫米)。除此之外,这里的雾凇是密度最小和结构最疏松的品种——毛茸形晶状雾凇,被专业人士视为极品中的极品。
正因为如此,这里的雾凇具有持续时间长、厚度大、出现频率较高的特点。据说,每年12月下旬到翌年2月底,都是观赏雾凇的最佳时节。因有江水环抱,冷热空气相交,冬季里出现雾凇的概率比附近其他地方要大得多。每年每次出现后持续的时间,都比其它地方的同类雾凇长。特有的小环境,使得雾凇岛上的雾凇厚重而持久,加之树形奇美,成了不可多得的欣赏雾凇之地。
当地人告诉我,一天中看雾凇的最佳时间是早上。因为雾凇在早上形成,太晚后如遇风就会吹散掉下。一年之际在于春,欣赏雾凇在于晨。如果时间宽裕,还可“夜看雾,晨看挂,近午赏落花”。每个时段内都能看到不同的景观。
身边的游客只顾赏景,却不知雾凇还有好几个“天然”呢。
一是天然的空气清洁器。在雾凇岛上,虽然寒冷,但空气格外清新舒爽、滋润肺腑。这是因为雾凇在形成的初始阶段,能吸附微粒沉降下来,起到了净化空气的作用。
二是天然的“负氧离子发生器”。雾凇出现后,负氧离子增多。有数据表明,有雾凇时吉林松花江畔负氧离子比没有时可多5倍以上。可惜凡人很难直接觉察出负氧离子的变化。如果岛上能有负氧离子即时监测数据显示屏幕该多么直观显醒啊。
三是天然“消音器”。由于具有结构疏松、密度小、空隙度高的特点,对音波反射率很低,能吸收和容纳大量的音波。怪不得在雾凇岛上虽然游客很多,但还是感到非常幽静。
北方其它地方偶尔也有雾凇出现。但其结构紧密、密度大,对树木、电线等附着物有一定破坏力。而吉林的雾凇结构疏松,密度很小,没有危害。吉林雾凇出现的特点、韵律、周期规律等,还可反馈未来天气等多种信息,为各行各业兴利避害、增收创利做出贡献。
离雾淞岛不远,就是乌拉街镇所属的小乡村。“先有乌拉,后有吉林”,说的是当地的历史悠久。乌拉街镇是满族主要发祥地之一。远在五千年以前的新石器时代,满族人的祖先肃慎人就生活在这里。清代十二任皇帝,有五任在这里留下过战迹、足迹、墨迹。如今在这个岛上依然洋溢着满族文化的气息。地窨子、马架子、三合院民居等,让现代人看着新鲜。坐在炕沿吃满族火锅,使人能深切地感受到满族的风土人情。10多位当地人身着民族服装,在冰天雪地上跳着传统的舞蹈。据说,满族舞蹈都被列入了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遗憾的是,现场既没人介绍,也没有更多的资料提供,可惜了的这宝贵的遗产。
同样需要保护的还有“因树结缘、因树成景”的雾凇岛这一自然遗产。据说,其它几个地方也可以看到雾凇。遗憾的是,近几年城市化速度太快,沿江建了不少楼堂馆所,破坏了纯自然的环境,雾凇出现的概率也越来越小,景色也大打折扣。
雾凇岛的自然环境保护应该放在首位,岛上的人为设施应有所限制、不宜过多。那些人文痕迹过重的作品、娱乐性太强的游艺项目都应该少而又少。滑雪的人应该去滑雪场,而不是雾凇岛。雾凇岛应该是最美自然景观的最佳呈现。
因为急着返程,再加上天气寒冷实在不能久留,我恋恋不舍地离开了雾凇岛。离走前,我专门到服务中心寻求有关资料,只找到了特别简单的文字介绍。广播喇叭里重复播放的都是那几句话。此文的内容都是回到事后查找有关资料了解到的。在当地,我没有看到具有雾凇特色的纪念品,只带回了雾凇世界在脑海深处留下的美好印象。加大文化传播的力度,是文化与自然遗产保护的重要职责。
习近平总书记说,冰天雪地也是金山银山。对于雾凇岛而言,变成金山银山靠的不该是一般性的冰雪旅游,而是独具特色的雾凇奇观。对此,我感触颇深。
最后还赘一句,雾凇,不是雾“淞”,也不是雾“松”。我见到的资料里,这三个字混为一谈,用啥的都有。在此请诸位留意,以免以讹传讹。满族非物质文化遗产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