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功权：再次出发
文 | 本刊记者 林菁晶
55岁的王功权头发已经有些花白了，在送走上一批来采访的媒体之后，他迅速到会议室与等待中的我们打了个招呼。出于拍摄效果的需要，化妆师提出要为他上个妆，他哈哈大笑道：“我都听你们的，既然答应了你们的采访就会极力配合。”
看到眼前这个笑容良善、态度随和的中年人，你很难想象他就是曾经赫赫有名的“万通六君子”之一、中国顶级的投资人王功权。是的，除却他在商业上的成功，你也许不知道，他还是会去电影院看遍几乎所有正在上映的电影（他强调说除非大烂片才不看），喜欢吃一种名叫“老中街”的冰棍，会在回答记者问题的时候时不时停下来问一句“你懂我的意思吗”，甚至摄影师让他一本正经地摆出几个拍照姿势他居然每隔几分钟都要停下来笑场一会儿……
今年，做了20多年投资人的王功权终于打算自己创业了，他创立了一家名为青普旅游的公司，并致力于成为中国第一个专注于文化艺术体验的度假产品运营商。“简单地说，就是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让人们住下来。”或许，这样的生活状态也正好符合了这个文艺中年对诗意与远方的热爱和向往。而作为一个理想主义者，他似乎也从未停下过对事业、家庭、民主自由的追求和渴望。
一个投资人的华丽转身
王功权的办公室坐落在北京东三环的一幢写字楼里，从巨大的玻璃窗望出去是北京朝阳高尔夫俱乐部茂密的树林和大块的草坪。偌大的办公室里简单地摆放着他的办公桌椅、书柜和会客的沙发，显得有些空荡。办公桌上放有一个他和香港律师梁定邦的合影的相框，那是他俩在一场朋友的婚礼上学手语舞蹈时被抓拍下的，照片里的他们动作夸张，一脸认真地望向远方。
今年王功权的工作忙碌了许多，他先是开始创办自己的事业“青普旅游”，而后又加入了易小迪的阳光100，担任非执行董事的职务，除此之外，他还要在潘石屹的SOHO 3Q以创业导师的身份为年轻的创业者们提供帮助和指导。
不过王功权依然不喜欢圈层社交，出于个人的兴趣和习惯，在积极推动公民社会建设的同时，他亦不愿加入诸如阿拉善、亚布力这样的大腕企业家慈善组织。王功权随时随地保持着谦逊和自省的内心，一如他在朋友圈里发表的感言：“被拉进多家微信群，发现群名多是‘高端’、‘名流’、‘高品位’、‘领袖’、‘高峰’、‘智库’等，对照群名掂量掂量自己，终于汗颜，今日一一退出。请谅。”
“我喜欢跟年轻人待在一起，帮年轻的创业团队们介绍资源、指出问题或者提供建议已经成为了我的一种生活方式。”这个早在1998年就进入风险投资行业的老前辈、著名投资公司鼎晖创业投资基金前高级合伙人，在参与投资了一连串后来在国内或国际资本市场上市的企业之后，依然认为跟创业者和创业项目频繁又密切的接触能时刻让他保持着对这个市场孜孜不倦的求知欲和探索心。
然而对于国家经济结构调整、积极鼓励公民创业的当下，王功权却有着自己的看法。他认为，目前中国的经济状况需要为社会提振信心，也需要通过创新来推动转型，因此政府通过习惯的运动式号召来推动，他表示可以理解的同时，却并不完全赞同。“全民创业其实是一种悲哀，创业和创新从来都不应该像开展运动式地进行推广，政府高度和强力地介入虽然在阶段性来看会有利于其发展，但是也会带来很多问题。如果我们能够更尊重市场，按照市场的需求和发展的逻辑来进行，将来修复、调整甚至重构就会容易一些。”
他还强调，并不是每个人都适合创业，对于整个社会结构系统来说，还有着很多非创业的事情需要很多优秀的青年去做，譬如基础理论的研究和公益活动等方面，如果人人都把创业和赚钱作为主要目的，对于社会来说将是一种悲哀。他呼吁：“在这个社会的不同领域大家都能找到快乐所在，拥有更加多姿多彩的生活。”
尽管这次创业王功权选择了自己喜欢的方向，却表示也不免“有点紧张、有点激动也有点困惑”，但目标明确的是：“追求理想，顺便挣钱”。
投资和创业的未来
在最近一次演讲中，王功权谈到了当下的经济环境下，投资人和创业者该如何面对未来：“所有我们要选择的东西，都是为了应对我们目前面临的一些问题。我们国家经济存在的一个比较严重的问题是产能过剩，所有围绕着解决这个问题而产生的一些商业机会，都可能成为我们现在新的投资和创业的机会。”
而面对中国的劳动力成本越来越高、就业压力越来越大的现象，王功权则认为，能够节省劳动力成本，或者说尽量地减少劳动力使用的领域，将会成为非常重要的创业和投资的领域。而过去经济中很多行业跟特权结合的状况，也会随着改革深入有所改变。所以，那些跟权力结合密切的行业和领域，跟大的央企紧密结合的领域，则需要谨慎进入。他说：“我们需要更多地关注那些蓝海，跟权力距离越远越好的一些领域。”
如今，互联网的创新，是人类创新历史上前所未有的。新的模式、新的应用随着互联网产生之后，有价值的公司也都在这十几年间成长起来。然而很多企业模式不会爆炸式增长，更多的企业不是爆炸性成长的企业。因此，王功权认为：“爆炸式增长的案例，需要大家冷静地去面对，认真地分析，然后做出调整。也就是说你如何选择自己的商业模式，如何选择自己的投资方向。其实，更多的企业不是爆炸性成长的企业。而创业者应该做的是应用互联网，针对今天受众的新需求，提升自己的产品和服务，扎扎实实地把自己的产品和服务做好。这样的一些领域和企业应该是创业者和投资者更加值得关注的。”
针对近来投资基金已经开始进行互相之间的整合和联合的现象，王功权也注意到很多O2O的一些企业，他表示：“原来成长快的，目前面临非常严峻的挑战。实际上互联网正在朝着更理性的方向去走。创业公司目前正在创业的过程中，需要考虑的是要认真研究自己的资金流、自己融资的计划，在准备冲击困难的情况下，自己的企业仍然能够继续前行。如果从投资者的角度，我希望能够去追逐那些暴利成长、快速成长的企业的案例的同时，对一些不是爆炸性成长、但是更加稳健的现金流比较好的项目，进行比较好的配置。”
王功权还呼吁人们在投资和创业的过程中要避免跟风走、随风飘。但不管怎样，他依然认为投资和创业会是社会经济中一直非常有生命力和有创造性的群体，在中国的未来有很多这样的投资家和企业家会取得很好的成绩。他肯定地表示：“我对这个行业的未来还是充满信心的。”
再次出发，为时不晚
再次创业的王功权并没有出任董事长、总裁或是CEO这样的角色，出于“级别低了不合适，级别高了怕自己影响青年创新的精神”考虑，他把自己封为“首席战略官”。并且，尽管这次创业王功权选择了自己喜欢的方向，却表示也不免“有点紧张、有点激动也有点困惑”，但目标明确的是：“追求理想，顺便挣钱。”
“过去在国内旅游，我走了很多地方，住了很多五星级大酒店、豪华酒店，住得让我很头疼。过去我们投资，经常是在不同的酒店之间跑来跑去，有时候早晨起来上厕所，方向都弄错了，因为昨天住在另外一个酒店里，从厕所出来之后还会想，我这是在哪个城市？我想很多做投资的人都会有同样的体会，这样一些酒店蛮讨厌的，这样一种旅游，跑来跑去，蛮讨厌的，我一直希望能够在山清水秀的地方住下来，欣赏一点文化的东西，欣赏一点休闲，很有意义的东西。这一直是我个人的想法，我想有很多人也是这样的，中国很多有产阶层和企业家们别老是被人叫成富豪，如果可能的话，最好在你生活中拿出多一点点的时间、多一点点的典雅、多一点点的文化，追求一些东西。”就是这样，王功权从自己的感受出发，和几个朋友们开始着手做了倡导文化度假和度假文化的“青普旅游”。具体来说，就是在全国范围内，距离4A级以上景区半小时至一小时车程，有浓厚民族文化和文化沉淀的山清水秀的地方，租几亩地，建设创新型小型文化艺术度假中心。
他也一再强调对这次创业项目的喜爱之情：“我一直梦想在山清水秀的地方住下来，跟文化艺术方面的人接触，欣赏一些有品味的文化和文化产品。我认为不管有钱没钱，能否实现，去山清水秀的地方和亲人、朋友温馨地过一段健康的生活，敞开心扉与刚结识的人相互了解、交个朋友，这是每个人的梦想。另外，品味文化和文化品味，每个人内心深处也是敬重的，也是人内心深处的需求。”他希望推出这样一个产品，让人们阶段性实现这一梦想，哪怕是短暂的实现也是好的。“挖掘人们内心深处的需求，然后再来满足这种需求就有市场。至于大家有没有时间去度假，如同问你有没有时间去关照自己的亲人一样，这是个伪问题。只要去想，只要愿意去做，就一定有时间安排出来，我们国家也在倡导度假的生活，也给了很多假期，这在未来是一个方向。人们需要阶段性地从嘈杂烦躁、物欲化世俗化的状态中走出来，去过一段阳光、健康、温馨、有文化又有自然风光的日子。我觉得这是越来越广阔的市场，越来越强大的需求，会逐步成为一种时尚的生活方式。”
如今，青普旅游已经签约或准备建设的地方包括泸沽湖、香格里拉、玉龙雪山、丽江白沙古镇、云南腾冲古镇、福建土楼文化所在地、扬州等地方。目前已经租下了场地，开始着手进行方案设计。“我们先建一批，再收购一批。最后希望能达到上百家规模，五年之内准备上市。”在商业上，王功权对此充满了信心。
与此同时，他也希望通过这次创业来获得更多的体验：“我也不知道这样的经历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我也不在乎这样一个过程必须要成功或必须要怎么样，但我觉得这样一个过程可能会让我更好、更深入地体验这个时代，同时体验自己的人生，也看一看自己还能不能在这样一个转型的时代和青年们一起焕发青春，去实现我们的梦想。”
明天会更好
令王功权无比怀念的是他在海南创业的那个年代。早在1988年，他就来到海南，先后任海南省开发建设总公司老城出口加工区开发公司办公室主任、海南省海口市秀港工业公司总经理，并于1991年开始创办海南农高投联合开发总公司（万通实业集团前身）。在漂泊的岁月中，他与冯仑、刘军、王启富、易小迪、潘石屹相识了（后来人们把他们称为“万通六君子”）。成立之初，王功权是法人代表、总经理，冯仑和刘军是副董事长，王启富是办公室主任，易小迪则是总经理助理，潘石屹主管财务中心。尽管在1995年之后大家陆续分手，但在商业意识远未成熟的20世纪90年代，万通六君子选择的“江湖方式进入，商人方式退出”成为了那个时代的永恒经典，六人各自在随后的日子里造就了一段中国商业史上的传奇。
“那真是一个充满活力的时代，旧的时代刚刚结束，国家和社会也相对开放，年轻人没有买房买车和存款的压力，人人都在关心和探讨国家、社会、企业的发展，每一天都觉得特别高兴。”王功权至今回忆起来依然有些热血沸腾，“那时我还要求万通的办公室每天早晨都放着《明天会更好》的歌曲，让大家踩着充满希望的歌声上班。轻轻敲醒沉睡的心灵，慢慢张开你的眼睛……春风不解风情，吹动少年的心……”说到这里，他甚至难掩心中的激动唱了起来，眼神中充满了对往事的怀念和感慨。
2003年，王功权跟随上师洛桑活佛开始信仰藏传佛教，不过他坦言自己犯过的错误太多，并非一个好的修行者。好在经常打坐让他学会了随时随地能够静下心来，切换自己的内心状态，也改变了他考虑问题的角度。“佛法的修行强调‘究竟’，就是所谓追求事情的本质，所以我现在遇到一个问题首先去思考这究竟是不是一个‘伪问题’，换个角度去看待它，不着急去解决它，这样的方式让我的工作效率更高了，也能让我在纷繁的工作中闲静下来。”
在王功权公开的个人资料里，除了企业家、风险投资家的头衔之外，还有着格律诗人、中华诗词研究院创始人、北京诗词学会副会长的身份，作为古典文学的爱好者，他曾评价自己是一个商人加半个文人，亦坦言在生活中最大的爱好就是跟诗人们待在一起作诗、聊天，言辞之中自带一种与生俱来的逍遥之气。
除此之外，看电影也是王功权生活当中最大的消遣，从好莱坞大片到国产青春片，他和太太几乎不会错过电影院上映的每一部电影，看过之后，他亦会饶有兴趣地在朋友圈里发表影评：“看电影《变形金刚4》，你就会真正懂得什么是大片。”“最近在演的电影《何以笙箫默》很好，很感人。电影《赤道》太烂，把我看睡了好几觉。”“电影《我的早更女友》真让我无语。从演播厅出来，我第一次产生找谁赔偿我时间损失的想法。”
2011年，微博上一场声势浩大的“私奔风波”把王功权推上了风口浪尖，在人们对他的私生活充满好奇的同时，更有一些人把他塑造成了一个多情的英雄的形象。有媒体评价：“让一个坐拥身家数十亿的人，患上这种疾病（银翘病），然后与自己所爱的人私奔。这不是童话故事，这是活生生的现实。若非亲眼所见，绝难相信。”在网络上突如其来蹿红是他始料未及的，而如今的王功权已经不玩微博了，在新浪微博上，他的名字也因为一些政治原因成为了一个敏感词。他自嘲：“不玩微博之后我终于可以省下更多时间放在别的事情上面。”但他的心里却依然坚持着对自由和民主的向往：“如果要说我最希望看到这个世界的一点改变是什么，我希望是政府能够给公民更多的自由。”在经历了时光的洗礼和重重考验之后他依然坚定。
万通六君子选择的“江湖方式进入，商人方式退出”成为了那个时代的永恒经典，六人各自在随后的日子里造就了一段中国商业史上的传奇。（图片来源：潘石屹微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