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龙:我原来一直拍摄长城并且以八达岭长城为主。后来与朱宪民老师聊天,朱老师说,拍摄风光固然好,有许多优秀摄影师通过对山水、历史人文景观的拍摄,歌颂着大自然。但是你的有利条件是接触农民工比较多,可以试试这个题材。我认识的朋友中有不少是搞建筑业的,所以我决定从建筑行业的农民工入手拍摄。当时我休假在广西南宁,朋友帮我找了个施工现场,那里有几百名农民工,我的纪实拍摄主题“农民工”就从这里开始了。
后来我慢慢悟道:拍摄社会纪实,摄影人就要担负一些社会责任。拍摄纪实片离不开社会发展的现状和在该现状下生活的人们,我要用我的镜头以真实的记录去颂扬他们,让读者或者说社会某些群体更好地了解另外一些群体,让社会更加包容具有爱心并更加和谐。
石靓若:从风光转向纪实在拍摄方法上有什么不同?
李春龙:刚刚开始拍摄遇到很多困难和问题,从原来的风光拍摄转为纪实,不知从哪下手,怎么去拍,两个月下来拍出的片子看着平平淡淡,更不用说打动读者了。大理影会总监鲍利辉等几位老师经常给我指点,因为我拍摄“农民工”这一题材比较晚,我拍摄时已有许多人在拍了,我拍出的东西不能和别人的形式雷同了,所以我又从网络和书中看了大量别人拍的作品,最终决定了我的拍摄方式。就是没有技巧,多拍,踏实地深入于百姓的生活中去创作,量大了信息就多,故事就多,关键是多拍,不停地拍。
石靓若:感觉你拍摄的很多农民工作品都有一种平和的气息,画面展现的是他们真实的生活状态。看片子有身临其境的感觉,而且大部分还是近距离深入拍摄的,都是用什么方法沟通的?会不会存在一些问题。
李春龙:刚开始拍摄时确实存在沟通问题,刚刚举起相机对方便善意的躲避,也有的故意摆个姿势,遇到摆姿势的我也给他们拍,片子我可以不用,我会把这些照片冲印后送给他们。后来我釆取一个笨的办法,就是专拿出一段时间找他们聊天拉家常,问问他们的工作及家庭情况,慢慢地熟悉了边聊天边拍片,他们该干啥干啥,好像我根本不存在,他们都很善良,从没因我拍摄他们引起不满,有时我几天没去,再去时见面就问“这几天怎么没来呀”,有的还说“一会儿下班和我们一起吃饭吧”等等,真的很是热情。工棚内的父子俩和一对夫妻,南宁新城,2015年9月7日。其实首先要尊重他们,再者交朋友。我经常搬箱啤酒光着膀子和他们在工棚里喝,吃着他们自己做的饭菜,十几个人围坐划拳行令,非常热闹,有的公棚里住着十几位单身,有的工棚里住着几对夫妻还有孩子,他们都不在意我的存在,自由行事。我们之间有的有微信和电话,有的农民工家就在城市附近的农村,一到节日就给我打电话,请去他家过节,杀猪杀鸡热情招待,跟他们在一起很开心快乐,我变成一个现代时期里吃百家饭的。当然我对他们也很贴心,例如给他们的孩子买文具呀,天热送个西瓜啦,遇到什么困难我都会主动帮忙等,只要你尊重他们,以平等的目光去看待他们,他们就会把善良的心掏给你。我们确实应该关心他们,整个社会应该关心他们,他们用自己的汗水浇灌了城市,他们就是城市建设的功臣,理应受到尊重。
石靓若:这些年走南闯北的拍摄中,有什么难忘的故事?
李春龙:我拍摄农民工题材确实走了不少地 方,南方北方不同的地域我都拍过,很多画面记忆犹新,一些小事也不会忘记,举几个小例子:有一次一个女性农民工说,“您没事时能坐在工棚里跟我们聊聊天儿,我们感觉很亲切也很感谢您,为啥呢?因为平日里很少有人与我们交流。我们出去坐公交车都会自觉的躲避城里人,城里人的眼光在鄙视我们,担心我们的汗味影响到他们,我们去市场买东西时保安也盯着我们,像防坏人似的在防我们,我们也有自尊有尊严,这也是我们最需要的。所以您能跟我们在一起坐一会儿我很感谢您。”还有一次是一对农民工父母去加夜班了,他们的小女孩在工棚睡觉,在她床上周围放着许多药瓶子,当时我就想,如果孩子误食了这些东西是什么样的后果。前面谈到我去过农民工的家里,一进村他们的父母守在村口等候他们回家,这种场景既是一种期待又是一种企盼,希望就寄托在他们出去打工能给家庭以及家乡带来生活的转变。他们出去打工一走就是一年或几年,这对于留在家乡的父母和孩子同时也是一种承受,有成功有失败,在这个过程中谁又知道他们付出的代价。
石靓若:这些年拍摄农民工题材,你本人有怎样的思考?
李春龙:我在他们身上受了不少益,在拍摄及交往的过程中我从他们那里学到很多东西,他们那种坚韧不拔的毅力,吃苦耐劳的精神,善良的品格、积极向上的乐观态度都深深打动了我,我只有俯下身去拍摄他们,用我的镜头表达我对他们的尊敬。他们有开阔的胸怀且存有感恩之心,他们有自己的奋斗目标但又不会有非分之想,给我的感悟就是感恩—让自己的内心充满爱,并把这份爱给社会给他人。几年来我无论走到哪里我都惦念他们,农民工兄弟们的心里也有他们值得骄傲的地方,经常有农民工让我看着某个方向或指着一个工程项目说“那里我曾经做过什么干过什么,那里有我的足迹有我的功劳”,当我听到这些心里特敬佩他们。
石靓若:未来你还要继续关注并拍摄农民工题材吗?有没有其他的拍摄计划?
李春龙:答案是肯定的,一定要继续下去。根据我日常对这方面的关注,我认为这个群体和这个层面的问题还有待于更深一步的研究与探讨。比如有的农民工以为给孩子在城里买了楼房,就成了城市人,但他们的小孩入托上学依然存在许多问题。他们从农村来,城里各行各业都有他们的身影,现在我在考虑继续延展拍摄这个主题,叫“农民工”,还是叫“城市中的农民”,不限于建筑工地,也许是洗车的,也许是环卫工人,也许是送快递的……不管怎样,无论走到哪我都会寻找我的拍摄对象农民工兄弟,现在相机从未离开过我,记录他们就是记录历史,我的照片也希望引起社会对他们的关注并施以爱心,尽自己的薄力对社会的发展与和谐做一些贡献,担负起一个摄影师应有的义务。一位农民工在路边用晚饭,山西大同,2016年2月18日。
在322国道边轮胎店的一家人,南宁苏圩,2015年3月22日。
晚上民工头儿在计算当天完成的工程量,南宁大学路,2016年5月9日。
农民工夫妻在说悄悄话,南宁新城,2016年5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