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志汇十月长篇小说

明代(1600年)1

作者:叶 辛

杨应龙栖身在这海龙囤的深宫中,还能听见淫雨随风飘洒的“唰唰唰”的声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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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四川的太阳云南的风,播州落雨当过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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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真没讲错,都是六月的第二天了,雨落下来,这孤峰突兀地耸立在播州山野里的海龙囤深宫之中,还有点儿冷呢。修筑多年的老军城堡,坚固牢实,墙高石厚,易守难攻,可还是没有播州城里的宣慰府、没有度假走马的永安庄住着舒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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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宣慰府邸也好,永安庄也好,只怕都已被明军的铁蹄践踏成一片废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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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场雨来得好、来得及时啊!它是不是老天爷特意呼风唤雨来救他杨应龙急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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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一下,冲天的炮火哑塞了;寒光闪闪刀枪相击的搏杀声平息了;如雷的啊吼听不到了;惨绝不息的声声哀叫不再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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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话,雨水把山路淋得涂了油般滑,李化龙亲自发令指挥的八路大军对海龙囤的包抄围攻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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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是暂时的,轮番不休的攻城还是停了。鼓声不再催命似的一阵阵擂,旌旗不再山头、山岭间猎猎地飘,战马不再嘶鸣,连惊惶失措四处乱飞不敢归巢的鸟儿,也不再叽喳啾地在空中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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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着刀在海龙囤各处关隘上督战的杨应龙这才得以回到深宫来,喝上一口酒,喘上一口气,静下心来好好地思索一下自己的处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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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摇曳着,把他的身影投射到厚实的墙上,黝黑的石墙潮湿,给人一股阴森感。宠妾田雌凤早让女仆送进了锅,端进了酒,备好了他喜食的黑山羊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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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成薄薄一片片黑山羊肉,在滚沸的清水中涮过,蘸着辣椒、土蒜调制的料,那味道真比得过世间的任何美味。还有这酒,说是赤水河畔滨水的茅台村里邬氏酒坊专门送来的,喝来真让人回肠荡气。齿颊都留有一股香味。初尝时杨应龙问过,这是啥子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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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杨兆龙告诉他:茅台烧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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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烧春啊,喝了这酒,杨应龙白日里练兵习武,舞刀弄剑;到了夜间,还能同他几个讨欢心的妻妾田雌凤、何玉碧、周艳琼轮番嬉戏,颠鸾倒凤。引得他一高兴,就让邬氏酒坊多往播州宣慰府、永安庄、海龙囤背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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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酒真是要背过来呀,赤水河畔离他这播州土司王府,足足二百多里地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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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今晚上杨应龙一点也无和妻妾交欢的心境,他得好好地品尝这播州里山羊的鲜味,他得好好地享受这赤水河烧春的美味。酒足饭饱之后,他得好好地梳理一下纷乱烦躁的心境,想一想他该如何办,想一想如何收拾这一盘战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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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事打得太激烈、太凶险了,他一点儿也没有闲暇静下心来好好思忖一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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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会儿沉浸在失悔之中,一会儿被阵阵愤怒的火焰煽得恨不能掀翻身前的桌子,一会儿又被败亡的恐惧所笼罩,只顾着拼打、厮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恶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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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他堂堂的朝廷二品大官,播州首屈一指的土司官,怎会落到今天这样一个地步?带着所有的17000兵马,孤守在这傲立播州的海龙囤城堡里。他还能拼死冲杀出去吗?还能有一条活命吗?还能东山再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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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仅只是在一年之前的六月,他还是威风八面、进退自如、统兵8万的大将军啊!借着綦江参将房嘉宠错杀播州民商的机会,他挥师攻进綦江城,大获全胜。那漫山遍野、蜂拥嚣喊的播军冲进綦江城的气势,把城里的百姓吓瘫了。那一仗打下来,真正叫作是“万马如云出播州”啊!他杨应龙的8万播兵,破城而入,杀得那游击张良贤率领的3000守军片甲不留啊!真是憨包武官,你三千弱兵,怎抵挡得住我8万精兵强将,防御都难得防啊。碰到这种情形,得率领百姓撤啊,武官游击将军张良贤非要效忠,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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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杨应龙心头真正清楚,所谓8万播兵,实际他带出来的,是30500名能征善战之士。哈哈,“8”是一个吉利的数字。号称8万播兵,以壮场势啊!听到8万播兵这数字,吓也先把綦江城内3000兵马吓破胆,莫说打了。出发之前,宠妾田雌凤拉上幼子杨环侍前来哭泣着求他:“朝廷终究是朝廷,得罪不起,息事宁人,求个太平吧!万万不可将事情闹大,闹大了不可收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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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人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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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发长见识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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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应龙哪里听得进妻儿的规劝,他什么时候没想到要和朝廷搞好关系,是朝廷容不得他杨应龙啊,一而再再而三地为难他,动不动就提清剿播州。二月间,兵部右侍郎李化龙奉诏节制四川、湖南、贵州三省军事,巡抚四川。五月底列任。李化龙是个懂得打仗的将军,不是房嘉宠、张良贤这种区区小角色,仗着那点儿匹夫之勇,连以卵击石的常识都不懂;李化龙上任初始,就以三省兵力无法围剿播军之理由,请朝廷准调陕西、山东、浙江、福建、云南、广西、甘肃、延绥、宁夏等等省份军事一起来剿灭他播军啊,李化龙这是要大干特干地来给他杨应龙动真格啊。我杨应龙岂能坐等他调集齐大军,里三层外三层步步紧逼地打过来?我得趁他李化龙大军未集,先发制人啊!打綦江是先发制人最好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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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叫参将房嘉宠胡乱砍杀我播州百姓,谁叫这独断专横的房嘉宠不分青红皂白将商人水三疑为奸细,在羊岗溪将12个人活活斩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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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应龙号称亲率8万精兵强将,是为报仇雪恨,是舍命出綦江,是擒拿乱杀无辜的房嘉宠、张良贤。内心深处,杨应龙也想以此向朝廷显示一下播州英武善战的实力,使得朝廷改换主意,不要劳民伤财,自家人残杀自家人,像历朝历代和世袭土司搞好关系的明主一样,网开一面,将弯就拐,改剿为抚,静待时日慢慢改善关系,维持七百多年来恒久的局面。神宗皇帝朱翊钧是个昏君,朝廷上下总仍有明白之士,倭寇屡从东南沿海前来犯境,时时想从朝鲜打过来,满人还在东北崛起,势力日增,这些危险,要远远大于他播州杨应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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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晓得,显示播州武力的綦江之战,被诬为焚杀綦江,“播军汹汹,杀死军民万余,堆尸塞街,打进县堂,尽释监内囚徒,劫去官库银两及仓储米谷,一片火海之中,尽取资财子女去,将卒身首支分,士女血肉糜烂。只见腐尸浮满江面,随波东下,江水红。连对岸的居民们,都闻风逃窜,如惊鸿骇鹿,四野凋残”。简直把播军描绘成了一帮强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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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情况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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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应龙率大军围住了綦江城,就派一通事给房嘉宠、马知县传话,问他们何故虐杀平民百姓、残害无辜播民?这是跟他们论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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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骄奢淫逸、刚愎自用、独断专行的房嘉宠亲上城楼朝播军投掷火砖,结果投进的是他自己兵丁中的火药桶,烧死多人,阵势乱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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播军将士瞅准这一机会,蜂拥上城,乘胜追击,自望城达后街,又追到北门,才把3000新募来的守军消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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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播军是有分寸的,没有冲进县衙门,没有伤害马知县。马知县衙门内躲有避难的普通老百姓男男女女三百多号人,杨应龙明确传下命令,不准伤及无辜。连房嘉宠家的一妻二男,张良贤的一妻一男一使女,杨应龙都说不要伤害他们,让马知县取印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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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说宽待了俘虏,还把清点出来的1800两库银让马知县写出认保状犒赏军民,令马知县按手续拨粮给播州兵。勒令他呈文请朝廷安抚。当宣布安抚。当宣布要把马知县押往播州当人质,事态平息之后才送他回来,綦江县城街民众哭泣着为马知县求情,并愿意共同签名奏请朝廷安抚,杨应龙也未将马知县押走,只是把马知县的儿子和舅子押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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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做,杨应龙还不是为了事态有一回旋的余地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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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早在出兵綦江、稳操胜时,杨应龙的浙江人军师孙时泰就劝过他,一不做、二不休,要打,就从綦江乘胜挥师,仗着士气高涨,能征善战,直捣成都城而去,抓住蜀王为人质,以此为筹码,作为对抗明廷的一张王牌。那比起一个小小的马知县,分量重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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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应龙追悔莫及,没有听从军师孙时泰的提议,以致战局一败再败,想了多种办法也没挽回颓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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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将曹希彬督军拼死冲上山来,围前门口的播军依仗居高临下的优势,箭石齐下,如下冰雹一般,打得冲锋在前的浙江兵、永宁土司兵鬼哭狼嚎,头破血流,抱头鼠窜,退下山去。曹希彬这贼将不甘心哪,拖来火炮,在囤北山头上一字儿排开,随着一阵阵号令,齐刷刷地震天动地一般猛烈轰击后播军阵地,莫说坚守阵地的播军将士震聋了耳朵、震骇了胆。连站在坚固石墙后凝神倾听的杨应龙耳朵都聋了,一时间,啥声音都听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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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希彬趁着大炮压境的气势,让广西兵冲锋,让浙江兵再次冲锋,让永宁土司兵殿后念念有词地叨叨着咒语漫山遍野齐聚到飞虎、飞龙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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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势危急了。没有奇招儿阻挡不住冲锋陷阵的官军士兵。杨应龙下令,使“裸女亵军”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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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龙囤厚实坚固的城墙之上,眨眼间出现了一道战场奇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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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百个女子乌发盘上头顶,发丝间插着银簪,赤身裸体,一丝不挂,高高登上关囤墙头,每人手上执一把大扇、竹箕、绸布,从自身胯下朝攻山的官军阵地上使劲地猛力扇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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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侧的城墙上,设坛的道士点燃香烛,以雪亮的剑锋直指青天作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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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这古今对垒的战场上从未见过的奇术怪招儿真起了效果,还是数百女子的裸身景象一时镇住了双方将士,轰隆隆的炮声平息了,“砰咚砰咚”响个不停的火铳枪不打了,漫山遍野厮杀中呐喊的呼叫声听不到了,连高举着矛枪、挥舞着的大刀都坠落下去。只见那几百裸女视而不见地齐力扇簸着,海龙囤阵前,顿时阴风惨惨,凉意袭人。老天爷也仿佛真受着那道士的法术,下起细雨来。女子们的裸身水光滴滑,目瞪口呆的官军士兵们哪里见过这样阵势,抑或他们也从未在光天化日之下看到过几百裸女站得高高地鲜灵活现出现在眼前,使出如些怪诞的法术。他们平时也都迷信天地鬼神,惧怕邪术左道。亲眼看见这一景观,顿感触了大霉头,连连吐着唾沫,作摇头状,一个个眼睛瞪得铜铃般大。女子们颤抖的乳房晃晕了他们。抓住这一时机,据险守囤的播州将士奋力将早已备好的巨石、粗木滚崖而下,后面裹上毒药的箭头追射过去,一块块火砖乘势飞蝗般落进溃逃的官军阵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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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次攻势被击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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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获得半晌喘息的播军还未从兴奋中回过神来,官军已经找到了破解“裸女亵军”之法:几只黑狗被牵上了北侧岭巅之上,在惶惶然的狗吠中,众目睽睽之下,黑狗被当众杀死,狗腿抽搐着四肢滚动,一碗一碗狗血高高举起,随着一支一支飞镖飞向天空,黑狗的污血朝海龙囤天际喷泼过来,空气之中顿时弥散着狗血的腥味。播州军士正瞪着喷洒滴落的狗血出神发怔,官兵重又结队列阵朝海龙囤前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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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用“裸女亵军”之法撕开的阵前口子,又被官兵密密麻麻包围得水泄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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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计未成,又生一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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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兵在海龙囤前不能马上取胜,又想从囤后改路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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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晓得海龙囤后有一小道可凭险而上。围剿大军原先派水西安疆臣从囤后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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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疆臣为彝族,和杨应龙同为土司,早年间就有私相往来。更知杨应龙用兵厉害,在囤后诸峰之间都有防御的工事,明筑寨墙,暗挖陷阱,称之诱敌入瓮的“赚炕”,坑内安有尖利的钉板和朝天竹签,上轻轻覆有伪装的薄土树叶,安疆臣岂能让自己的彝兵做此白白送死的偷袭,只下令作包围海龙囤之状,并不发动实打实的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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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由后路来攻的官兵远道而来,哪里晓得这暗藏杀机的赚炕,见有路而上,攀缘直击,以夺头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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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晓得,这莽莽撞撞从后路偷击的官兵,先是遭到躲在丛林中偷觑的播兵暗箭伏击,弓弩手在暗处,攀爬偷袭的官兵在明处,浓荫掩映之下的弓弩手一瞄一个准,射出的冷箭几乎箭箭命中。中箭的官兵哀呼声中,慌乱奔突,没头苍蝇般乱躲乱跑,一失脚踏在赚炕上头,落进炕底,呜呼哀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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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应龙听报官军将士诚惶诚恐、拄着木杖小心翼翼、步步为营从后山上爬上来,任凭自己的播军弓弩手躲在密林丛中一箭一个,坠落深渊去的情形,得意得哈哈大笑,自觉后山的防御固若金汤,绝无差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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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晓得,坐镇中军统筹八路兵官进攻的李化龙着实厉害啊!人说他文武兼备。明察其奸,绝非胡乱吹捧啊!你看他能说动和杨应龙有交情的刘大刀刘来剿播州,连神宗皇帝都听了他的奏折,把已革职的刘重新任命为从綦江杀向播州的先锋,就让杨应龙暗吃一惊。说老实话,当探子来报,万历二十八年正月十五日,李化龙在重庆校场捧着尚方宝剑登坛誓师,川师四路,黔师三路,湖广一路,共八路大军24万兵马浩浩荡荡向播州杀气腾腾包抄而来时,杨应龙知道,李化龙已毅然决然地不会念及和他杨应龙相识的旧情。在皇上和他杨应龙之间,李化彻底站在了神宗皇帝一边,来集中优势兵力,打他这个土司官儿了。尤其是当他听说了李化龙的具体部署和进攻路线时,他已然明白,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战、恶战,对他杨应龙来说是生死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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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兵刘由綦江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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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兵马孔英由南川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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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兵关广由合江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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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将曹希彬由永宁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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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州这一方,总兵童元镇由乌江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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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将朱鹤龄由沙溪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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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兵李应祥由兴隆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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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广一路,由偏桥分两翼,总兵陈璘由白泥入,副总兵陈良由龙泉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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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势汹汹地从八面围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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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真的,这些总兵将帅,都不在他杨应龙眼里,如果一对一地带兵来战,就是名将刘大刀刘,杨应龙都不在话下。但是,八路兵马从东西南北一齐攻来,杨应龙纵有三头六臂,应付起来也是顾首顾不了尾、喘息不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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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化龙深知檄调而来的各省兵马,畏播如虎,除屡屡催促诸将进兵之外,还明确传下令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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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外且战且招降,多不可胜诛也。关内疾战,勿受降,师不可老,贼诈不可信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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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要速战速决,踏平海龙囤啊!这龟儿子尚方宝剑在手,高呼着王法无私,让督阵官儿监押着官兵奋力出战,划地轮攻,限日限时破囤,同心协力一意灭贼,赤膊上阵者予以奖励,战场立了功的当下升官。这办法果然奏效,把那你看看我、我瞅着你,都想拥兵自保、拌嘴、争执、挟诈的队伍,步步紧逼。慢慢地把个海龙囤包拢来,围了个严严实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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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攀爬往上的后山赚炕,被官军重金请来的向导以木杆探路绕开,又赶来水牛尾巴上点燃火焰狂冲,水牛群疾跑中跌入一个一个大陷阱,把赚炕暴露出来,官兵们扛来木头门板填路架桥,固若金汤的“死亡之谷”被破阵,官军有了立足之地,展开了凶狠的攻囤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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陷海龙囤于腹背受敌的危急局面中,时不时传来的火炮轰击,更给人以胆战心惊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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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承700年的世袭祖业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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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丝伤感随着冷风笼上心头,杨应龙擎起青花瓷的小酒盅,饮了一口茅台烧春。怪了,酒盅里已没了酒,他又伸出手去,抓起酱红色的小酒坛,往酒盅里斟酒。嗨,不知不觉之中,小酒坛里的酒,也已喝了个精光。咋个这么快就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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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丝不祥掠来,他重重地把小酒坛搁在桌上,吆喝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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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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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来了!”宠妾田雌凤的声音答应着,随之一阵轻风般飘逸着来到他的身旁,双手把一小坛酒放在桌前,一边剥开猪尿泡扎紧的瓶盖,一边轻声细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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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坛酒,三口两口就喝完了?来,为妾的再陪千岁爷喝一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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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应龙瞥了田雌凤一眼,这女人俏啊!战事危急到了这生死关头,瞧她,照样是这么一派光艳照人,百看不厌的容貌,美得像茅台烧春般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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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睛里像水似的有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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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脸上总是亮晶晶的像抹过彩,光泽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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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身上洋溢着一股温馨怡人的清香,让杨应龙陶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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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一举一动、一笑一嗔都让杨应龙见了为之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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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第一眼见着她,杨应龙就喜欢上了她,就在那一瞬间决定要纳她为妾了。是的,这是他的女人,是上天为他杨应龙送来的女人,是唯独杨应龙才能赏赐和享用的女人。难得的是,田雌凤同样巴心巴意、贴肝贴肺地爱着他,视他杨应龙为人世间的第一男人,视他杨应龙为主宰和活着的一切。她说过,为他活着;她也说过,愿为他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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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像一般妖媚的女人为讨他的欢心而说这个话,她是这么说的,她也是这么去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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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事危及到了铁柱关前,那是四月的下旬,鹿罕父子在洗衣塘被杀。杨应龙拟在前关用缓兵之计,让叔叔杨永用下囤前去从合江攻过来的吴广营中,诈称杨应龙宠妾田雌凤吓破了胆,愿意先代杨应龙前来表投降之意。哪知合兵一处的刘大刀刘和吴广交换了意见,根本不信杨永用的诈降之话,当即把他斩杀。继而乘势用排炮拉到阵前,朝铁柱关猛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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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应龙急红了眼,又派出宣慰府内总管、他那能征善战的爱将杨珠出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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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晓得官军的火铳排炮,压倒气势地轰打过来,把那骁勇嗜杀的心腹活活轰死。杨珠是杨应龙左膀右臂般的得力干将啊!无奈之下,杨应龙只得又遣杨文举前去吴广营,说田雌凤愿亲自来降、这妇人生得妩媚天下不说,得见一眼也是福气,况且人家不是樊梨花、穆桂英,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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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文举的三寸不烂之舌说动了一路从合江沿赤水河打到海龙囤前的吴广,他竟然应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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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二十九日,随军的文武官员簇拥着总兵官吴广在囤下一字排开,像煞有介事地前来受降了。该得田雌凤出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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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应龙都替自己的宠妾悬着颗心啊!他紧张得心“扑通扑通”直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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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雌凤在关囤之上一露头,那就是再明显不过的活靶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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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军中的弓弩手只消张弓搭箭,一箭就能要了她的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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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天的春风吹得幡旗猎猎作响,一个士兵支起写着大大一个“降”字的白旗。痛哭声中,田雌凤在囤墙之上一拜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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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喊:“田氏来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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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人附和道:“是她,杨应龙的小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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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字排开的文官武将丛中,那为首的吴广真还跃跃欲试地想要往前走来,一窥田雌凤的绝世美貌了。这龟儿子的眼睛都瞪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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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着!”有人阻止了吴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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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应龙正在疑惑,是不是又有人看出了其中有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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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片刻,一个官兵小跑着往囤上而来,手里扬着一张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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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上来的,是参政张栋的一纸批令,着田氏雌凤擒斩贼首杨应龙,当受重赏。吴总兵限定三日为限。三天一过,如无消息,则大军将铺天盖地踏平海龙囤,再无回旋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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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应龙总算嘘了一口气。田雌凤从围墙上退下来时,杨应龙真想把她抱在怀里亲一亲,以示对她忠心耿耿的奖励,只是碍于众将士在场,他才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这会儿,带着点儿酒意,杨应龙伸臂一揽,就把刚给他酒盅里斟满了茅台烧春的田雌凤揽进了自己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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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似兰非兰又仿佛玫瑰初绽的芬芳拂来,一股女人身上独有的温馨弥散在这石墙垒砌的深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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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我的千岁爷,你再尝为妾的斟上的酒。”说着,田雌凤依偎着他,把小小的酒盅擎到杨应龙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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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应龙一张嘴,田雌凤就把一小盅酒送进他的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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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雅、醇厚、舒爽,回味无尽。杨应龙品咂着茅台烧春奇异的幽香,田雌凤又用筷子,夹上了一片黑山羊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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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着杨应龙细嚼慢咽,田雌凤用她那微甜的嗓音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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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蘸料,调得还合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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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应龙听她这么发问,就晓得今晚这佐料,肯定是她亲手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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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满意地咀嚼着道:“好!把黑山羊肉的鲜香之味,全吊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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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他又伸出手去拿小酒盅。田雌凤利落地又斟满一盅酒,杨应龙举起杯子,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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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台烧春,正是越喝到兴致上,滋味越是浓郁,无尽的回味中是阵阵醇甜。土人酿的酒,就是和赤水河运过来的川酒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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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雌凤把脸贴上杨应龙喝得热乎乎的脸膛,用心贴心的语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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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龙,千岁爷,趁这偃旗息鼓的淫雨落个不停,你该好好地睡一觉。这几天,厮杀奔波,你够累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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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阵疲乏随着酒意袭了来。杨应龙靠在田雌凤肩头,这女人浑圆的肩,比得过世上最好的枕,她真是能猜透他的心事。他眼皮睁了睁,几乎贴着她耳畔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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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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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放心。”田雌凤确实像能摸准他的心思,“进屋之前,我仄耳细听了,囤前囤后,几道关隘前,官军无丝毫进攻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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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应龙心安了,这么说今夜是可以睡个安稳觉了。他的巴掌在田雌凤肩上拍了几拍,田雌凤架着他硕大坚实的身躯,往内室里慢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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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室里的光线晦暗得多,只在角落里燃着一盏油灯。灯焰舔着灯芯一跃一闪,使得内室显出一明一暗的神秘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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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内室,杨应龙既有一种久违的放松感,又有一种亲切温馨的感觉。在炮火和刀剑的轰鸣和厮杀中待得太久了,他的神经和躯体都处于高度的亢奋和紧张之中,几乎把人的这一需求忘得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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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雌凤把他扶到床沿边上,在解开他战袍上的扣子时,他下意识地紧抓着她的手,她耳语般对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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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脱下战袍,你睡不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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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得没错,可万一官军偏在这种时候冲杀上囤来,他怎么来得及应付……田雌凤像知晓他脑子里每一个念头般,轻言细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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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军也是人,他们白天攀山登岭冲杀了这么多次,比我们还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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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让杨应龙完全松懈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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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焰一明一灭闪烁的光亮中,他听凭田雌凤解下了身上的战袍。她挨得这么近地服侍着他,双眼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的脸,见他也在凝视她,她亲切地微笑着,脑壳微微偏向一边,目光里透出那种杨应龙熟悉和喜欢的默默相许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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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应龙询问般盯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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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迎接着他的目光,流露出渴念的向往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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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茅台烧春令人亢奋,还是酒真能添性和增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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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龙的浑身血液随着田雌凤的每个细微的动作和表情燃烧起来。她是在向他暗示,用她妩媚的眼神,用她热切的喘息,用她轻柔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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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身上只剩下内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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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偏脑壳,手上的动作顿时变得利索而快捷起来。哦,她是在为自己宽衣解带,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决断,她解下的衣衫往旁边的椅凳上一扔。一刹那的工夫,就露出了她妖艳无比的胴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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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的光焰仿佛全都照耀到了她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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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她裸露的胸部,胸前有一对雄赳赳的乳房在光影里闪烁。杨应龙迟疑了那么一瞬间,这个女人真是他的尤物!他的眼前闪现出白天细雨中使出的“裸女亵军”之法时那几百个女子,听命于他登上城墙之上,她们的裸体都是黄颜色的,她们身上的奶子有大有小,她们的身材有高有矮,她们的体形有胖有瘦,她们不惧于战场双方男人们的目光,她们不觉得冷风细雨的寒冽,她们只是使劲扇簸着阴风。她们浑身上下被雨水洗得水淋淋、汗津津的,溜滑溜滑,没人想到她们是男人们又怜又爱的女子,只觉得她们是播兵,是忠于杨应龙的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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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眼前的田雌凤则不同了。看!她的皮肤白皙得透明,她的样貌那么令人怜爱,她裸露的胴体浑身散发出诱人的气息。即使那一对鼓鼓的乳房,颤动着也蛊惑着人去摸它、亲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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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女子真是个妖姬,真是他杨应龙心头的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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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她,他杀死了前妻张友莲,连同张友莲娘家的亲属多人。是她言之凿凿地绘声绘色告诉他,张友莲对他杨应龙避而不见,躲回娘家久住,是在和她出嫁之前偷偷相爱的男人厮混。两个人躲进洞子、钻进青杠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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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野男人是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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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应龙狂号着,就提刀冲向张家囤堡,大开了杀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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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为什么和田雌凤单独躲进宫殿内室,床帷之间,就会涌起这么多念头,乱七八糟的东一个西一个,凌乱不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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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室的门闩严了,床架上的围幔放下来了。床榻之上,显得分外幽暗。那墙角的一盏灯焰,似乎离得愈来愈远。却又有着微微的光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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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雌凤躺在他的身边,脱得光光的,双手轻摩轻抚地在他身上滑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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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应龙刚想把她揽进怀里,她就在他的耳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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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来服侍你,你不要动。战事一起,好久好久,我们没有这鱼水之欢了。我的千岁爷,趁这当儿,我要让你,让我的应龙爷,好好地享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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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应龙还消说什么呢。他啥也不消说,啥也不消做,他太晓得这个女子了,他只等着尽情地享受她就是了,不是给过他那么多次销魂蚀魄的享受,杨应龙怎会对她言听计从?他身边也不少女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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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杨应龙始终搞不懂的是,田雌凤同样是播州山野里长成的女人,她怎会对洞悉男人的心事,知晓男人的需要,理解男人的自尊,懂得的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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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风月场里混出来的女子啊!娶她之前,杨应龙也对她娘家细细地盘查和了解过的呀!田雌凤不过就是家境殷实的田府中一个闺女罢了。出嫁之前,她能懂得的,她能学到的,不过也是自己的母亲或是奶娘教给她的那一点儿农妇们懂得的风月之情,或者就是看过流传在民间的那些制作得粗糙的性瓷器和图片。那些图案和实物又不会说话,当奶娘和为母亲的,许多男女之间的事情也只能点到为止,不会说得透彻的。田雌凤又怎会领会得那么清晰,做得如此娴熟,这只能让杨应龙觉得,女人和女人是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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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她在轻柔地抚摩他了,她在他脱得精光的浑身上下施展她的魔法了。杨应龙虽是个叱咤风云的知兵战将,这会儿也被她的抚慰服侍得又舒坦又惶惑又期待。她在他的耳畔轻轻地哼吟着,她在他的身上耕耘着,又贪婪又绵柔,又温热又激烈,杨应龙只感觉自己的身体成了一团火,渐渐地炽热起来,燃烧起来,眼前红光一片。她在吻他了,她在安抚他了,她几乎不让他察觉地趴在了他的身上,哦,身上的火轰的一声燃大了,他要吞没她,他要融化她,他要和她一起腾云驾雾,享受那欲仙欲醉的欢悦时光,在人世之间,也在海龙囤的云天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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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1600年)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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