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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厢门

作者:唐朝晖

户与户之间,一墙一瓦手足相连,两户人家,绵绵相依,或户户相对,石板路的小巷,溪水小河,顺势而流,有窄有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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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整个村子,就像只有两户人家,面对面站着说话,身体无限地左右迂回、摆动,但不相牵,隔一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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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整个村子就成了一户人家。各家各户,吃完饭,孩子折腾得没有力气再跑动了,小狗躺在大门外,吐着舌头,看着她在天井和巷子之间,进进出出,它永远不是旁观者,它站起来,绕着主人的脚不停地转圈,从里屋,到厨房,到小厅,它画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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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一天的事情好像做完了,她,停下了,狗远远地趴在天井旁。老人们疲倦地把煤油灯端进卧室。这时,巷子里每隔三五户人家,横在巷子里的门,9点前后,各家各户的主人,走出来,关上关厢门。——白天散开的村子,几十扇关厢门,在吱吱呀呀关上的那一刻,村子合而为一,成为一个完整的整体。砖墙、石头、木柱、村民、鸡鸭、鸟,沉睡在这一个圆满的整体里,自然散发的声息,应和着大地与天空的呼吸,一起一落,轻微荡漾。村寨,一朵晚上绽放的花,从关厢门关上的那一刻起,大家牵手、挨着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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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部分村庄是按八卦图来建造的,这时,八卦的最后一笔,才接二连三地在关门声中连接上,阴阳八卦,太极五行,才浑然于天地,气流旋转,畅行无阻,而又虎虎生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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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体的实用功能,关厢门是防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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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板路上,每隔不远,就有一块条石门槛,浅浅地横埋在巷子的青石板里,条石露出五分之四,高于路面,两边各有一石礅,一头方一头圆,一高一低,上有置门的浅洞。石头为基,上面安门,晚上关闭。几十米,一扇门,如迷魂阵,一关一关,布满整条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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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门,巷子里现在一扇都没有了。原来横埋在巷子中的门石,现在竖着靠在墙边,回忆以前门的样子,它知道,重回当日——随夜而关,一扇扇,数十扇门关在巷子里,门门相对,整体地形成独立空间,相互之间说着话,这样的日子不会再有,它们等待老去,虽正当壮年,估计等不到老,就分崩离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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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少气高的小草,鼓励着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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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们生长一年又一年,死了一年再生,再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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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老人家五十多米的巷子中间,横着一块石门槛,深埋在石板路的巷子中。门槛上前高后低,镶嵌在低的石洞里,开合门页,关上门,谁也逃不脱,除非飞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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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厢门的门,都不在巷子里了,只有抱鼓石、条石、石礅,零件在,没有缺少什么,只是破损程度不一样,有些依旧镶嵌在石板路上,大部分被挪到墙边,给行人让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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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孩子,本想跑出来,看见有陌生人,又缩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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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的石头门,拆了,石头固执地抓紧青石板,横在巷子中间,这样的姿势只有三处地方可以见到,其余的伙计都让道了,它们的坚持,只是给记忆一个画面,只是真的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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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鼓石,像两只手,拥抱关门的人,拥抱开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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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人已经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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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了村子,换了另一些老人和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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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它们当年的模样,它只是给出一个姿势,让阳光看见,让阳光流泪,让月光再次光临村庄的上空,让月光的影子更加幽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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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看见的是重重阴影,村庄清凌凌地飘浮在群岭的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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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藏起了一个秘密

孩子、鲜花、蔬菜,石头和尘埃

石板路,在每户人家的门前,稍作停顿

此心安处,便是吾乡

人、狗、牛、鸟及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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