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尖团音 精组 见组 戏曲
一、尖团音概念辨析
尖团音是汉语音韵学中的一个专门术语，在现代汉语和古代汉语的课堂上均有涉及，但各家对这个术语的认识却不尽相同，《现代汉语词典》的解释如下：
【尖团音】尖音和团音的合称。尖音指z、c、s声母拼i、ü或i、ü起头的韵母,团音指j、q、x声母拼i、ü或i、ü起头的韵母。有的方言中分别“尖团”，如把‘尖、千、先’读作ziān、ciān、siān,把‘兼、牵、掀’读作jiān、qiān、xiān。普通话语音中不分‘尖团’，如‘尖=兼’jiān，‘千=牵’qiān，‘先=掀’xiān。①
汪济民主编的《实用现代汉语》中谈到分辨尖音、团音这个问题时所持观点与《现代汉语词典》基本一致，其对尖音、团音的认定如下：
声母z、c、s跟齐齿呼、撮口呼韵母相拼称为尖音，声母j、q、x跟齐齿呼、撮口呼韵母相拼称为团音。普通话里只有团音，没有尖音，也就是z、c、s和齐齿呼、撮口呼的韵母没有拼和关系。②
这种流行甚广的定义看起来对尖团音的认定非常的明晰，但细细推敲会发现还是存在一些问题，最明显的是对尖团音的认识过于简单化，忽略了它的历史来源，只根据现代汉语的声母j、q、x、z、c、s来进行认定，使这一概念出现了偏差，在教学过程中反而不利于学生对尖团音的把握。
尖团音的形成是汉语语音发展史上的重要现象，是根据汉语的声母而来的。中古声母以宋人三十六字母为系统，这一系统中“精清从心斜”和“见溪群晓匣”共十个声母，在中古时期的读法有很大差别。“精”组分别读为[ts ts‘dz s z]，“见”组分别读为[k k‘g xγ]。随着时间的发展，到明中叶以后，受韵母i[i]、ü[y]或韵头i[i]、ü[y]的影响，这两组的声母读音发生了变化。“精”组在全浊声母清音话之后发音的舌位向后移动了，分化为两组，一组仍读原来的[ts ts‘s]，另一组变为舌面音 ，“见”组在全浊声母清音话之后发音的舌位向前移动了，也分化为两组，一组仍读原来的[k k‘x]，另一组也变为舌面音 。
通过以上分析，我们可以得出结论，尖音对应的是古代的“精”组声母字,团音对应的是古代“见”组声母字。而不能仅仅根据现代汉语声母是j、q、x或z、c、s就判定为尖团音。例如“节结，千谦，新欣”这三组字，如仅根据现代汉语的声母判定则全部应为团音，但实际情况是每组第一个字是尖音，第二个字是团音。可见，在讲尖团音这个概念时，我们必须结合历史的观念，明其流变才能更准确明晰地把握这一术语。
至于普通话中有无尖团音这个问题，《现代汉语词典》中的解释是正确的：“普通话语音中不分‘尖团’，如‘尖=兼’jiān，‘千=牵’qiān，‘先=掀’xiān。”但汪济民主编的《实用现代汉语》中对这一问题的认识有欠妥当，作者认为普通话里只有团音，没有尖音，也就是z、c、s和齐齿呼、撮口呼的韵母没有拼和关系。一对概念总是相对而言的，尖音和团音也是相对来说的，既然普通话中没有尖音，那么也就无从谈起团音了。实际情况是，j、q、x这组声母是由古代的“精”组声母和“见”组声母共同演变而来的，就是说不管古代属于“精”组还是“见”组，到了现代全部演变为j、q、x，也就无所谓尖音和团音了。
同时我们应注意的是，由于语言发展的不平衡性，“精”组声母字和“见”组声母字在拼i、ü或i、ü起头的韵母时，在我国多数地区已经合流，即所谓不分尖团，但在少数地区如粤、闽、河南等地的方言中由于保存了一些古音仍然区分尖团音。所以，在不区分尖团音的方言区，人们若要辨识尖团音，不能只凭借当地口语中的读音，而是需要参考查阅一定的工具书。
二、尖团音在京昆剧中的运用
尖团音除了在某些方言区中有所区分外，在我国的传统戏曲艺术，例如京昆剧中也有所应用。京剧界甚至有种说法：“唱京戏如果不分尖团，纵然唱得再好，也算是美中不足。”③由于京剧继承了昆曲的传统，而昆曲产生于吴语区，吴语区尖团分明，自然昆曲区分尖团，随之京剧中也注意尖团音的区分。
今天我们看到最早对尖团音的论述，是清人《圆音正考》一书，该书的序言：“试取三十六字母审之，隶见溪群晓匣者属团，隶精清从心斜属尖。”④该书虽不是专讲戏曲之书，但却指明：“夫尖团之音，汉文无所用，故操觚家多置而不讲，虽博雅名儒、词林硕士往往一出口而失其音，惟度曲者讲之。”⑤
无论京剧还是昆曲中尖团音的使用都有一定的作用，其中最重要的一点是区分同音字。京昆剧中“如果一律不分尖团的话……，就会把唱词的意思完全搞错，甚至不通。比如‘箭’是尖字，‘剑’是团字。在唱‘好似狼牙箭穿胸’（《文昭关》的伍员唱词）时，如果不把句中的‘箭’字咬准（zian），就唱成了‘狼牙剑’。”⑥另外，尖团音的区分对唱念中的行腔及吐字归音更富魅力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尽管普通话中已不分尖团，但尖团音在京昆剧中的区分除了以上提到的作用外，在保持戏曲传统等方面都有一定的积极意义。
我们同时应该注意到，京昆剧中的尖团音跟我们语言学中谈到的尖团音有一定区别。《现代汉语词典》中讲到昆曲中：“z、c、s和zh、ch、sh的分别也叫尖团音，如‘灾’zāi是尖音，‘斋’zhāi是团音，‘三’sān是尖音，‘山’shān是团音。”⑦这就说明昆曲中对尖团音定义的范围要比语言学中广泛。另外，为了使京剧爱好者便于理解和记忆团音，京剧界又将团音分为两个名称，那就是把与声母zh、ch、sh相拼的字叫“重团音”，把与声母j、q、x相拼的字叫“轻团音”。⑧这也是京剧界与语言学上的不同。
从以上分析可以看出：尖团音不管在语言学界还是传统的戏曲界，都是一个重要的概念。语言学方面对尖团音的定义仅从现代汉语的角度着手，出现了一定的偏差，我们要考虑语音历史的演变，才能准确地把握这一概念。尖团音在戏曲界的定义与语言学方面有所不同，我们要注意其范围的广狭，以及使用角度的不同。
引用文献：
①⑦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编《现代汉语词典》，商务印书馆，2012年，627页。
②汪济民主编《实用现代汉语》，南海出版公司，1990年，19页。
③徐慕云、黄家衡编著《京剧字韵》，上海文艺出版社，1980年，71页。
④⑤续修四库全书编纂委员会编《续修四库全书·二五四·经部·小学类·圆音正考》，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5页。
⑥徐慕云、黄家衡编著《京剧字韵》，上海文艺出版社，1980年，73页。
⑧陈泓《学界京剧界对尖团音认识的区别和辨正》，《浙江海洋学院学报》第16卷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