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点燃木,水点燃土,红寺堡就是一块被水点燃的土地。
这里曾是一块荒滩,多大的一块荒滩呢,有2700多平方公里。由于干旱少雨,这里自古人烟稀少,多做屯兵牧马之地。解放后,行政区划归我老家同心县,却又被划为军队的靶场。经历了数十年的炮火洗礼,更成为一块不毛之地。
20年前,黄河水提扬到这里,荒原被唤醒,厚土被点燃,同时被唤醒、被点燃的还有宁夏南部脱贫致富的希望。红寺堡被确定为全国最大的扶贫移民开发区,搬迁西海固贫困人口近20万。
因为大部分土地是从我们县划出去的,大部分人也是从我们县移出去的,就像弟兄分家,不在一个锅里吃饭了,但骨肉亲情还在。所以,红寺堡开发过程中,我一直都非常关注。
最初,水的光焰很快被沙土吸干,人的热情也很快被风沙扑灭。最早搬迁过去的人,住在低矮的移民房里,还有些人甚至住在地窨子里。一株一株地育苗,一棵一棵地栽树,进展非常缓慢。开发好几年了,坐车路过,还看不到多少人烟,也看不到多少生机,最多的还是沙尘。遇到风天,黄沙翻滚,步行的人眯着眼睛,斜着身子,趔趔趄趄地走着。坐在车上,连路都看不清。对红寺堡发展的路,很多人也是看不清。有些准备搬迁的人,不敢来了;有些已经搬迁来的人,又跑回去了;还有些坚守下来,平田整地、种草种树,与风沙搏斗。我好多次路过,都看见田里的庄稼被黄沙埋住了,路边的树木被大风刮倒了。我看着都有些揪心,付出辛苦和汗水的人们,不知是怎样的失望和沮丧。
失望和沮丧并没有压垮红寺堡人。倒下的树苗被扶起来了,毁坏的庄稼又重新播种,地慢慢变绿了,风沙被压住了,还盖起了一些房子,铺设了新的道路。机关单位、学校、医院也开始建设了。农村有了农村的模样,城镇也有了城镇的气象。每次路过,我都能看到一种变化,感受到一种生长。亘古荒原上,生长起树木庄稼,生长起城镇乡村,生长起十几万人的梦想,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这样的奇迹震撼人,也吸引人。曾经观望的人,搬迁来了;曾经回去的人,又回来了。这期间,我的几个朋友先后调到红寺堡工作。我的妹妹也在红寺堡买了房子,搬过去了。
妹妹居住的地方,我更多了一层惦念。前不久,宁夏回族自治区作协组织到红寺堡采风,我欣然前往。几天时间,我们看了一些葡萄园、葡萄酒庄,看到了种植、养殖基地,还看了生态农业、观光农业、深加工企业,到处都是一种勃勃生长的气象。看到最多的,印象最深的还是人。在红寺堡,搬迁来的大对数是年轻人,还有在这里出生的更年轻的一代人。每个人身上都似乎有着蓬勃向上的力量,还有移民区人特有的拓荒精神。
在移民区,人们来自不同的地方,不同的民族,不同的宗教,社会关系重建比生态环境的改变还要困难,往往需要几十年时间。但在红寺堡,我感受到的却是一种团结和谐,一种包容认同。各种方言、各种口音,很顺畅地交流;不同民族、不同年龄的人说着同一句话:“共产党好,黄河水甜。” 在红寺堡的大街小巷,都张挂着这八个字的标语。这句朴素的标语,道出红寺堡人发自内心的满足和感恩。
红寺堡的改变,因为水;红寺堡的发展,依靠水。但仅仅有水是不够的,一个地方要长久发展,最需要的是文化。
作为一个作家,我最关注的也是文化。移民搬迁往往会破坏文化生态,割裂文化传承。在几天的采风中,我感受到,红寺堡人不仅续接起传统文化血脉,还催生出新的文化精品。在文化馆、博物馆陈列了大量的书法、绘画、剪纸、刺绣等艺术作品,这些作品还显得比较稚嫩,但有着一种精神的力量和泥土的香气。我也见到了许多当地文学艺术人才,这些人才还刚刚崭露头角,但已经得到了足够的重视。最叫我感动的是,有一位农民书法家,住在农村,当地政府专门铺设了一条红砖道路,直通到他家。那不光是对一位农民艺术家的礼遇,而是对文化的尊重。一个热爱文化的地方,人心是亮堂的;一个尊重文化的地方,前途是亮堂的。我相信,红寺堡这块地方,将会被文化再次点燃。(责编 晓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