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么打外,38岁,全家6口人,一位老人与其生活,丈夫是村民小组长。9亩坡旱地年收成洋芋3000公斤、苞谷400公斤、荞子200公斤,年均收入2200元。有1头母牛和1头母猪,2010年卖小猪收入250元,无外债。
问:您的西部贫困母亲摄影作品随着“幸福工程”的推进已经广为人知,近期您在天津美术馆将自己“回访”与“初访”的照片对比并置展出,请问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回访的?您拍摄了1100个贫困母亲,都要回访到吗?或者有选择性的回访?
答:从2006年开始,便有意识地回访拍摄过的贫困母亲。我想持续地关注她们,而不是一次性拍完了做个展览出本书就结束了。不一定都能做到,但我希望在力所能及的条件下继续跟踪拍摄这些当初的“贫困母亲”,她们现在以及未来的生活和命运。比如,顾彩莲,我已经回访四次。她们大多数生活得到了改善,但有的命运多舛,有的甚至已经去世了。所以,这些照片,有的是她们人生中的第一张,有的或许是最后一张……
问:您一直积极协助“幸福工程”,出点子、做调研、做宣传,更愿意称自己“纪实摄影师”而不是“纪实摄影家”,这似乎反映出您不是很注重有些摄影人常常过于在意的“摄影家”名分,而更关注摄影的社会公益效果?
答:我是想借助纪实摄影的方式做社会学调查和做公益,发挥摄影的社会功能—“影像的力量”。最近我帮“幸福工程”做了一个调研报告《众筹助力创建幸福家庭活动:以救助贫困母亲为例》,力图从单独的一个个贫困母亲拓展至一个村、一个乡,如这个村子有条件发展大棚蔬菜,但缺少资金,我下去做调研拍摄贫困母亲以及发展生产的所有背景影像资料,帮他们宣传出去,为他们筹集资金,提供诸如公司+农户等运作方法,这样的项目所需资金量可能就会多一些,从几千元帮一位贫困母亲,到一个项目20~50万元,整村推动。过去我可能一天只能拍摄和帮助一两个母亲,如此就可以帮助更多的贫困母亲脱贫。
2006年,赵军芬得到幸福工程帮扶款4000元,购买10只母羊,一年后已存栏25只。
问:您很早就提出过“一对一帮扶”的概念,这正好契合近期国家提出的“精准扶贫”。
答:只能说我很幸运。因为一直在基层做这件事情,所以会有很多实际感受和思考,为了募集更多的善款帮助贫困母亲脱贫,2005年建议中国人口福利基金会(我是他们的“终生志愿者”、“荣誉理事”)能否在基金会官网实行“一对一”帮扶,也就是把我在下面采访拍摄的贫困母亲文图资料发布在网上,让社会爱心人士认捐。实施之后,很受当地百姓的欢迎。这和现在出现的“众筹”、“腾讯公益”等等形式相似,这说明中国慈善事业向这个方向发展是大势所趋,只是我较早地接触到了,而且比较敏感,所以就捕捉到了。
问:“截至2016年,幸福工程已在全国29个省、市、自治区的699个县(区、市)建立了项目点,投入资金13.3亿元,救助贫困母亲30.59万多人,受惠人口133万。脱贫率为89.5%,还款率为90%以上。”作为一个国家项目,这些数据的意义,既反映了成就,也反映了问题。如“据悉,中国目前仍有超过7000万的贫困人口,其中,至少有2000万是贫困母亲”,而幸福工程救助的贫困母亲30.59万多人,救助百分比只有1.5%多一点?
答:这和很多方面有关系,诸如政策、社会环境等。记得在2003年,我从西部回来,心情异常激动,见谁都说西部贫困母亲,见谁都求募捐,劝了一整年,所获寥寥。后来几场影展、讲座和越来越多的媒体曝光后,自主捐款多了起来。基金会上至领导下至工作人员恨不得马上帮扶所有的贫困母亲,让她们尽快摆脱贫困,但可能吗?所以说,现在我们依托网络发展众筹来做公益,很多项目都是来自于社会普通百姓的捐款,而且很快就筹齐经费,国人中善良的爱心人士还是很多的。
问:您对“幸福工程”项目及其工作群体有哪些认识?
答:之所以能继续做这个项目,是因为“幸福工程”帮扶贫困母亲,不是简单的给予,而是提供资金后母亲们依靠自己的努力劳动脱贫,即“造血”功能,把她们的还款拿去再帮助下一位贫困母亲,滚动发展。幸福工程组委会国内项目部只有四五个人,管理着全国的工作,他们是一个做事诚恳、工作踏实并怀有慈悲之心的群体。
问:网上关于您拍摄的“贫困母亲”背后的故事很多,认真看进去,很多都催人泪下。比如某个村子里八成女人卖过血,每次只为换得一点点生活费;很多母亲想把孩子送出脚下这块让自己一生困苦不堪的土地,但因为“即便人走出大山,也会被另一座无形的大山挡住脚步”,妈妈们寄希望于“读书改变命运”,拼命筹钱交学费,您这么多年拍摄调研,怎么看这个问题?
答:读书是可以改变命运,但改变命运的方式有很多种,不一定局限于读书这一条道。在中国西部很多贫困地区,孩子大多读到初中就没有条件继续读下去,有的家里甚至出现“因学返贫”的情况。而现在大学毕业生就业形势也不乐观。从这些贫困家庭的实际情况来看,不一定都要选择上大学,职业教育和分层教育可能是更好的选择,能够更及时地缓解家里的经济压力。
问:以往的访问里您常常提及“母亲不应该属于贫困”,“只有母亲幸福了,家庭才能够和谐;只有家庭和谐了,社会才能进步!”您对母亲的这种尊重最初来源于您对自己母亲的尊敬?
答:我对贫困母亲的那种情结,跟自己小时候的经历有关系,因为我也是一个贫困家庭出来的孩子。从小父亲没了,母亲带着我们六个孩子,那个时候母亲为了这六个孩子,给人家干糊纸盒等活儿来养家。冬天储存大白菜,因为穷,我家的白菜只能维持半个冬天。母亲经常牵着我到菜市场去捡别人掰下的菜叶子,清洗干净以后,腌成咸菜。实在没有容器盛咸菜的时候,母亲就和着棒子面做成“菜团子”。总之,她会想尽办法让我们吃上菜,以获取尽可能多的营养。她怀着一个母亲最朴素的情感,希望自己的孩子不会因为贫穷而丧失对未来的希望。当然,这些都是长大成人之后,我对母亲的理解。我总觉得母亲很伟大,因为在一个家庭当中母亲是支柱,尤其是在西部贫困地区,如果母亲倒了,这个家庭就会垮掉,所以这个情结一直割舍不掉。
幸福工程帮扶的母牛当年为地洛么此各家产下1头小犊,卖猪收入1500元。
问:您只拍摄胶片吗?底片多少张了?黑白彩色的选取是基于偏好还是什么原因?
答:我第一次去拍摄只带了135小型相机,基于做摄影记者的经验拍摄贫困母亲这一群体,刘树勇、袁东平、孙京涛等看后说感觉图片影像的力量不够,建议用其他画幅,后来我就一直用120的方画幅,现在也用数码相机。我是学美术出身,方画幅构图用起来比较顺手。底片有几万张吧。初访使用黑白照片,回访使用彩色照片,这样分类比较清晰,视觉上一目了然。没有什么偏好,黑白彩色我都喜欢。
问:关于深入底层百姓生活拍摄纪实照片,有哪些对读者有用的具体拍摄经验和职业感悟?
答:要提前研究大量文本,比如当地的风俗地理经济状况等等。拍摄选题很重要,一旦确定下来就要专注地投入其中,不要太杂,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坚持下去就好。
问:有的摄影人会把一个原本正常的对象负面效果(如怪异、恐怖感)放大,而您则更愿意表现她们的尊严、品质、美好的一面?
答:我拍摄她们的原则基于两点:“诚恳”和“自由”。我不贬低拍摄对象,虽然她们物质上贫困,但是精神上并不贫困,穷人也有自己的尊严。所以,我的120方画幅环境肖像从来不俯拍,一般拍摄时都是平视或者稍带一点仰视,以表达我们之间的平等和我对她们的尊重。和她们聊起来,这些母亲往往不会因为自己多艰难多不幸而哭,但是一讲到孩子和家庭她们会流泪,但她们落泪的场面我只拿135相机拍摄,多数作为资料用在书里,做展览时基本不用。
问:您这些年的拍摄模式和条件如何?比如食宿、安全、经费等等问题怎么解决的?拍摄人选是怎么确定的?
答:吃自己解决,住在乡里或村子里,有什么条件就住什么地方。不要报酬,但幸福工程组委会解决交通费用。我也力所能及地捐助拍摄对象。安全问题,多次遇险,故事就多了。拍摄人选一开始是乡、村提供名单,围绕着这些当地贫困母亲展开,附近遇到的、听说的我都会去关注。后来有时靠自己,住在村里,带个翻译。
问:您遇到很多困难,有没有过放弃的念头?
答:一开始有过,在青海玉树杂年村,高原反应、路途艰苦,曾有过一些畏难的想法。但是见到了采访对象,一采访,看到了她们那种生活状况,承受着我们难以想象的生活重负,就打消了犹豫的念头,坚定了继续做下去的想法。十几年来我从那些贫困母亲身上看到了那种坚韧坚强,常常被她们感动得落泪。特别是当你回访时看到她们发自内心的笑容,很开心很有成就感,放弃的念头早已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