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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数派中的思考者邹操

作者:姚璐

口 文|姚璐 编辑|韩照



2016年3月5日,北京,蓝色港湾,传奇时代影城,邹操先生坐在台下,观看一部纪录片—《少数派》,当影片播放完毕,经久不息的掌声响起,观众们才惊讶地发现原来他就是片子的主角之一。

冷静眼光审时度势

有过一小段时间,邹操享受并沉浸在那种感觉里。那是一种被认可的感觉—大约是2009年左右,他的展览邀约不断,看得懂的人夸奖他,看不懂的也夸奖他,一些大人物也竖起了大拇指,积极正面的评价不断涌到眼前,人于是有些陶陶然。

41岁的艺术家邹操从2002年开始了“指纹”系列的创作。他将自己的中指指纹发展成一个内涵丰富的意象,以此指代身份、自我以及一种态度—谁都知道竖中指是什么意思。他用指纹在中国经典书画作品上“画押”,或者用指纹模仿北宋米芾父子独创的“米点皴”的方法,用饱含水墨的横点绘出云雾变幻、烟树迷蒙的山水。他还制造了一系列的波普作品,把指纹印在奥黛丽·赫本、玛丽莲·梦露等“绝代佳人”的美丽脸蛋上。

德国明斯多克美术馆馆长见到他的作品之后,立刻兴奋地说:“这是第二个安迪·沃霍尔!”另一次,德国前总理施罗德在中国做短暂停留时,专门要求到访邹操的工作室,他对随行媒体说:“邹操先生未来会成为世界上最重要的艺术家!”

“终于拿到西方让别人认可了,证明我之前的工作没有白做”,邹操样貌清瘦,喜欢穿中式立领衬衣,在接受采访这天系了一条黑色的棉围巾,当不带任何表情地向《人物》记者讲述了自己受到的礼遇之后,邹操话锋一转,“但是到了一个时候,我就慢慢意识到一个问题,西方人对我的认可来自于什么?某种程度是来源于我是一个中国人,我能按照西方的逻辑去制作作品,作品做得还不错,还能获得认可。那么如果我是一个西方人,我是一个欧洲人,或者我长期生活在欧美,我做的这东西,他们还会给我这么高的认可?”

本科和硕士期间,邹操学习的是绘画,但在博士时期,他选择了西方哲学作为专业,这使得他对于西方思想的脉络非常熟悉,他创作出的作品,也能很快地与西方人发生共鸣。但他感觉自己受到的追捧并不完全来自作品本身,“某种程度就相当于一个,好比说一个法国人画中国画,画得还可以,我们肯定会重视他,因为证明中国画能走出去,这里有某种文化猎奇在这里头。”

独立而不盲从的“少数派”

比之诋毁质疑,夸赞与追捧或许更加考验一个人是否是真正的“少数派”,他们必定是寻找自我、独立而不偏执、坚定又不狭隘的人。邹操的语气冷静而平淡,他告诉《人物》记者,自己总是能从那种令人头脑发热的追捧中很快地抽离,“瞬间就膨胀了,然后就瞬间冷却……瞬间就能蹦出来,就想下一个事该做什么,这事过去了,就放下了。”

他认为这是自己在哲学中学习到的“反思”发挥出了作用,“你可以把自己的成功作为一个对象,来反向思考你自己,你就知道你怎么回事了”。在他看来,许多中国艺术家把进入西方当代艺术体系作为目的,运用一些中国符号的拼贴,讲述的还是西方的故事。而从前一种状态抽离之后,邹操认为当代艺术只是自己的创作手段,“当代艺术现在已经成为一种公共语言了,全世界公共的一种语言,那你就把它当做一种语言行不行,用这种语言去讲一个西方所没有的故事”。

邹操决定逆荣光而行,成为一个独立而不盲从的“少数派”。2011年之后,他几乎拒绝了所有的展览邀约,潜心研究中国古代哲学。“因为有时候展览多了,会让凡事影响你。这个展览成功了,下一个展览又会马上跟上,然后就有商业利益跟进,然后就有订货的、订画的,等等等等吧,它不可能让你心静下来。”

到他下一次出手,就是2015年了。他在今日美术馆举行的个展命名为《云山诀》,探讨中国当代艺术如何实现对中国传统文化资源的有效转化,禅宗、道家、上善若水、天人合一等中国古典哲思进入当代艺术的表达中。邹操与ThinkPad深度合作了装置艺术作品《非有非无》。它通过ThinkPad的技术支持,将原本在清水中无法保存和看见的书写痕迹,留存并处理成二维码,书写者扫码后就能在手机上看见自己书写的“有形”图像。在这个主题为“去看你看不见的”的作品中,“空无”从一个形而上的、抽象的概念,变成可感知可互动的具体呈现。邹操认为ThinkPad的技术支持与艺术家的创作结合以及“少数派”的概念还是非常契合的,进而激发观者对于“科学与存在”这一主题的哲思。

在另一个名为《游于心》的作品中,他从庄子所述“物我两忘,天人合一”的境界中得到灵感,将自己的心电图用亚克力板制作成层叠的中国“山水”置于鱼缸中,7条鱼在“心灵山水”之中自在游动;对侧的墙壁上配合心跳的声音显示跳动的红色光点,形成运动中的心电图效果。

“人纵情于山水之间以此来体验天地万物……是人游于物达到天人合一……反过来我用心电图做一个鱼缸,让几条鱼游走在我心灵的风景之间,那就是物游于心……不是更高境界的一种天人合一吗,就等于在自身基础上往前推。”

他用现代的装置,描绘并深化了中国的哲学,这令他非常满意,“我的作品绝对不会是空穴来风,它们背后有一个强大的文化支撑,这个文化支撑是中国文化所独有的,西方所没有的。”


挥别荣光,拒绝标签

“从私人指纹到ThinkPad小红点……通过艺术与科技的巧妙融合,将传统资源纳入到了一种新语言的重新编码与表述中,不仅衍生出引人遐思的新意义,也为中国当代艺术的发展提供了一个可供参考的范例。”有文章如此评论邹操的《云山诀》个展。

但再一次,《云山诀》的余热未过,邹操说,他已经要和这组作品“适当地挥挥手了”。在感受到大数据时代的神奇之后,他决定要探讨在全球化背景之下,大数据时代的艺术有什么新的可能,“科技不仅带来一种技术的可能,它还带来一种这个时代的新的生活方式的可能,新的思维方式的可能,如果我们回避这个,那我们就等于被这个时代所淘汰”,于是一组新的作品又进入了筹备期。

他绝不停留在原地,即使原地有声名和资本供他轻松捡拾。在采访快要结束的时候,记者感叹他真是一个少见的艺术家、一个异类,他很快被这个词击中了,并感受到了深深地被理解—“就是异类,我绝对是个异类”。

他很不满意当下艺术圈的现状。中国的画廊体系还不完善,在西方,艺术家负责画画,画廊负责卖画。在中国,画家既得画又得卖,于是不得不强迫自己进入名利场,“你需要跟一些批评家,跟艺术家沟通关系,(跟)画廊沟通关系”。“中国艺术家最大的问题就在于他太花时间、精力去放在营销上了。”

对邹操来说,他不愿意在这个怪圈中浪费时光,他很少参加饭局,喜欢在家里看书、思考,以及探讨艺术的下一种可能。哲学家、艺术家,这些头衔都不得他心,他不愿被归类,形容自己只是一个喜欢思考的人,而艺术,也只是他探索内心世界的一种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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