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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频截图自2016年始，湖南省吉首市女子胡薇经营的广州唯托国际生物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生物公司）联合多家美容院、公司，打着“海外医疗旅游”的旗号在全国范围内行骗。至2018年6月，已被湖南警方抓获归案的111名犯罪嫌疑人令1730多名受害者遭受损失。该案涉及全国26个省市自治区，涉案金额高达6.5亿元。

马来西亚梦幻之旅隐藏危机

“本来我也想和顾姐去马来西亚旅游，但因家里有急事耽误了。现在想想，比较后怕，幸亏没去。不然，被骗了钱是小事，被胡乱注射针剂说不定连命都要赔进去。”家住湖南省株洲市石峰区的张琴说。

张琴所说的顾姐名叫顾倩雯，43岁，湖南株洲市天元区人。张琴比顾倩雯小3岁，两人是多年的闺蜜。2017年10月，顾倩雯跟“海外医疗旅游团”去国外，结果被骗62.5万元。

张琴回忆，2017年10月22日，她接到顾倩雯旅游归来后的电话，两人约在一家咖啡店见面。“见到顾姐，我吓了一跳。她的脸色不太好，人瘦了一圈，说话有些语无伦次。”张琴说。

原来，张琴和顾倩雯都是株洲美之源健康美容店的VIP客户。这家店的老板名叫陈芳，是一位精明干练的中年女子。2017年10月初的一天，顾倩雯约张琴做美容。闲聊时，顾倩雯说，最近自己总觉得头晕、睡不好、没食欲。在一旁的陈芳听后说：“我的朋友是做医疗的，认识很多国际有名的医学专家，可以给你提供国外一流的医疗服务。”顾倩雯问道：“到外国看病？不至于吧？我也没什么大病，前不久单位还体检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两三天后，当张琴和顾倩雯再去美容时，陈芳拿出一堆有关马来西亚吉隆坡一家名为“太子阁医疗中心”的介绍资料。她说：“我们美容院加盟的一家公司，准备送一批VIP客户去马来西亚免费豪华旅游，顺便到这家中心体检。名额很抢手，若你们有意，我可以争取一下。”

“全程免费”的招牌让张琴和顾倩雯有些动心。陈芳详细地给她们介绍了这家中心的情况：中心内有闪闪发光的双子塔和皇家高尔夫俱乐部，还采用世界最高标准的配置，为客人打造专属的长期健康管理体系。美国《国际生活》杂志公布2017年全球最佳医疗国家排名，这家中心名列榜首。那里的医生大部分是在美国、澳洲、英国等地学医，医院配有中文翻译。

随后，张琴和顾倩雯决定前往马来西亚。由于出发前几天张琴家有急事，便没有去成。2017年10月18日，在陈芳的陪伴下，顾倩雯登上了前往吉隆坡的飞机。

一下飞机，顾倩雯吓了一跳。一排人拿着鲜花迎接他们一行人，还有一名马来西亚的帅哥主动为他们拿行李。顾倩雯等人被簇拥着坐上一辆豪华保姆车，前往吉隆坡五星级酒店———皇家卓兰酒店办理入住。陈芳为顾倩雯引荐了汪华等人，他们负责顾倩雯的马来西亚之旅。

第二天，陈芳等人陪着顾倩雯来到马来西亚太子阁医疗中心体检。这里的翻译带着顾倩雯做了各项检查。当时，顾倩雯很想通过翻译和医生说一些自己的身体状况，但被陈芳阻止了。陈芳说：“你不用说什么，医生都查得出来。”

做完体检后，顾倩雯被带到吉隆坡第一高塔———吉隆坡塔旋转餐厅享用午餐。餐后，顾倩雯又被安排坐着豪华游轮看海景，非常享受。

外国教授的一支“天价”针

几天后，顾倩雯的体检报告出来了。一位叫赛琳的教授给顾倩雯单独解读了体检报告。赛琳是一名50岁左右的中国女子。据陈芳介绍，赛琳是马来西亚当地的医学权威。赛琳教授说，顾倩雯很可能患上了肺癌、乳腺癌等重症，必须马上治疗；若拖延下去，可能没命回到中国。

顾倩雯很害怕。陈芳等人劝她说：“命比钱重要，马来西亚有国际最好的医疗资源，你一定要把握机会，把病看好。”在他们的轮番洗脑下，六神无主的顾倩雯没有和国内的家人商量，就决定接受赛琳教授的治疗方案，注射抗癌针，服用一些药物，共花费62.5万元人民币。不久，治疗完成了，顾倩雯回到了中国。此时，她出发时的好心情已经荡然无存。

张琴听完顾倩雯讲述的马来西亚之旅，觉得十分可疑。当即，她联系了陈芳。陈芳言词凿凿地说：“顾姐的情况都有正规医院的证明，有问题找那些外国医生。”陈芳的态度让张琴和顾倩雯认定其中必有猫腻，她们前往湖南省株洲市中心医院和长沙中南大学湘雅医院，将顾倩雯的英文体检报告拿给医生看，并做了一系列检查。经专家会诊，顾倩雯的各项指标正常，身体健康。

记者从湖南省株洲市中心医院肿瘤二病区邱波主任处了解到，顾倩雯的英文体检报告包含心电图、肝肾功能、胸部CT片和肿瘤标记物等项的指标均正常，没有异样。

2017年10月25日，顾倩雯向湖南省株洲市公安局天元分局报案。此案引起警方高度重视，办案民警从顾倩雯的团友汪华入手调查，发现其并不是普通团友，而是生物公司人员，而整个骗局的“总导演”竟是一家生物公司。

记者从湖南警方了解到，生物公司是34岁的胡薇开设的，地址在广州市天河区天河路。这家公司对外宣传是“致力于整合全球健康资源，打造国际健康资讯平台、跨境医疗机构预约平台，为中国患者甄选可信的健康服务机构”。

29岁的江甜是杭州人，大学毕业后曾在生物公司工作过一段时间。她告诉记者：“当时，我看到公司在招‘旅游协调专员’，就去了。这个职位的要求是负责对外接待，处理海外行程安排，还要积极配合及完成上级交办的其他工作。每个月公司都有五六个国外旅游团出发，每次出发前公司领导会安排行程的主要目的，安排客人在外国体检。然后，我配合公司安排的医生教授，忽悠客人花钱治疗。”

那么，该公司是怎么选择对象的呢？江甜透露，公司和全国各地的美容产品销售代理商合作。这些代理商手下有很多美容店，美容店专门负责提供客户的资料。他们会选择有钱、注重身体健康且不懂英文的女性。免费异国之旅有风险

在江甜的帮助下，记者联系到一位名叫童志芳的受害者。童志芳，53岁，杭州下城区人，家境条件很好。平日，她经常光顾美容店，拥有多家美容店的VIP卡。2016年春天，童志芳收到一条短信，一家美容店抽奖，她中了头等奖———泰国旅游。

“我在那家美容店花了近10万元，他们送我一趟出国旅游，没什么奇怪。我就去了。”童志芳对记者说。带队的是生物公司的工作人员小杜。小杜说，这次活动是他们公司和美容店联合办的。与童志芳同行的还有一些年龄相仿的女性，她们一起去了泰国的芭堤雅、杜拉拉水上市场等地。之后，小杜把她们带到位于曼谷市中心的康民国际医院体检。小杜说，这家医院与生物公司有合作。到了医院，接待她们的是一名姓乔的女教授，小杜介绍她是中国国家预防医学中心主任、解放军广州军区抗衰老中心主任、国际抗衰老领军人物。做完体检，乔教授给她们单独解读体检报告。

“乔教授看了我的体检报告，皱着眉头，说我马上有患癌症的风险，必须立即治疗。只要打一针，保证十年内没问题。”童志芳回忆。当时，她很害怕，拉着小杜商量。小杜建议她马上治疗。最终，童志芳在这家医院花了40万元人民币进行“治疗”。

回国后，童志芳在核对消费清单时发现，自己在泰国刷卡购物，均是泰国的商店，唯独在泰国康民国际医院刷卡，收款方居然是一家中国公司。“我觉得事情有蹊跷。”童志芳说自己已经报警了。

2018年7月13日下午2时，记者从泰国官方唯一指定的中国医疗服务机构“尚泰康民”处了解到，生物公司与康民国际医院没有业务合作关系。

湖南株洲天元公安分局刑侦大队副大队长曹鹏告诉记者，生物公司雇佣一些人冒充医学教授，令不少受害人被蒙骗。从2016年1月至2017年10月，生物公司在全国各地进行诈骗，有一名受害人竟被骗600多万元。赃款按生物公司30%、代理商20%、美容店47%、假医学教授3%的比例进行分配。事实上，受害人花巨资购买的药物都是廉价的营养素或维生素。

2018年5月4日，胡薇在家人的陪同下向湖南警方自首。当天，身材娇小的她穿着黑白条纹外套、黑色裤子，从泰国曼谷飞到湖南长沙。刚出现在长沙黄花机场国际到达厅，她就被警方控制。

警方表示，胡薇等犯罪嫌疑人存有侥幸心理。他们认为，犯罪地在国外，我国公安机关没有管辖权，难于取证。即使有人报案，公安部门也会因侦办难度大而无法侦办。

警方提醒，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消费者要睁大眼睛仔细甄别，不要抱着“有便宜就占”的侥幸心理参加免费的海外旅游。（本文受害者均为化名）

法律眼

乱象背后的三种法律关系

本案较为典型地折射出当前“海外医疗旅游”的市场乱象。近年来，“海外医疗旅游”机构大批涌现，在全国已经超过1000家。

在“海外医疗旅游”中，与消费者产生民事法律关系的通常是旅行社、中介方、医疗服务提供方（如医院）三方主体，均为合同法律关系。

消费者与旅行社之间签订的合同属于旅游服务合同。旅游服务方的主要义务是向旅游者提供符合质量要求的旅游服务，包括按约定提供服务内容和保证旅游者人身财产安全两方面。消费者与医疗服务提供方之间为医疗服务合同关系。通常，医疗服务提供方应履行对患者的诊疗义务、对患者或其近亲属的如实说明义务、对患者隐私的保密义务、医疗记录制作与保管义务以及其他义务。

作为将上述二者连接起来的中介方，与消费者之间通常为居间法律关系，即中介服务法律关系。中介方有向消费者如实告知就诊海外医疗机构相关信息的义务。如果故意隐瞒与订立合同有关的重要事实或者提供虚假情况，损害消费者利益的，应当承担损害赔偿责任。如果上述三类主体相互串联，采用虚构体检报告，将营养液谎称为“抗癌药”，不仅严重侵犯消费者的财产权益，还涉嫌构成刑事犯罪。（此部分文字摘自《北京日报》，作者为黄天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