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志汇法律与生活

这是我执业以来最失败的一个案子。

1998年前后，我接受了一位女士的委托，要求我说服她的外甥猛子提起上诉。

猛子，时年24岁，未婚，因抢劫、杀人致一死一伤被一审法院判处死刑。猛子小姨委托我时，十天的上诉期已经过了八天。我没来得及阅卷就直奔看守所。

见到猛子，我问：“你提出上诉了吗？”

他答：“我不上诉。我接受死刑。”

我说：“你的小姨、妹妹、爸爸都很焦急，希望你提起上诉，挽留你的生命。”

“别和我提我爸！他整天喝酒从不下地干活，我妈妈就是活活被累死的。”他气愤地说。

猛子告诉我，他妈妈去世时，他只有五岁，妹妹只有两岁。“那时我懂得了：不偷，我和妹妹就会饿死；不抢，我和妹妹就没钱上学！”猛子说，“公安局没掌握的情况还多呢！我不上诉，律师你走吧。”我对他说，他的父亲为他写了一首诗，但他拒绝我读给他听。我又说，他的妹妹给他写了一封信。突然，他的嘴唇不自觉地动了一下。于是，我把猛子妹妹写的长长的信提炼出几段念给猛子听。信的最后，妹妹说：“哥哥，我想你。”这时，猛子眼圈泛红了……

猛子终于同意上诉了！他检举了一起六名团伙炸加油站的重大案件，明确了六名犯罪嫌疑人的名字及其电话。会见结束后，猛子主动要了我的名片。

从看守所出来，我迅速找到发案管辖的公安分局，并查出该起未破案件的底档。得到公安机关的书面证明后，我找到猛子的小姨并出示了猛子可能立功的纵火案证明给她看。她一把拿过去说：“我们找亲戚递交到上诉法院。”我赶紧叮嘱她说：“你必须赶紧递交侦查机关立案并破案，这样才能给猛子一个上诉立功的情节。”她头也不回地与我道别走了。

转天，猛子小姨来电话说：“谢谢你说服了猛子提起上诉，那个证明材料可以认定猛子立功，改判无期徒刑没问题了。后面，我们就不委托你上诉期间做辩护了。”

一周后，回想起猛子最后一丝求生的眼神，我拨通了他小姨的电话：“你最好委托一名律师做上诉辩护人，把那份证明材料尽快交给侦查机关立案，然后拿着受理通知书递交给上诉法院要求延期审理。”她回复我：“真的很感谢你。不过，我们家亲戚说，真的不用麻烦律师了。”

后来，我随意浏览新闻时，看到报道称：猛子因犯抢劫罪、故意杀人罪，二审维持原判，最高法也核准了死刑，已被执行枪决。当时我就哭了，我也不知道是在哭自己还是在哭猛子。

若干天后，我突然收到猛子的一封信：张律师，我叫你一声姐吧。真心谢谢你！我会重新活着的！看到这封迟来的信，我无语凝噎。

这些年，我们懂法了

重大立功表现是指《刑法》第七十八条规定的“有下列重大立功表现之一的，应当减刑：（一)阻止他人重大犯罪活动的；（二）检举监狱内外重大犯罪活动，经查证属实的；（三）有发明创造或者重大技术革新的；（四）在日常生产、生活中舍己救人的；（五）在抗御自然灾害或者排除重大事故中，有突出表现的；（六）对国家和社会有其他重大贡献的”。

如果加油站爆炸案告破，属于重大立功，猛子应该获得减刑的机会。可惜，猛子的亲属没递交公安机关立案、侦破，仅凭一张有发案的登记证明是不算立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