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雨前的女人,2017年。摄影:茱莉娅 · 富尔顿-贝敦(© Julia Fullerton-Batten)大多数艺术家都有自己的速写簿,以便于记录想法和突现的灵光,包括对颜色、形式和风格的运用。速写簿是一个安全的试验之地,是一种能够躲避窥探的私人资源,通常只供艺术家自己欣赏。
因此,在茱莉娅 · 富尔顿-贝敦(Julia Fullerton-Batten,以下简称茱莉娅)的网站上看到她称之为“个人”(Personal)的板块是令人欣喜的,因为这个板块在本质上就是她的速写簿,引领我们进入她的个人创作空间。茱莉娅将她非委托拍摄的作品分为“艺术”(Fine Art)和“个人”两个部分。对她来说,将艺术项目和单幅作品集合加以区分非常重要。
在“个人”板块中可以找到茱莉娅摄影生涯早期的创作—都是在自然光线下拍摄,多数是像静物一样的人物肖像:透过淌着雨水的窗户望向镜头的少女;大部分身体被埋在沙滩鹅卵石下面的小男孩;满是穿着红色校服孩子的操场。所有这些照片其实已经暗示了茱莉娅的创作走向—经过深思熟虑而设置的场景,一切都在控制之中。
茱莉娅拍摄了众多只露出半个身体的女孩肖像,她们穿着高跟鞋,或趴在床尾,或躺在浴缸中,或将灯罩罩在头上,成为客厅摆设的一部分,以此向法国艺术家盖 · 伯丁(Guy Bourdin)致敬。这种黑色幽默是茱莉娅超现实主义叙事风格的重要组成部分,虽然这有时会让观者感觉不适。
这种黑色幽默在她的“艺术”作品中也有体现,尤其在她最近拍摄的项目《行为》(The Act)中更为明显。此系列是朱莉娅对女性性工作者(这里泛指一切以出卖色情谋生的女性)的关照。拍摄在工作室中进行,按照15个性工作者各自的工作环境搭建而成戏剧化的场景,营造一种夸张的舞台效果。所有照片的视角相同,主人公位于搭建好的场景中,场景后面是工作室背景。茱莉娅选择广角镜头进行拍摄,以使环境和人物显得同等重要。最终呈现出的是一个高度程式化的场景,每个女孩演绎着各自的职业,但都与镜头保持适当的距离。所有的性工作者在茱莉娅的镜头中仿佛变身为奇幻人物或人体模特。这个系列促使我们正视和反思我们对性以及女性性工作者的态度。
茱莉娅还曾为一家精神分裂症慈善机构拍摄了一组不同于自己标志性风格的作品。通过双重曝光,茱莉娅将年轻人陷入深思的脸与城市景观融合。这组照片美丽而忧郁,充分展现了茱莉娅的思考和技术能力。
作为广告商业摄影师所磨炼出来的技能,以及从格里高利 · 克鲁德逊(Gregory Crewdson)和菲利普–罗卡 · 迪柯西亚(Philip Lorca diCorcia)那里受到的影响,都使茱莉娅的作品越来越具有电影效果。在她2017年完成的项目《暴风雨前的女人》中,摆拍完成的高质量的照片堪比现代版的希区柯克电影的剧照—滚滚浓云下,一个穿着鲜艳绿色外套的年轻女人突然转身。她要去哪里?有人呼唤她吗?她身上发生了什么故事?
茱莉娅的摄影风格愈发成熟,她的团队规模也在不断壮大。为了创造更高价值的电影式风格,每一次拍摄茱莉娅都需要两台车的照明设备,以及设计师、发型师、化妆师和众多演员。
茱莉娅能够在商业和艺术模式之间自如切换。商业项目需要较强的组织能力,并要在实际拍摄之前做好研究和准备工作。通常在一年的工作时段内,茱莉娅只有30-40天是在片场进行拍摄工作,其他时间都是在作调研、打磨想法、开会、寻找地点等等。客厅中头戴灯罩的女人,2013年。摄影:茱莉娅 · 富尔顿-贝敦(© Julia Fullerton-Batten)
坐在床上,2004年。摄影:茱莉娅 · 富尔顿-贝敦(© Julia Fullerton-Batten)
伦敦(为一家精神分裂症慈善机构拍摄),2013年。摄影:茱莉娅 · 富尔顿-贝敦(© Julia Fullerton-Batten)尽管茱莉娅的商业和艺术项目最终输出的产品价值相似,但两者之间有一个重要的不同—自我表述的自由。商业项目仅限于实现客户的想法,但个人作品就可以是自我思想的体现,那是茱莉娅自己的,而不是艺术总监的。
茱莉娅欣然承认“在做个人项目时更欣赏摄影”。“做商业项目时,你就像机器上的一个齿轮。客户虽然认同你的风格,但你还是要根据他们的要求去做。做个人项目虽然意味着没有收入,但却更有趣。”
除了技术和风格,茱莉娅在这个数字速写簿中所流露出的还有她对青少年世界持久的迷恋,或有趣,或严肃,或悲伤,或焦虑。她以这样一种虚构和超现实的环境回应自己的儿时记忆。其中有两张照片对茱莉娅非常重要:一张是一个小女孩拿着水管从外面向窗户喷水,而她的姐姐在屋里望向窗外;另一张是一个小女孩站在高高的跳水台上。那是茱莉娅最初开始拍摄个人项目时把焦点放在青少年身上的创作。
在一次采访中,茱莉娅曾说:“青春期是一个复杂而敏感的年纪,青少年从此时开始质疑自我身份。它标志着一个重要的生理和心理变化,也是一个充满不安和期待的时期。这是我想要抓住的重点。”
茱莉娅的第一个系列《青春期故事》(Teenage Stories)就来源于她自己的青春期经历。她将女孩们置于微缩城镇模型的各种场景之下,用闪光灯照明,拍摄她们的各项日常活动,购物、照顾婴儿、玩游戏等等。巨大人物与微缩环境形成奇异的反差,呼应了其在青春期所经历的压力和焦虑。三个女孩,意大利,2004年。摄影:茱莉娅 · 富尔顿-贝敦(© Julia Fullerton-Batten)
韩国爱宝乐园,2013年。摄影:茱莉娅 · 富尔顿-贝敦(© Julia Fullerton-Batten)
跳水板上,2004年。摄影:茱莉娅 · 富尔顿-贝敦(© Julia Fullerton-Batten)后来的几个系列中也有茱莉娅个人经历的痕迹,尤其是《母女》系列,可以说是她的自传式创作。茱莉娅的幼年生活本是无忧无虑的,她出生于母亲的家乡德国,与三个兄弟姐妹和父母一起快乐地生活。但好景不长,她的父母离婚了,她的英国父亲获得四个孩子的抚养权,16岁的茱莉娅只能离开母亲回到英国。这次与母亲、家乡、朋友的突然分离,在茱莉娅的心里留下了深深的创伤。她回忆道:“父亲告诉我他们的婚姻结束了,我们要在三周之后搬离这里。我现在还记得离开妈妈去到一个新地方是多么孤独和无助。”茱莉娅的商业和艺术项目一般都选用与拍摄主题不相干的模特或演员。但在《母女》系列中,她选择了真实的母女进行拍摄。她认为母亲和女儿生理上的相似性,以及这种亲密关系中的情感联结和不可避免的紧张感是非常重要的。
这些带有自传性质的创作也在慢慢抹去茱莉娅的童年阴影,她后来的创作与童年经历渐行渐远,而逐渐转向社会议题。比如关注被父母虐待甚至抛弃的《野孩子》系列(Feral Children),作为两个男孩的母亲,茱莉娅无法理解父母的抛弃行为,从而导致他们宁愿跟动物生活而不是人类。
在艺术世界只对摄影过程和抽象表达感兴趣的时候,茱莉娅选择继续创作强有力的叙事作品。最新项目《泰晤士老人》(Old Father Thames)用摄影还原了茱莉娅发现的关于泰晤士河的故事:1950年代伦敦塔旁的日光浴,河流源头的洗礼,搁浅的鲸鱼,泰特英国馆的洪水等等,带领我们沿着泰晤士河感受那些悠悠岁月和动人故事。安娜在泰晤士河边,2017年。摄影:茱莉娅 · 富尔顿-贝敦(© Julia Fullerton-Batten)
曲珍 摄于日喀则地区帕羊镇附近的牧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