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人龙大姐：以心换心，没有戒不掉的毒
口 文 | 宝蓉
她是专职禁毒社工，也是吸毒者眼里的“知心大姐”“好朋友”和“妈妈”。她的爱心和付出，不仅让吸毒者戒掉毒瘾，更让他们以阳光的心态获得新生。
龙大姐让我也能活出个人样来
2010年2月，46岁的龙永利欣然接受领导安排，到重庆市江津区德感街道做专职禁毒工作。当时国家颁布了《社区戒毒康复条例》,条例规定，地方政府对社区内的吸毒人员需进行直接监督戒毒。尤其对初次吸毒被抓、怀孕、身患疾病的吸毒人员，社区应进行重点帮教康复。由此，各街道社区禁毒办公室应运而生。
龙永利刚上任不久，就遇到了一个“顽固派”。
2010年3月，张刚因为吸毒被公安机关拘留10日后，遣送回社区康复戒毒。可是，张刚不仅没有配合每月一次的尿检，还跟龙永利玩起了躲猫猫。无论是打电话还是家访，龙永利都找不到张刚。无奈之下，她只好找到张刚的哥哥张宇了解情况。
吸毒之前，张刚本来是一个对生活充满热情的小伙子。但是因为深爱的妻子外遇，他的精神一下子就垮了。之后，张刚用各种方式糟蹋自己，甚至赌气吸毒，这一吸就再也没戒掉，整个人也毁了。
父母在世时，他逼老人给钱换麻古和海洛因；父母不在了，张刚就去哥哥张宇家要钱，不给钱他就打砸抢。张刚第四次吸毒被抓时，被查出患有艾滋病。因此，警方遣送他回辖区，由街道社区监督其戒毒。张宇对龙永利说：“我真想把他丢到沙漠里，让他自生自灭！”
正当龙永利不知如何是好时，张刚却跑来耍横了。一天，张刚冲进龙永利的禁毒办公室，一个箭步上前勒着龙永利的脖子叫嚣：“你不是让老子戒毒吗？那你就好人做到底，给老子一些钱吃饭！老子有艾滋病，不给钱，我就给你好看！”
同事们都被吓蒙了！龙永利被勒得满脸通红，她定了定神，不急不慢道：“你别激动！先把手松开，咱们坐下说话，好吗？”
张刚手松了一点儿，继续吼道：“电话就在你跟前，你报警啊！”龙永利摇摇头说：“如果我想报警，早就报了。我不会把你往外推，只会跟你共同面对困难，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帮助你！”
张刚的手又松了一点儿：“别说的那么好听！来点儿实际的，给我点儿钱！”
龙永利说：“行，我个人先赞助一点儿钱给你。你的情况符合政策，但要按照程序申请低保，我可以帮你协调办理低保和廉租房。”
张刚接过龙永利递来的300元钱，临走前撂下一句话：“你确实有些人情味。我佩服你，没有把我当鬼！”
同事们回过神来，纷纷劝说龙永利：“龙姐，你疯啦？你给他钱，就等于把钱扔进无底洞！你别跟这种人打交道，干脆把他交给公安吧。”龙永利笑笑说：“我相信人心换人心，我也相信没有戒不掉的毒！”
这件事发生后，家人特别担心她的安危，都劝说她赶紧调岗。龙永利却说：“这个工作总得有人来做啊，我不会临阵脱逃的。”龙永利开始潜心研究起毒品和心理学，她想找出最恰当的方式，赢得戒毒人员的认可，帮助他们远离毒品。
不久，重庆市传染病医院打电话给社区，说张刚因肝腹水入院，需找一个代表签字。龙永利第一时间赶到医院，以张刚姐姐的身份签了字。她还悉心地照顾了张刚一周，给张刚洗衣、做饭，一点儿都不嫌弃他。
龙永利的真心终于卸掉了张刚的心防。出院后，他主动到龙永利的办公室报到，完善了自己的个人信息资料，还和龙永利签订了“社区戒毒协议”。
几天后，当张刚接过龙永利递来的廉租房钥匙和300多元低保金时，情不自禁地握住龙永利的手说：“龙大姐，太谢谢你了！我现在感觉挺温暖，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我给社会惹了很多麻烦，就连家人都抛弃了我，但你还在极力帮助我。我要是再人不人鬼不鬼的，就太不像话了。你放心，我保证从此后认认真真戒毒，听你的话！”
龙永利趁热打铁，一有时间就找张刚谈心，跟他谈毒品的危害，让他远离吸毒的狐朋狗友。她还请来自己的医生朋友，给张刚讲解艾滋病，告诉他只要坚持服药，艾滋病人完全可以像正常人一样活到七八十岁。这让张刚对未来又有了希望。
紧接着，龙永利又去做张宇的思想工作。一开始，张宇不为所动，说：“狗改不了吃屎！他要是能改好，就不会变成今天这副德行！”龙永利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那是因为之前他一直缺少亲情的关爱。所以，从戒毒所出来后，他就会情不自禁地把原来的朋友圈当作自己的情感寄托，很快就复吸了。如果这时候，家人稍稍拉他一把，多跟他沟通，他就会感受到家庭的温暖，脱离原来的吸毒圈。你配合我们试一试接纳他，行吗？”
龙永利与吸毒人员在一起，宛如母女般亲密张宇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点头。隔了几天，张刚来龙永利办公室汇报思想。他乐滋滋地告诉龙永利：“昨天，嫂子给我买了一件新衣服。我哥这几天都给我打电话，嘘寒问暖的。我特别开心！”
为了不辜负龙永利和兄嫂的期望，张刚忍受着痛苦，坚决戒毒！有一次毒瘾犯了，他往嘴里塞一支筷子，疼得把筷子都咬断了。还有一次快要崩溃时，他用圆规在自己的左臂上刻了一个“戒”字，鲜血直流……
戒毒成功后，张刚判若两人：他染回黑发，拿掉耳钉，买了一辆电瓶车帮人送货，一个月有3000多块的稳定收入。2013年5月，张刚成功解除社区监督戒毒，成了真正的自由人。张刚逢人便说：“是龙大姐让我活出了个人样来！”
吸毒者其实并不想破罐子破摔
龙永利说：“6年来，我帮教过271例吸毒人员。其实，他们不会轻易伤害别人，而且有人性，有梦想，并不想破罐子破摔。我的经验是要对症下药，找准他们的命脉，这样才能轻松而又快速地协助他们戒毒。”
2015年5月的一天，一名男子架着一个女孩来到龙永利办公室。男子气愤地说：“龙大姐，你快帮我教育教育我女儿，她在家耍横打人！她吸毒！”
男子的女儿叫夏芳，今年24岁。前不久，夏芳在警方的一次专项卖淫嫖娼整治中，被当场抓获归案，拘留7天后，被警方遣送原籍。
夏芳跟家人分别9年，一直杳无音信。所以，当警察把夏芳遣送回来，夏芳的父母喜极而泣。可是，短暂的喜悦过后，夏芳却令父母失望透顶。
因为一件小事，夏芳就打了怀孕8个月的嫂子。母亲讲了夏芳一句，夏芳竟然扇了母亲一个嘴巴！至此，全家人才知道夏芳在吸毒，犯了毒瘾产生幻觉，所以六亲不认乱打人。
龙永利一直记得第一次见到夏芳时的模样：她跷着二郎腿，不停地抖动；翻着白眼，一会儿看看窗外，一会儿神叨叨地瞪着天花板，眼珠鼓鼓的，仿佛快要从眼眶里蹦出来！
龙永利坐在夏芳面前，把她的模样惟妙惟肖地模仿了一遍。然后问她:“我刚才这个样子，好看吗？”夏芳翻着白眼摇头：“难看死了！”
“这个难看的人是谁？”“是我……”夏芳有些不好意思。“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呢？”龙永利一点点地引导夏芳。
见夏芳没说话，龙永利继续引导她：“因为你吸了冰毒，冰毒破坏了你的神经系统，才让你变得这么难看的。”
夏芳忽然捂着脸道：“我不要这么难看！我还要嫁人！”
龙永利笑了：“你只要坚持一段时间不吸毒，毒瘾散去，神经系统慢慢恢复，你就可以越变越漂亮的。”
夏芳翻着白眼笑了：“你讲话我爱听！我叫你龙妈妈好吗？”
龙永利说：“好啊！不过做我女儿得听话，你会听我话，好好戒毒吗？”
夏芳赶紧点头：“戒，我一定戒！”为了鼓励夏芳，龙永利带着她去了服装店，给她买了两条漂亮的连衣裙。龙永利指着镜中的夏芳说：“哎呀！我女儿真漂亮，像天女下凡！瞧这身段，瞧这皮肤，没的说啊！”
夏芳翻着白眼、吐着舌头说：“就是脸不好看！”
龙永利搂过夏芳，鼓励她：“我相信你，女儿，你一定行的！”
虽然夏芳也想戒毒，但是戒毒的过程是非常痛苦的。在龙永利的印象里，夏芳毒瘾发作时，至少有3次哭着给自己打电话，哀求她弄一点儿冰毒。每当这时，龙永利都会耐心地提醒夏芳：“你是天下最美的女孩儿哟！那美丽的脸庞，窈窕的身段，白皙的皮肤……啧啧啧，太美哟！”
龙永利只要这么一说，电话那头就会渐渐安静下来。夏芳每次毒瘾发作，龙永利都会赶去陪伴她，把她搂在怀里，给她唱歌，给她讲自己帮扶的许多成功的案例，鼓励她为了自己的美丽健康，振作起来。
在龙永利的支持下，两个月后，夏芳终于成功戒毒。戒毒后，夏芳越来越懂事孝顺，主动到父母的店里帮忙，还经常给哥嫂送饭，一家人其乐融融。
“去年10月，夏芳的面部神经完全恢复，容貌变得标致了！年底，夏芳交了一个男朋友，两人的感情特别好呢！”龙永利的话语中充满了欣慰。
夏芳并不是龙永利对症下药的唯一案例。
今年18岁的赵霞自幼父母离异，缺少亲情。16岁时，她认识了几个坏朋友，经常出入KTV等娱乐场所，渐渐堕落。染上毒品后，赵霞干脆辍学，以卖淫养吸毒。
2014年5月，赵霞被遣送回社区戒毒。开始，赵霞对社区戒毒十分抵触。龙永利就主动找她的家人沟通。赵霞爸爸告诉龙永利，赵霞以前学习很好，曾是班里的班干部，也挺爱看书。龙永利获取这个重要信息，第二天，便买了很多书去家访。
当龙永利把书递给赵霞时，她的脸上闪过一丝喜悦和笑意。龙永利趁势跟她套近乎：“你喜欢看书，龙阿姨就经常给你买，龙阿姨也爱看书呢！咱俩兴趣爱好非常像，交个朋友咋样？”
赵霞斜睨了一下龙永利，忽然笑着说：“你长得很像我初中的班主任。”
“啊？是吗？那太好了，说明咱们挺有缘啊……”
一打开话匣子，两人渐渐熟络起来。从抵触到配合，龙永利和赵霞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龙永利跟赵霞谈毒品的危害，谈人生和理想，谈做人的道理。
几天后，龙永利对赵霞说：“你到我办公室来吧！我教你用电脑，咱们街道文化中心，有很多的优秀青少年读物，你随便看，随便借。”
书籍滋养了赵霞干枯的心灵，更重新给了她振作的力量。赵霞对龙永利感慨地说：“真像一场梦啊！我都不知道以前的那个我是怎么了。我真想重新上学！”龙永利记在心上，她迅速和上级领导联系，决定帮赵霞圆上学梦。
在这个过程中，赵霞还是会经常犯毒瘾。有一次，赵霞在龙永利那里学习电脑，全身忽然颤抖，豆大的汗珠和眼泪从脸颊上滚落，但赵霞一声不吭，表现得非常勇敢。龙永利抱着赵霞，为她擦去眼泪和汗水。赵霞伏在龙永利怀里哭了：“龙妈妈，我好难受！骨髓里好像有千万只蚂蚁在爬！”
龙永利拿出美沙酮递给赵霞：“实在忍不住，就吃一颗吧。”美沙酮是戒毒药，但吃多了就会有依赖性，反而不利于戒毒成功。
赵霞摇摇头说：“我能行！我一定能行！”
靠着自己的毅力和龙永利温情的鼓励，赵霞终于熬过了那段最黑暗的日子，成功戒毒。
2015年5月，龙永利和区禁毒办领导为赵霞联系了一所护士专业学校。赵霞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圆了自己的上学梦，开启了人生的新篇章。
龙永利被评为“全国禁毒工作先进个人”龙永利说：“我刚上任时，德感街道被戴上了区级外流贩毒重点整治街区的‘帽子’。通过区禁毒支队的援助，在社区戒毒办公室只有我一个人的情况下，短短一年半时间，我就把这个‘帽子’给摘了，并把德感街道创建为市级社区戒毒示范点，成功帮助120余名吸毒人员戒毒，帮扶69名戒毒人员走上人生正轨，得以新生。”为此，重庆市各街道社区纷纷来德感禁毒办学习禁毒经验，更有不少其他街道社区的吸毒家庭前来求助。
2015年3月的一天，龙永利接到了一位母亲的电话。老人在电话里哭诉，自己原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儿子李翔在舅舅一石厂帮其管理和开车，儿媳在银行工作，孙子乖巧懂事，学习成绩又好。可是，李翔因为交友不慎染上了毒瘾。儿媳劝说丈夫戒毒无效后，愤而与他离婚，带着孙子走了。李翔现在发展到六亲不认、忤逆不孝的地步。一个好好的家，被毒品害得支离破碎！她甚至想把李翔送去强制戒毒所戒毒，眼不见心不烦……
龙永利赶紧开导李翔的母亲：“妻离子散，李翔已经产生了被抛弃的心理。如果你们这时再放弃他，那他就更加自暴自弃！这时候，你们要多关心他，跟他谈心。谈什么呢？就谈他以前幸福的家庭，谈他上大学时的好学上进，让他天天处于一个回忆的状态。”
李翔母亲如醍醐灌顶：“为了儿子，我们愿意试试！”
由于李翔不属于自己的辖区，贸然去帮扶他，可能会让他产生抵触心理。龙永利便以李翔母亲老同事的身份，走进这个家庭。李母告诉龙永利，他们和儿子聊天中，发现他最愿意谈自己的儿子和前妻。于是，龙永利又做通李翔前妻秋瑾的工作，让她带着儿子经常来看望李翔。
通过观察，龙永利发现两人虽然离婚，但感情基础很好。秋瑾的眼神和细节里，无时无刻不透露着对李翔的爱意，龙永利决定重新撮合两人。一天，秋瑾来看望李翔时，龙永利递给她两张电影票。秋瑾心领神会，欣然邀请李翔去看电影，这对有情人重温了美好的时光。
李翔感受到父母和前妻的关爱，整个人都发生了明显的转变。李翔毒瘾发作时，硬是要秋瑾把自己绑起来，难受得豆大的汗珠一颗颗地掉，都没吭一声。
“现在，李翔已经成功戒毒，和前妻复婚，而且还开了一家洗车场，生活又恢复了往日的温馨和甜蜜。”龙永利感慨地说。
在采访最后，龙永利语重心长地对记者说：“毒品能够麻醉空虚的心灵，所以，禁毒是一个永恒的课题。除了交友不慎以外，父母离婚、儿童留守、夫妻不和，都是让人们染上毒品的重要原因。所以我觉得，亲情和爱始终是涉毒的最好免疫抑制剂。”（文章中除龙永利外，其余人员皆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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