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志汇北京纪事

胡同旧事

作者:文◎ 尹世昌
20世纪30年代到70年代的几十年时间里,我一直生活在北京外二区(宣武区)三眼井胡同五号(现改为三井胡同)。我家三代定居于此,到了父辈家道中落,坐吃山空,应验了“富不过三代”那句老话——仅剩下这座小四合院。

这座四合院,承载着我少儿时代的喜怒哀乐,记录着成长中的喜事、闹事甚至糗事。如今,我已年过耄耋,这些往事却时时在我脑海里回旋。

老北京剃头匠剃头匠

三眼井胡同,除了一家牛泽华中医馆外,都是居家住户。如果想买大宗东西,出胡同东口往北再拐两个弯就是“西河沿菜市场”,出胡同西口到延寿寺街(现改为延寿街)就是油盐店和杂货铺。在家足不出户,就有各类流动商贩送货到家门口,从清晨卖青菜的拉开帷幕,直到晚间卖硬面饽饽的来收场,小商小贩络绎不绝,准能满足你的需要。旧时老秤很有讲究,一斤16两,秤杆上的星记按照北斗七星、南斗六星加上福、禄、寿凑足16个数。老辈子人认为缺斤短两就是减福、减禄、减寿,因此小贩们都以诚信为本。过秤时,卖主请买主看准秤星“高高的”,还要顺手“饶”上(赠送)一撮香菜或韭菜,双方皆大欢喜。

走街串巷离不开吆喝,那是一副地道的老北京韵味,清脆嘹亮,合辙押韵,底气十足,有穿透力,换气不换声,声声入耳,有的甚至隔着胡同都能听到。时间长了,听到吆喝声就知道卖什么的来了。

也有不言不语而是配有响器出声的,比如卖油的——打木梆子,卖炭的——敲扁鼓,卖针头线脑的——摇拨浪鼓,收旧货的——打小皮鼓等等。街头巷尾还有便民的服务行业,如剃头的,有两种,一种挑挑子的,一种是挟布包的。他们手里弹一种响器叫作“唤头”(像个大镊子),用铁板一插一划,便发出“当”——“当”——的响声。人们听到这种独特响声就知道剃头的来了。五岁那年,母亲听到响声后对我说:“昌昌,你头该剃了。上次你表现得很乖,这次我把老师傅请进来,好不好?”我点头应允,开始很顺利,剃头匠一边做活儿一边鼓励我,“好小子,真省心”。谁想刚剃到一半,便“翻车”不干了,扑棱着脑袋怎么说也不成,弄得师傅也没脾气了,结果剃了个“阴阳头”作罢!

拔塞子

三眼井胡同,顾名思义有个井,而且是三个眼的。胡同全长270米,宽4.4米,胡同中段靠北墙就是井的位置,一直沿用到1965年(后将井填埋),这口井解决了当时居民的用水难题,只是水质较差,略有苦味。于是,买水牌子送水渐渐成了胡同一景。一种是用独轮车送水,车两侧放着倾斜的水桶,只要胡同里传来吱吱扭扭的车轮声,大家就知道送水的来了。再有一种是由骡子或毛驴拉的双轮水车,上面架着装满水的大木桶,停在用户家门口,然后挨户往里送水,身强力壮的送水工左右手各提一桶(水面放有木板防止水溢出来)径直送进用户的水缸里,他们日日送水,按月结账,极为辛苦。我们这些小孩子看不到他们的辛苦,反而觉得好玩。有一次,我和玩伴看着送水工熟练地通过大木桶下方的木塞放水停水,特有意思,就趁他送水不在场时,一下拔开了木塞子。结果水哗哗地流了一地,怎么也塞不住,吓得我们撒腿就跑。恰好被刘爷爷看见了,赶忙将木塞塞上,又一再帮我们给送水工赔不是:“您看在我的面子上,回头我数落(教训)他们。”后来,刘爷爷狠狠地“呲”了我们一顿,特别指着我鼻子:“你们砸了人家饭碗子,要管人家一辈子饭!”吓得我再也不敢恶作剧了。

臭豆腐臭豆腐

北京传统食品——臭豆腐驰名中外,至今已有三百余年历史了。三眼井胡同里经常有挑着一前一后两个坛子的叫卖声:“臭豆腐、酱豆腐。”那声音先扬后抑,勾得我们直流口水。当时闻着臭吃着香的臭豆腐很受大众欢迎,尤其那些卖苦力的,将一块臭豆腐放进窝头眼儿里,掰一块抹一下,吃得倍儿香!如今人人皆知的老字号——王致和臭豆腐,当时就是我们三眼井胡同的近邻——出胡同西口往南走延寿街与炭几胡同丁字路西,便是久负盛名的王致和豆腐坊——三间普通平房、一大间铺面房。我在沙土园小学上学时,每天必从豆腐坊制作间经过,有时不由自主地扒着窗户往里张望,只见一头小毛驴被捂着双眼不停地拉磨,脖子下面有个小铃铛,不时发出清脆的响声,几名工人在雾气蒙蒙中挥汗如雨不停歇地干活儿。小小方块豆腐里凝结了多少劳动汗水啊!有时,母亲嘱我放学回家捎回两块臭豆腐,我非常高兴,那时均用荷叶当包装,免不了汤汁渗出,于是,我一边走一边舔……味道妙极了。如今,老作坊已经不见了,但每每吃起臭豆腐,浮现在我眼前的都是那间古朴的豆腐坊,还有那头转个不停的小毛驴。

(编辑·张子乐)

E-mail:[email protected]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