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例“毒跑道”公益诉讼案的推手和底牌
刘诗昆幼儿园的塑胶操场拆除后铺上了草坪
刘诗昆幼儿园铺的塑胶操场
2017年4月10日，“毒跑道”一词再次出现在公众视野里。与以前不同的是，内容变为“涉事幼儿园拆除跑道，铺上草坪，并捐款10万元”，以《首例“毒跑道”公益诉讼案成功调解》为标题新闻中的每一个字都令人拍手称快，该案也得到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的高度赞扬。
这起首例“毒跑道”公益诉讼案成功调解背后，究竟有着怎样的故事？带着此问题，记者来到了故事主人公——中国生物多样性保护与绿色发展基金会（以下简称中国绿发会），采访了全程参与此案并积极为涉案孩子家长维权的中国绿发会法律部工作人员曹美娟。
园方答应拆除塑胶跑道后反悔了
2017年4月19日，北京的天空飘着毛毛细雨，记者如约来到坐落于北京市海淀区板井路69号世纪金源国际公寓的中国绿发会。
曹美娟衣着简约、笑脸温柔，又不失干练。通过她的介绍，中国绿发会——这个不被大多数人熟知的名称慢慢地在记者脑海中变得清晰起来。中国绿发会前身为中国麋鹿基金会，随着1992年中国加入联合国《生物多样性公约》及2009年中国绿发会理事长胡德平指出绿色发展的要义后，经历了两次更名（第一次更名的时间是1997年）。
2016年5月底，有报道称，北京市第二实验小学白云路分校改造的塑胶操场和跑道有异味，部分孩子出现流鼻血、喉咙痒痛等身体不适症状。随后，陆续有学校被曝出操场和跑道问题。据媒体调查，近年来，大量学校升级改造，使用塑胶跑道。由于缺乏监管体制，一些不良商家采用废旧电缆、轮胎和五金材料为原料加工并制作了外表光鲜的有毒塑胶跑道。
“毒跑道”事件发生后，立刻引起中国绿发会的关注。与此同时，他们也陆续接到一些家长的反映。
“我们最早关注了北京第二实验小学白云路分校，但那时，他们已经拆除了塑胶跑道。北京刘诗昆音乐幼儿园集团下属的北京市朝阳区刘诗昆万象新天幼儿园（以下简称刘诗昆幼儿园）是在2016年3月26日至4月1日开始投入并使用塑胶跑道的。”提及“毒跑道”事件，曹美娟条理清晰地述说道。抱团维权的学生家长找到中国绿发会之前，他们孩子的身体已经出现了异常反应。当时，家长已经与园方进行了三次沟通。前两次得到的园方回复都是“会拆除塑胶跑道”。但第三次沟通时，园方以“需要教育部门批准才可以拆除跑道”为由，反悔了。
看着自己“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孩子依旧流着鼻血，而与刘诗昆幼儿园交涉两个月仍没有结果，家长们心急如焚。后来，通过各种方式，家长们终于在2016年6月19日找到了中国绿发会这根救命“稻草”。
“记得那是一个周末，很多家长带着孩子的病历和孩子流鼻血、皮肤过敏起红疹的照片找到我们。”曹美娟回忆说。她表示，中国绿发会立即着手发函并送至刘诗昆幼儿园，希望他们能立即拆除塑胶跑道。“其实，我们送函过去也是想去现场调查一下情况”。
与刘诗昆幼儿园值班门卫沟通后，曹美娟和同事们进入校园。这时，他们发现，校方正在开会讨论这个事情。在工作人员的陪同下，曹美娟和同事们一起看了园内的操场（跑道和操场为一体）。“那时正值中午，气候炎热，而我又属于对刺激气味比较敏感的人，一进入操场，我就闻到了异味，”曹美娟说，“考虑到孩子的身高和他们喜欢趴在地上玩等情况，我的同事就趴在地上去闻。”在现场调查时，曹美娟和同事们表示希望园方立即拆除塑胶跑道，但没有得到陪同工作人员的肯定答复。
接到22所学校学生家长的反映
考虑到塑胶跑道散发的异味会对周边局部大气环境和所覆盖的土壤等产生污染，中国绿发会于2016年6月19日分别发函致北京市教育委员会、北京市朝阳区教育委员会等单位，要求立即拆除刘诗昆幼儿园塑胶跑道。他们甚至致函教育部，建议立即排查并妥善处理全国校园塑胶跑道问题。
2016年6月20日上午，中国绿发会针对刘诗昆幼儿园塑胶跑道散发异味问题召开研讨会，决定向其提出包括立即拆除问题塑胶跑道的《七项意见》。拿着这《七项意见》，曹美娟等人再次来到刘诗昆幼儿园，并最终见到了幼儿园的一位工作人员。该工作人员表示“你们先回吧，园长以后会和你们单约商议的”，但未提供园长的联系方式。在中国绿发会工作人员的一再要求下，这位工作人员才同意接受《七项意见》。中国绿发会工作人员对此情景拍摄了照片。
“我们收到举报和家长们提供的材料后，要去现场核实，形成证据链、专家链，以确定符不符合环境公益诉讼的标准，法律、土壤、大气等专家还要经过研究探讨，然后以其污染事实方面的证据为依据。”对于中国绿发会整个工作流程，曹美娟解释道。
第二天下午，中国绿发会又两次派人去刘诗昆幼儿园和朝阳区教育委员会递交函件，要求立即拆除问题塑胶跑道，但均未获积极进展。
此时，孩子们仍然在炎炎烈日下受着“毒跑道”的危害。无奈之下，当天16时30分，中国绿发会紧锣密鼓地将诉讼材料送至北京市第四中级人民法院，以“刘诗昆幼儿园破坏大气环境和土壤环境，对社会公共利益造成侵害”为由对其提起环境公益诉讼。
“就在我们提起公益诉讼的第三天，刘诗昆幼儿园的塑胶跑道很快就被拆除了。”谈及此处，曹美娟的脸上露出丝丝苦笑。
“虽然他们拆除了塑胶跑道，但是，考虑到当时很多学校的家长都找到了我们，其中北京市朝阳区的学校占大多数，我们还是决定继续把官司打下去。”说到此，曹美娟抽出一直被她压在手下的一沓资料中的一页纸，只见上面明确记录了包括刘诗昆幼儿园在内的22所学校的塑胶跑道情况。“其中，有10所学校是完全拆除了塑胶跑道，有的还没有拆除。刘诗昆幼儿园是我们第一个关注的，而我印象最深的是北京市昌平区某实验小学，因为与该校沟通的时间最长。当时，还下着雨，许多家长到北京市教育委员会举牌要求拆除该校的塑胶跑道。后来，他们一直找我反映情况。我向领导请示后，又发了一次函，校方才拆除了塑胶跑道。”说起这些家长，曹美娟至今依然表达了对他们的心疼和无奈。
“其中涉及一家浙江省宁波市某中心幼儿园，我们法律部主任王文勇在出差时，特意于晚间去该学校进行沟通后，学校也拆除了塑胶跑道。”在历数机构取得多起成就时，曹美娟的脸上扬起满满的笑意。
涉事园方化坏事为好事
2016年7月21日，中国绿发会接到北京市第四中级人民法院针对“毒跑道”环境公益诉讼的受理通知书。立案后，刘诗昆幼儿园的总负责人主动找到中国绿发会，希望与其和解。该负责人表示，尽管其集团公司下属其他的幼儿园还没有出现学生流鼻血、皮肤起红疹的情况，但集团内一共八家幼儿园均愿意拆除塑胶跑道。
听到该负责人的介绍后，中国绿发会的工作人异常兴奋。“我们说可以啊！因为我们考虑如果一所学校，特别是这样的教育集团能起到很好的带头作用，对其他学校的影响肯定是积极的，对整体事件的发展会有很大的推进作用。事情能解决，我们何乐而不为呢？”曹美娟笑着说。对于这位总负责人后期的很多做法，她表示了赞赏：“这位负责人考察了国外的一些学校用什么东西铺操场，还将考察图片发给了我们，最后决定在操场上铺草坪。”
随后，在北京市第四中级人民法院的主持下，中国绿发会和刘诗昆幼儿园开始了调解工作。“在沟通过程中，这位负责人表示，通过了解，全国很多地方出现了‘毒跑道’事件。他们愿意捐款10万元给中华社会救助基金会，建立绿色校园基金。”在刘诗昆幼儿园的积极态度下，2017年2月24日，双方达成了调解协议。
“2016年夏季我没干别的，就忙塑胶跑道这个事了。”说到此处，曹美娟脸上显出的不是疲惫，而是满满的幸福。
刘诗昆幼儿园的操场铺上草坪后，曹美娟和同事们又去进行了回访，“我觉得这位负责人很明智，当机立断，把坏事变成了好事。现在，不仅学生回去上课了，学校的生源也增加了，家长们的反映也都不错。有的学生家长还跟我说，看到绿草，就给人一种神清气爽、特别愉悦的感觉，每次经过草坪时，都想和孩子再玩一会儿。”
希望国家出台一些标准
其实，不仅是刘诗昆幼儿园，中国绿发会关注的其他21所学校的学生家长也在微信群里发出了“捷报”：“你们发函后，我们孩子学校的塑胶跑道也马上要拆除了，真的好高兴啊！”
“我们一直倡导的是中小学校没有铺塑胶跑道的就不要铺了，已经铺的建议拆除，没有造成不良反应的可以保留，我们也希望国家出台一些有关塑胶跑道的标准。”曹美娟说道。
为了能从根源上解决问题，2016年6月26日，中国绿发会就《关于合成材料跑道面层国家标准修订的几点建议》发函致国家质量监督检验检疫总局、国家标准化管理委员会、中国石油和化学工业联合会、全国橡胶与橡胶制品标准化技术委员会、教育部、住房和城乡建设部，并在其微信公众号平台发布向广大群众征求相关建议的公告，希望把大家的声音和建议传达给有关部门。
“这起环境公益诉讼的结果很好，不仅减少了司法资源、降低了诉讼成本，而且还有效地解决了问题。因为像环境诉讼这样的案子，一般要层级上报，后期要选择检测机构、检测工具、确定检测方式和检测具体位置，还要做鉴定，所以，有很多程序要做。一般一个环境诉讼可能需要二至三年时间，耗时长、周期大，而和解是快速解决问题的最好方式。”曹美娟在采访最后说道。
法律眼
环境污染责任实行“举证责任倒置”原则
所谓举证责任倒置，指基于法律规定，将提出主张的一方当事人（一般是原告）就某种事由不负担举证责任，而由对方当事人（一般是被告）就某种事实存在或不存在承担举证责任，如果该方当事人不能就此举证证明，则推定提出方的事实主张成立的一种举证责任分配制度。
根据《侵权责任法》第六十六条的规定：“因污染环境发生纠纷，污染者应当就法律规定的不承担责任或者减轻责任的情形及其行为与损害之间不存在因果关系承担举证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