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萨对于你来说,是灵魂深处的存在,是前世的城市。
r于我,它只是一段多年前的消逝了的情缘。是一个不曾明确的约定。是一次不知道目的的远行。第一次到达这座城市,却没有一丝的陌生感。从未消逝的情愫,刹那间在心里氤氲荡漾开来。我张开双臂拥抱着拉萨,还有远远近近的雪峰。它们同样深情地拥抱了我。还会一次又一次地到这里来。从这里开始,走遍雪域高原,走过一个又一个的无边,越走越远。
r我会走进每一座寺庙,转动所有的经筒。
r正午的阳光,是如此明亮灼热。我的胳膊和脖子被晒得热辣辣的疼。不喜欢戴帽子,不喜欢防晒霜。喜欢就这样,没有遮挡地让自己的皮肤裸露在阳光下,甚至希望脸上能够晒出一片高原红来。
r她们是那么的健康。
r那些藏族的女子。
r黝黑发亮的脸颊上,两片红晕,真好看。
r我在拉萨的小街小巷里穿行,去寻找那座叫作仓古寺的小庙。
r我迷路了,小巷越走越深。阳光在那些屋子、院墙上,投射出巨大的阴影。
r有很多不知名的小寺庙隐藏在小街的深处。
r推开那厚重的大门,空旷的院子里,很多黑狗,还有黄狗,躺在树荫下睡觉。
r边上有两个老太太正在绕着一排转经筒转经。
r我的脚步声,没有惊动那些黑狗和黄狗,它们依然在树荫下酣睡。老太太们也没有转头看我,只是专注地转着经。
r如此巨大空旷的安详。
r小巷的尽头,一位老人,已经坐了很久了。似乎在看着远方,又似乎什么也没有看,就这样坐着。我来的时候他这样坐着。我走过两个巷子,进了好几个院子,回过来,他依然这样坐着。
r红衣喇嘛悄无声息地走过,渐行渐远。那一抹红色慢慢地消失在巷子的尽头。
r拉萨不是我的。
r却是每一个人的。
r……
r在北京路边的网吧里,她给拉姆写邮件。
r她说,拉姆,我常常会疑惑,这个世界有什么是可以恒久不变的?而人的生命,只不过是血肉气息和意识感知机缘巧合的存在而已。它的究竟,是无。曾经在我们的生命中以最亲密的方式存在过的人,早已无迹可寻。那样的亲近,那样的缠绵温存,那样的刻骨铭心,竟然,也只是空无?我知道,生命是一条不停流淌着的河流。每一刻都在死亡,每一刻都在重生。我们无法获取任何的一个瞬间。在你以为拥有的时候,它已然逝去。
r消失是真理。
r然而,站在生命的河岸上,看岁月流逝,我的心中依然充满了忧伤。
r她说,我明白,我终究只是一个俗世的凡人。
r如何能够放下?放下又如何?
r她在拉萨逗留了好些天了。
r向单位请了长假,背着个巨大的背包,一个人,来了。出发的那一刻,有一种豪情,好像是要告别此前的一切。生命中的某些东西都会被沿途任意抛撒。
r那个巨大的背包里,有睡袋,防潮垫,冲锋衣,登山鞋。还有洗面奶润肤露和香水。并没有设定目标。
r到了拉萨以后,还要去哪里?还能去哪里?她不知道。
r住在一家藏式旅馆里。喝酥油茶,吃油炸果子。帮前台的卓玛和洛桑干活。听他们唱歌,和他们聊天。有时候,就在庭院里,安静地晒晒太阳,看看高远的蓝天。她会想起,很久以前的那个夏天。那个夏天,一场大台风正在穿过这个城市。小河边。那个大男孩对她说,我要去西藏了。也许三年。也许更长一些时间。
r大风呼啸,吹落河边的柳枝,啪、啪地掉在地上。
r泪水挂满她的脸颊。她说,你会忘记我吗?
r他说,我会给你写信的。
r从拉萨寄来的航空信,路途上走了半个月。信封里夹了一张照片。照片里的那个人,皮肤黝黑。在那曲草原上,在阳光里,望着远方。
r是秋天。及膝的野草,一片金黄。
r他在信中告诉她,从格尔木到拉萨,两天两夜的路程。
r缺氧。寒冷。
r为了不让司机睡过去,他不停地说话。到后来都不知道自己是在说什么,全然没了意识。只是机械地让自己发出声音。
r他说,唐古拉山口的风像尖刀一样,刺得脸颊生疼。
r他说,拉萨的夏天,凉得脱不掉毛衣。
r他还说,同室的室友,名字发音和你很接近。恍惚中,总以为是在叫你。
r半个月。一个月。不定期的,有从雪域高原飘来的信函。
r有一天,他说,我和我的同事们,去那曲了。藏北草原已经金黄一片。纳木错是那样的浩瀚。我爱上了这片高原。
r他说,我喜欢这里的孩子,喜欢他们那明亮的眼神和憨憨的笑容。
r喜欢那让人无处可躲的强烈的阳光。
r喜欢清澈高远天空上的云卷云舒。
r还喜欢大街上随处可见的黑狗。
r她买好了假期里去往拉萨的机票。
r她想去拉萨河边散步,想去纳木错看日落。
r和他一起。
r可是,他的音信越来越少。
r直到有一天,读到了他的一篇小说。在一本杂志上。
r知道了他生活的点点滴滴。
r有一个美丽的女孩一直和他在一起,他们共同度过那些日子。
r那段无法复制的生命历程。
r有时候爱情那么美好。
r但有时候,爱情又是如此的令人忧伤。
r那张机票,和他写给她的那些信件一起,被封存了起来。
r当她终于站在贡嘎机场的停机坪上,遥望远处的雪山时,他已经离开拉萨,很多年了。
r而她,也知道,来拉萨,不再是为他。
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