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变世界对中国时尚的认识
郭培是北京人,喜欢服装设计是受姥姥的影响。出身于清朝末年大户人家的姥姥每天给外孙女讲的故事不是童话,而是她从前穿过的衣服:花朵是怎么绣上去的,料子摸起来是如何的光滑。这些睡前故事让郭培从小对女红有了兴趣,“每当姥姥跟我描述那时候的裙子的样子,我就会按照她说的话,把裙子画出来。”
上世纪80年代,北京二轻工业学校成立了国内第一个服装设计专业,郭培顺理成章地通过考试,成为全国第一批读服装设计的大学生。那时候很多人认为服装设计就是裁缝,郭培的妈妈也不认同女儿以后当裁缝,但她还是尊重了女儿的意愿,只对女儿说了一句话:既然你选择了,就要认可自己的选择。
1986年毕业后,郭培在北京多家服装公司担任首席设计师,曾为北京天马公司创造了39亿元的营销佳绩,使天马晋升为中国十大服装品牌。她设计的服装打入市场后,总能掀起一场场“流行风暴”,在那个年代她便轻松地获得了几十万元的年薪。然而,郭培觉得那不是她真正想做的衣服。“无论你是多么有才华的设计师,也无法摆脱市场、顾客及价格等诸多因素的限制。我想在更广阔的空间里自由发挥,创造出更多特立独行的衣服。”
一个偶然的机会,国内一个女演员找到郭培,希望她能帮自己设计几件样式新颖独特的时装。三套时装设计好后,郭培壮着胆子报了个高价。没想到,对方只关心衣服是不是独有的,对价格并不在意,爽快付钱满意而归。这件事让郭培敏感地意识到,人们不仅要穿得漂亮舒适,还要追求与众不同。
1996年,做了十年成衣设计的郭培毅然辞职,自筹资金创办了“玫瑰坊”时装定制有限公司,开始了她的高定之路。最初,顾客们会带着从国外买来的时装杂志,指着其中某件衣服说:我要这个,照做就行。为了明确公司高定的理念,郭培在橱窗里挂出了自己设计的服装供顾客参考。一位当红明星被她的华美作品吸引,让郭培为她设计一套礼服,用于出席某电影节颁奖活动。
为了让女明星穿出“艳惊四座”的效果,郭培把服装精致到了每一个细节:意大利顶级制作面料是限量版,每年只生产800米;一颗颗用印度银线缠绕制成的扣子价格不菲;拉链是日本的,线是德国的……最后这件奢华礼服大大超出了预算,但郭培仍以低于成本七成的价格卖给了她。没想到,这笔赔本买卖却让郭培声名鹊起——那位女明星被评为那届电影节的最佳女主角,而为新晋“影后”打造绝美华服的郭培,自然成为倍受瞩目的设计师。
好衣服是会说话的广告,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找郭培定制礼服。2008年北京奥运会颁奖礼服,章子怡圣火采集仪式上的服装,2009年春节联欢晚会上宋祖英的瞬间开花变色裙,美国音乐天后蕾哈娜2015年走秀MET GALA的“龙袍”,入选大都会博物馆的大金礼服……这些让人过目不忘的设计,都出自郭培之手。
接到设计2008年奥运会颁奖礼服任务的时候,郭培正怀有身孕,她忍受着身体不适,画了近百张设计图,光定制样衣就制作了40多件。最终通过的280件礼服都是玫瑰坊手工制作的,仅是领口上的一颗小纽扣,就要花两天时间才能编制完成。有人对她说,人们在看礼仪小姐优雅美丽的服饰时,不会注意衣服上的刺绣是手绣还是机绣,但郭培却仍然坚持手工制作,“这是一种态度,一种精神。”
2015年,大名鼎鼎的美国音乐天后蕾哈娜穿着郭培设计的“龙袍”走上“时尚奥斯卡”MET GALA红毯,让郭培一举踏入国际舞台。2016年,凭借一件“大金”礼服郭培获得了到联合国演讲的机会,还受邀走进了巴黎高定周——这个所有时装设计师最梦寐以求的舞台。
后来,郭培入选《时代周刊》发布的2016全球最具影响力100人,与她一同上榜的中国人,还有国家主席习近平、诺贝尔奖获得者屠呦呦。之所以将此荣誉颁给一个设计师,评审组给出的理由是:她改变了全世界对中国时尚的认识。
拼不过的只是舍得
高级定制在当今的服装界仍然象征着身份与地位,它是为客人的特殊需求单独设计、剪裁、纯手工制作的时装精品,是唯一可以不计成本追求完美的领地。有人认为,郭培的设计,只是在堆砌布料和装饰,对此郭培说:很多人说拼不过我的华丽,其实是拼不过我的舍得。
的确,舍得才是高定的灵魂。每一件高级定制都意味着大量时间、人力、物力的投入。从测量、画图到手工缝制,一件高定需要的时间往往是数千上万小时。而时间意味着生命。
郭培入选大都会的“大金”礼服,创造了很多数字奇迹:28000颗手工针绣的银扣,数千根欧洲银线,200多斤的重量,仅衣服上的刺绣,就动用了100多名绣工做了3个多月,工时累计5万多个小时,若按照一个人工作的时间来计算,差不多要15年。
如今,郭培三千多平米的“玫瑰坊”总部拥有500多位设计师、绣工、打版师、工艺师等,价值几万到几百万元的定制服装就在一道道繁琐的程序后一件件诞生。郭培每天上午10点,会准时出现在一楼接待大厅里,与预约的客人交流,倾听他们对定制服装的想法,帮助他们实现美丽的憧憬。
事实上,玫瑰坊在成立之初遇到了许多困难,在最艰难的时期,郭培甚至连工资都发不出。那时她刚刚生下大女儿,可她只在家休息了一周就上班了。“有那么多的员工在看着你,你要他们相信你,要他们肯一直跟随你,你就一定要以身作则。”
“成功没有捷径,有的只是做事的态度,就是珍惜每一天的工作,绝不敷衍。”这是郭培一直以来的感触,缝纫机走过的线是11针还是9针,还有对面料里线的细度她从不妥协,“你看到的地方很美,你看不到的地方更美。只要我知道,它就必须得好。”
郭培认为,好的衣服是有生命的,“我希望这些花费心血设计出来的衣服,不是一时的,而是一世的,是能传承下去的。”
2016年三场最有影响力的明星婚礼——黄晓明和Angelbaby、吴奇隆和刘诗诗、陈晓和陈妍希,他们的中式嫁衣都来自玫瑰坊。
中国传统嫁衣用料讲究,又全是手工刺绣,往往耗时繁多。Angelababy的“橘色暖金”,耗时7981小时;刘诗诗的“潮绣裙皇”,耗时7412小时;陈妍希的“凤彩裙褂”,耗时1880小时。对于缝制嫁衣的绣娘,郭培还有一个特殊的要求:如果你今天心情不好,请不要在嫁衣上动针线。她认为,一针一线都传递着情意,心情的好坏会影响作品质量,一个好的绣工最重要的是心态平和,密密缝制的都是对新娘的祝福。
郭培做中国嫁衣的念头源自一位新娘。三年前,一个待嫁的女孩拿着香港婆婆当年结婚时穿的中式嫁衣找到郭培,希望她能帮助修改成自己的尺寸。这是郭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保存了整整50年的嫁衣,她激动得掉了眼泪:“它见证了一个家族的兴旺,是非常珍贵的人生纪念品,那种传承的意识深深地感染了我。”
2013年秋天,一个刚刚大学毕业的女孩在电视上看到郭培的采访后找到了她。聊天中,女孩一直强调自己是“工薪阶层”。郭培当时想,“她一定预算很低。”但女孩告诉她,“妈妈要用一年的工资来为我做一件嫁衣。”她的妈妈是一位普通教师,一年的工资是8万元。“妈妈说她愿意用这么多的钱来为我做一件嫁衣,因为这是她的梦想。”
当自己设计的嫁衣不再只是一件衣服,而成为别人的梦想时,郭培觉得非常感动和幸福。
降低每套嫁衣的费用,设计更新更美的款式,是郭培近一两年内努力的方向。“我的愿望是未来每个中国女孩都穿得起中国嫁衣。对我来说,作为一个设计师最有意义的事就是,100年以后,还会有人穿着我做的嫁衣出嫁。”
或许,这就是郭培所说的“舍得”:舍得时间,舍得名利……
所拥有的一切都源自爱
“你一定要活到108岁,因为我准备活100岁,而我的世界不能没有你的存在。”不管在别人眼中,郭培的成功多么令人羡慕,她最大的动力却来自与她相濡以沫的另一半——亦父、亦师、亦友的先生曹宝杰。
曹宝杰是来自台湾纺织世家的面料供应商,年长郭培8岁。两人结缘自一次业务洽谈。那天,她忙着一个会议迟迟未归,让在办公室等着和她谈合作的曹宝杰苦候整整4个小时。她以为他最多等半小时就会离开,未承想等她赶回工作室,他依旧一脸温和地守在那里,那是他们的初次见面。
本是洽谈工作,最终却变成了“授课”式会友。曹宝杰熟知各类服装面料材质的分类、特质,甚至欧洲纺织服装工业的文化,他的专业和博学让郭培很惊讶,她便趁此机会大探究竟。对曹宝杰而言,平时接触的诸多设计师中,很少有像郭培这样对原材料刨根问底、用心钻研的,他们初相识彼此都留下了深刻印象。
当时,郭培正着手准备开始“高级定制”新领域,却为自己的市场和价格定位而犹豫不决。曹宝杰给出了让她如释重负的答案:“价格代表的是价钱和格调,只要格调超越了价钱本身,人们就会尊重你的品牌,并心甘情愿地认同你的价格定位。”渐渐地,郭培对这位充满智慧、温文儒雅的成熟男人产生了依赖感。两人自然地走在了一起。
求婚时,曹宝杰问郭培:“你是要钻戒还是要六万匹布料?”郭培毫不迟疑地选择了后者,开始了她的玫瑰坊之路。没有婚戒虽然成为一生的遗憾,但郭培说,“如果让我再选择一次的话,我还是会选择布料。”
如今的郭培走到哪里都被人称呼为郭总,但她很怕用女强人来定义她。事实上,她一直都是一个很懂得示弱的小女人。有时,曹宝杰还没下班,郭培就会给他打电话说渴了。他问:“你不能自己倒水喝吗?”郭培便撒娇说:“实在累得走不动了,一定要等你回来倒给我喝”。于是到家后,曹宝杰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倒好一杯水上楼给她。其实她那时已经喝过了。
家里衣橱的衣服几乎都是曹宝杰帮她买的,每件上身再合适不过。只要出国,郭培都会带着先生,他可以充当她的同声传译、司机、厨师,而曹宝杰不管有多忙,定会随时相伴,因为不放心妻子一人在国外。“在婚姻生活中,最容易犯的错就是把对方的付出当成理所当然,即使是夫妇,也要懂得感恩,互相爱护,彼此尊重。”
平日里,两人都喜爱复古的东西,尤其喜欢买家具,最夸张的一次是郭培在巴厘岛拉回一个5平方米的茅草顶亭子,“当时是托运了三个集装箱才拉回来的,不过买的时候我心里就在想,反正我老公一定会有办法帮我运回来的。”她一脸嬉笑满足。
“我认为女人要学会做小女人,我觉得自己最成功的不是事业,而是有一个特别幸福的家。所以在拼事业的时候,知道自己即使什么都没有了,还有一个家。我最感动先生对我说,‘没关系,有我呢。’对我来说,家是土壤,有了土壤一切才能落地生根,才有后代传承。”
郭培非常喜欢佩戴丈夫送给她的一条TRINITY项链,它由三个紧紧相扣、各自独立的圆环组成。先生送她的时候说,这三个独立圆环分别代表了爱情、亲情、友情,而三环相聚凝结在一起就是爱。郭培很喜欢丈夫的这种诠释,这是属于她与他之间的浪漫、温情、记忆和感动。
如今的郭培有两个女儿,大女儿14岁、小女儿4岁,身为两个孩子的妈妈,她也同样面临家庭和事业的平衡,而她的办法是,对待一切都倾尽百分之百的心力。在孩子身上倾注百分之百的爱,哪怕时间很短,哪怕空间很小。郭培每天打交道的,不是明星、名流就是政商精英,但她每天都以回家为家人做饭的理由,巧妙地躲过了各式应酬。“每天在回家的路上,我都把工作上的一切忘得干干净净,顺利完成工作和生活的一个转换,不会把工作中的我带入生活。”
每年忙碌之余,郭培都会给自己放个假,在帅气老公和两个宝贝女儿的陪同下,去国外参观古迹,或休闲度假,尽享一家人在一起的幸福时光。曹宝杰曾这样自豪地评价妻子,“她是一个很传统的女性——一个完美的妻子、孝顺的女儿、称职的母亲,比起她得到的,她更关心她的家庭。”
功成名就的郭培始终记着先生对她说过的一句话。有一次,曹宝杰突然问她:你怎么看名气?你看,中国词其实很有意思,名和气在一起,其实最后名就像气一样,它总有一天会散掉的。
“成功其实没有标准,而是内心的一种状态。也许你没有事业,但你养育着自己的子女,把子女教得很好,这就是成功;如果你把家庭照顾得很好,把婚姻维系得很好,这也是成功。我觉得成功不能取决于某一方面,最重要的是自己对自己的认可。爱人、孩子、父母,我所拥有的一切都源自爱,内心有了幸福感就是真正的成功。”
编辑/纤手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