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2016年春节之后,曾雨后春笋般出现的孵化器倒闭消息开始不断传来,原因大同小异:土地价格上涨,成本不堪重负;资源有限无法吸引优秀投资者入孵。从房地产转型而来的孵化器,能否长久生存?房地产背景出身的人,能否管理好孵化器?
又一家孵化器在“倒闭潮”中结束了生命。
2016年4月下旬,曾经是深圳市南山区“明星项目”的孔雀机构遭到物业的“强拆”,60余个入孵团队被临时要求退场,直接原因是连续三个月拖欠租金和物业管理费。孔雀机构的创办者陈鹏福承认:资金链出现断裂。陈鹏福对媒体表示,鉴于深圳不断上涨的房价和租金,以尴尬的“二房东”角色自居的孔雀机构遭遇到成本上涨不堪重负的问题,而“二房东”是大多数孵化器创办者的实际角色。以孔雀机构为例,当“二房东”收取的入孵租金占孵化器整体收入的比重超过60%,而其他一些创业服务、培训以及线下活动的收入只占25~30%。
南山区的另一家有些名气的地库实验室也在早些时候传来了寻求转让的消息,创始人杨炳龙将地库实验室转让给创立之初的合伙人之一黄建豪,黄建豪将地库实验室的轨道彻底驶离了创投圈。“地库已经不再做孵化器了,他们现在办教育、培训,应该说已经完全脱离创投圈了。”一位在地库实验室前员工告诉记者。
在“双创”的影响下,2015年内中国共涌现出了1.6万家孵化器(名称可以是“空间”“工场”或“咖啡馆”,但实质都是孵化器)。深圳市南山区政府以科技园为核心力量,主导了很多孵化器的诞生,截至2015年,该区内已经有49家孵化器。
鉴于各地政府都在鼓励“双创”,在政策扶持下,雨后春笋般出现的孵化器动辄便可以拿到几百万元到一千万元不等的补贴。据悉,深圳市负责孵化器资质认可的政府机构为深圳市科技创新委员会,受认证的最初级别孵化器每年可以拿到的补贴数目是30万元;另外还有其他补贴方式,比如由政府主导的产业园、科技园可以与孵化器合作,免收其场地租金,孵化器进驻之后可以对入孵企业收取租金,加上政府补贴,再加上举办各类活动的所有支出可以获得额外另一部分补贴,看上去是一个非常好的生存条件。但现在看来,政策的利好并没能使他们更长久地生存。
当热潮冷却之后,我们该反思什么?
“二房东”并不好当
在令人唏嘘的两个明星项目:孔雀机构和地库实验室的倒闭中,一个很直接的原因是孵化器实际上在扮演“二房东”的角色,孵化器先租到一个办公空间,以出租办公空间所获得的收入为主要收入来源,而其他的增值服务所产生的收入与之相比微乎其微,“政府补贴收入与之相比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陈鹏福对媒体说。
“杨炳龙在准备做地库实验室之前就找到过我们,问我们是怎么做的,不到一个月项目就开业了,他的执行力还是很强的,说干就干。”弈投孵化器是一家在“倒闭潮”中得以幸存的孵化器,它的高级合伙人刘佳告诉《商学院》记者,杨炳龙与她算是圈内比较熟悉的朋友,地库的倒闭有其深层次的原因。“地库和孔雀机构都有一个问题,就是他们有很‘重’的资产,对办公场所的依赖太大,而增值服务能力有限。拿孔雀机构来说,他们的房地产背景比较强,对办公空间十分强调,租金产生的收入也占绝对大的比例,而除此之外他们几乎没有别的增值服务能力,也没有核心服务团队,除办公空间之外的服务大多数是外包给第三方去做的,他们能守住的就是一个场子。”刘佳的话道破了目前孵化器的一个重要问题:从房地产转型而来的孵化器,能否长久生存?房地产背景出身的人,能否管理好孵化器?
“我认为,房地产出身的孵化器可能要从经营思路上改变一下,否则做孵化器会有一些问题。”同样在“倒闭潮”中幸存下来的FT创业咖啡创始人郑吉表示,创业与之前属于暴利行业的房地产完全不同,这是一些房地产转型而来的孵化器遇到问题的原因。“房地产转型而来的孵化器在硬件服务上没有问题,关键是软件是否到位。另外,创业所追求利益的方式与房地产完全不同,前些年楼不愁卖,资金很快可以回笼;但创业是九死一生的事业,绝大多数人都会失败的,所以做房地产的人来做孵化器,他们是否有耐心,是一个需要转变的事情”。弈投孵化器的刘佳对房地产转型而来的孵化器直接表示“不看好”,“房地产为什么要转型做孵化器呢?大部分原因是缺钱,想快速挣钱,但创业恰恰是一个特别需要耐心,特别需要包容的行业,因为缺钱才来做创业服务业,他们的前景基本注定了。”
有服务能力才能持久生存
郑吉创办的FT创业咖啡同样位于南山区,在刚刚开业的前半年入驻率为零,“如果不是后来我们得到了政府的支持,也许我们在这场‘倒闭潮’之前就已经死了。”郑吉说。从2014年中到年末,FT创业咖啡在半年的时间里入驻率为零,后来郑吉和他的同事转变了观念,不再以办公空间的物业服务为主,转而更关注在孵化器场地内举办各种活动吸引创业者入孵。“一个空荡荡的办公空间是不会有太多吸引力的,现在遍地都是孵化器,数量都比创业团队多了,完全是一个供大于求的市场;如果能经常举办活动,比如培训、讲座、投资人讲演以及一些项目的路演,对创业团队的吸引力才会大一些。”2016年初FT创业咖啡成为被科技部认可的国家级“众创空间”,随着南山区科技园对FT创业咖啡一系列的场地支持、租金支持以及其他政府补贴的到位,FT创业咖啡算是在风雨中顽强生存了下来。
“不过现在运营这一部分仍旧是亏损的,即便科技园对我们场地租金有减免政策,政府也有另外的补贴,但仅仅运营一个创业主题咖啡馆还是一直在赔钱的。”郑吉目前的希望在于FT创业咖啡参与投资的几个明星项目,希望以生产出好的项目所获得的利润来补贴亏损状态的咖啡馆。“我们与中兴合作了一个项目叫中兴微店,与各大移动运营商合作,可以用各大运营商的积分购买平台上的产品,这个项目现状是最好的;其它几个项目现在看来也是比较有希望的”,郑吉表示,虽然FT创业咖啡得以生存没有倒闭,但与大多数孵化器一样,目前的境况也谈不上多么游刃有余。“像3W咖啡,之前也遭遇了困难,然而一个拉勾网的诞生拯救了他们,我想通过孵化出明星项目来获得生存应该也是我们的发展之路。”
与FT创业咖啡相比,刘佳所在的弈投孵化器则是没有获得过任何政府支持,全凭自身力量在市场上活下来的。“我们在2009年就成立了,那时候没有双创口号,也没有各种‘风口’,我们从一开始就踏踏实实地寻找市场上合适的企业提供孵化服务。”刘佳告诉记者,对于孵化器来说,真正的难点不在于提供一个办公空间,弈投其实就是一个“虚拟”孵化器,没有实际的办公空间供企业入驻,只提供孵化服务;真正的难点也不在于浅尝辄止的培训活动或者投资人经验分享,“真正难的是拥有一个十分专业的服务团队,深入服务对象的生命周期,并且在关键节点上对其施加影响,甚至决定它未来的市场走向,这种极为专业化的服务团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打造的。”刘佳介绍,在没有任何政策扶持,也没有任何补贴收入的情况下,小小的一家弈投孵化器目前的运营是盈利状态。孵化器靠自身的运营可以盈利,这在目前的创投界不说破天荒,至少也是极为罕见的。
孵化器是市场行为,不是公益事业
“我不认为孵化器是一个可以免费‘收留’创业团队的地方,它不应该是开放到这种程度的。”刘佳告诉记者,弈投孵化器从服务第一家企业开始就是收费模式,“我们希望服务对象能够认可,这是一个商业行为,他们付出了一定的价格,我们为其提供与价格相符合的服务。”刘佳表示,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只有服务对象付出了金钱的代价,才会对这种合作真正重视起来,而不是像另一些创业团队那样“四处走穴”。“我们的服务团队会了解企业的产品,对它进行行业研究,了解它的过去,预测它的未来,甚至是为其规划未来,融资谈判时我们团队的人会与企业的一把手共同参加,这需要高度的配合。如果是免费提供这些服务,首先水平会没有保证,而且服务对象心里也未必会重视,这种服务完全是一种市场行为,而不应该成为公益事业。”刘佳说。
“入孵率”不足,是地库实验室倒闭的重要原因。“即便我们的入孵率是百分之百,孵化器也还是赔钱的,光靠本身的运营根本不可能赚钱。地库最满的时候入驻率也只有百分之六十,临近倒闭时已经不足五成了”,一位地库实验室前员工告诉记者。由于孵化器数量激增,创业团队与孵化器构成的市场供大于求,各个孵化器之间招徕创业团队时就会发生激烈的竞争。一些创业空间开出免费入孵三个月的条件,随后这个期限被不断延长,变成免费入孵六个月到一年不等。反观创业团队,由于市场利好,有些团队利用不同孵化器的免费期限打起“游击战”,辗转于各个孵化器之间进行“流窜作案”。这样一来,创业企业的生命周期是中断的,每家孵化器对其品牌的包装及战略规划失去延续性;孵化器也要面临不断失去入孵团队,然后再不断寻找创业团队入孵的反复过程,其间所浪费的企业和社会资源可想而知。
在一些孵化器看来,有没有创业团队入孵,以达到还算看得过去的入孵率本身也是一个两难的问题。“吸引创业团队入驻,提高入孵率对于我们来讲是两难的选择,首先如果有优秀的创业团队,肯定会成为被各大孵化器争抢的对象,我们希望能够通过持股的方式获得收入,但这样的团队并不多见;大多数入孵团队顶多也就是在入孵率上凑一个数字罢了,即便孵化器持股,能够带来的收益也是很低的,这样换来的入孵率其实意义不大。”郑吉告诉记者。
一些人指出,孵化器应该更像投资机构,通过投后管理帮助入孵企业;而不应该像慈善机构那样,对所有项目不加选择地进行“收留”。孵化器应该像投资机构那样小心翼翼地研究入孵企业的产品、过去以及未来,或者为其指明一个方向,然后主导其发展路径,至少在关键决策上要有一定的发言权。刘佳对此十分赞同:“下一步我们打算将自己的投资能力进行提升,也就是说,在提高孵化能力的同时,要有自己的资金来孵育自己的企业,要能够接盘才行。弈投目前已经筹集了一个亿的基金,正在做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