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志汇十月长篇小说

7月11日 星期一

作者:夏 商

昨晚离开公共浴室,把标本工作室钥匙交给王小蛇,直接去赶末班车。郊区不便之处就是夜里9点以后就没车了,所以阴阳浦村民去市区办事,宁愿骑自行车出行,反正也就骑一个多小时。若是比阴阳浦更落乡的远郊,骑车太累,只能借助郊区车,一旦进城就必须掐着表往回赶,或者在市区借宿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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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海虹小区住所已近10点,搬家疲顿,又泡了个澡,睡得很沉。早上8点被信息吵醒,是羊一丹发来的,说她临时有事回金堡岛了,过几天再来,届时去标本工作室拜访我,船上信号不好,不必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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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脸刷牙,带了套干净被褥,用旧床单扎好,出了门。在小区门口的小吃店吃了碗馄饨,坐车去二手商店,准备再买张床。二手商店像废墟,也像宝库,破败中总能找到你需要的东西。看中一张四尺半木床,又转了一圈,觅得落地台灯和煤油炉各一。店里有黄鱼车免费送货服务,不过局限在方圆数里之内。考虑到是老主顾,店经理勉强同意送到东欧阳村:“一来一回得三个小时,你给送货师傅买盒好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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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问题,我给他买水买烟。”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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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货的是个六十开外的胖老头,麻利地把床拆成一副床架、两根连接铁条和一块床板,连同落地台灯、煤油炉、被褥一起搬上车,我扶着床架和床板坐在后面,一路没什么话,中途下来过四次,三次是上桥帮着推,一次是去路边小卖部买水买烟,顺带买了两串烤肉肠,老头身上的卡其布单衣前襟和后背湿透,一仰脖,咚咚咚把一瓶水喝完,嚼着肉肠,面色从潮红慢慢恢复常态。我点了两根烟,递一根给他:“你每天骑车拉货,怎么没见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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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咽一口肉肠,给我看鼓起的臂肌:“别看我胖,不是浮肿,都是栗子肉。”又拍了拍肚子,“你看,硬邦邦的,干活才有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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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桥是抵达前的最后一座桥,我照例下来帮忙推,刚下了坡,见焦小蕻沿着人行道旁一排树在走,虽距离百米,还是一下就认出了她,白衬衫束在黑色及膝筒裙里,一根窄边腰带勾勒出细腰,手里提着一袋香蕉苹果。我追上去,跟了几步,绕到她跟前,她一捂胸口:“你吓了我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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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帮你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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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了,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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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阴阳浦怎么不说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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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又不是找你,为什么要和你说?”她露出奇怪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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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算我自作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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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本工作室弄得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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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弄了一下,今天就准备开始做标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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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呀,我可以去看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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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可以,不过动物皮张一股臊臭,你肯定不喜欢。对了,刚好有个事问你,左侧房是锁着的,没什么贵重东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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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贵重东西,那天光想到大门钥匙,忘记告诉你了,侧房钥匙就挂在后窗窗帘的铁搭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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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样一说,我顿觉释然,刚才还在想,看来得和王小蛇住一间了,虽是两张床,还是不自在。倒不是穿裤衩或打赤膊时别扭(在澡堂脱光了也很坦然),主要是卧室乃私密处,不愿外人在身边滞留,万一邻床还打鼾起夜,自己也别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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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货老头骑到边上,问怎么走,我朝东欧阳村的方向指指,他踩着踏板,慢慢超到前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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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把扁豆拿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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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在家里了,你要,哪天给你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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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放在你这儿吧,想它的时候去看看就行了,你还常回市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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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了,除非有特别急的活,要不我每天都回市区,不在这穷乡僻壤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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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当初还死乞白赖调到这儿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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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为了追你啊,喜欢一个人总没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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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轻易说喜欢,更不要轻易说爱,我先去学校拿份文件。”她在岔路口驻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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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放暑假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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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好的。”她莞尔一笑,转身往阴阳浦小学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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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视她的背影,几乎就是苏紫翻版,那一刻,我是多么怅然若失,所有的忧伤汇成水声,浪涛澎湃,鱼虾俱鸣,压迫着耳鼓,令我差点跌倒在地,唯有把嘴巴努力张大,好让幻听尽快消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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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以忍受的衰竭感幸好很快过去,跟着送货老头进了东欧阳村,王小蛇正在井边打水,走过来帮忙。卸完货,送货老头要走,我给了他一整包烟,将没抽完的大半包也扔给他,他嘿嘿一笑:“这一趟真是够远,那姑娘是你女朋友吧?挺漂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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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第二次有人说焦小蕻是我女朋友,上次是米开朗基罗咖啡馆的倪姐。当初和苏紫在一起,也常被人赞女朋友漂亮。回忆总是伴随着伤感,有时又像无中生有的梦幻。须知世事归于岁月这块橡皮,除了淡淡的印痕,皆不会留下。回忆不是邀约,而是烂醉如泥的酩酊汉不请自来,赶也赶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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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蛇很勤快,正屋与右侧房地面均用水拖洗过,小青砖的缝隙被水线勾勒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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掀开后窗窗帘,果然看到一只钥匙圈挂在铁搭扣上:两把钥匙(应该分属左右侧房)加一把袖珍折叠剪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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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一把钥匙塞进锁孔,没打开,换一把,打开了。地上有几朵绢花,说明这里放过花圈,清扫时残存下来的。摆放过祭品的地方多少有点阴气,常年与动物尸体打交道,我并不忌讳死亡,也不怎么相信鬼怪亡灵。即便存在,也是另一个世界的事。对不可知而引起的禁忌,我宁可理解成是人类的迷茫,信仰和迷信一样,都是用于解释世界的自圆其说。乃至于宗教,也不过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迷茫,用貌似至高无上的造物主来控制心智,本质上也是解释世界的一种自圆其说。倒是那辆轮椅让我一愣,它慢慢转过来,那个左耳有块小突的少年,虽年代久远样貌却依然清晰,倏忽之间,他的五官消失了,一张空白面孔被雨丝裹挟。静谧的河边,他并不知道即将溺亡。危险往往发生于瞬间,没有任何先兆。一只黄鼠狼钻出灌木,钻进另一丛灌木。轮椅下滑速度非常快,像有一股比疾风更果断的外力掀翻了它。当我们置身人间,所有的死亡都是预习,相比于恐惧,生命的突然消散是一种恩赐。借死亡而遗忘并不可怕,最不堪忍受的反倒是被迫永生,当你无法决定死亡发生,连一副动物皮张都难以采集,更无法把控自己的人生,我掉头对王小蛇说:“把轮椅推到主屋去吧,把这间的地也拖一下,以后我就住这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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搭好床架,铺一层床褥。回到正屋,打开标本工具箱,两座微型仓库一黑一褐各有两层,褐色那只,上层放着钢丝钳、解剖刀、羊角锤、木锉、凿子、骨剪、手摇钻、游标卡尺和卷尺;下层放着绞手、充填器、蜡盘、油灰、针线、粗细不一的铅丝、笔刷、底板、玻璃义眼和一粒椒。黑色那只,摆满瓶瓶罐罐,装着明矾、硼酸、苯酚、樟脑、松香水、白胶、石膏粉、三氧化二砷、三氯甲烷,还有一瓶并不起眼的装试剂的小玻璃瓶,侧在光线下,里面是灰绿色的膏剂,换一个角度,则呈现出淡金色。有时我会旋开瓶盖,嗅一嗅那股很难描述的异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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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张虽做过简单处理,却已变硬,先得用水浸泡软化。本想和王小蛇一起去老街的日杂商店买扁木桶。考虑到焦小蕻待会儿要来,就让王小蛇自己去买,除了扁木桶,还需两条棉花胎,拆开用来填充。中型以上动物要搭建架构,有时还要借助铁构。日杂商店右拐,有一家供销社下属的生产物资站,可买到木条和木块备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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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蛇拿着扁担出门,过了一个多小时,挑着扁木桶和棉花胎回来了。“木料也买到了,喘口气再去拿。”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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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时我和你一起去。”我将长臂猿皮放进扁木桶,慢慢倒入清水,按压浸没,皮张质量不错,采用的正是适于灵长类的背剥法,猿猴喜欢袒胸屈立,缝合线要隐在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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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抬头,见谷姨正趴在前窗,我朝王小蛇使个眼色,他去关窗,把窗帘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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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做标本时都把门窗关上,也别跟邻居说我们在这里干什么。”我叮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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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欧阳老师,”王小蛇跟我说话总是怯生生的,“不过后窗还是开着吧,要不光线太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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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窗外是一小片荒掉的菜园子,围着两米高的篱笆墙,作为私宅的一部分,除了野狗野猫会从缺口挤进来,外人不会擅自闯入。再远一些,就是孤帆远影的洗笔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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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等焦小蕻不来,我和王小蛇准备去老街觅食,走过那间有铝合金窗户的屋子,大门虚掩,传出了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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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王小蛇稍候片刻,推门进去,厅堂中央悬着欧阳世阁的遗像,哀婉的氛围早已抵消了婚房的喜庆,遗像下方的供台,一炷香的烟袅袅上升,堆放的仿佛还是那天的香蕉苹果,只有那只牛皮纸文件袋——应是焦小蕻去阴阳浦小学拿的材料——令时间显出真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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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子格局跟借给我的那栋一样,主屋加左右两间侧房。琴声来自右侧房,旋律很陌生,猜测是《芦花流水》或《阴阳浦月夜》。推开门缝,见焦小蕻弹拨的背影,她应该意识到门外有人,指间出现一个颤音。一曲甫毕,她转过身来,眼眶微红,显然刚哭过。不必问,定是触景生情,想起了欧阳世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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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这炷香烧完,你把水果拿去吃吧。”她来到遗像前,点一炷香,拜了三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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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祭品吗?”我也拿一炷香点上,拜了三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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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品都是摆摆样子的,最后还不是给活人吃的,懒得再拎回市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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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待会儿也回市区,帮你拎着。”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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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不做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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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张还没泡软,待在这儿也没用,明天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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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你的工作室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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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屋子,见门外站着王小蛇,她愣了一下,我介绍说是合作方派来的助手。把王小蛇拉到一边,说临时回市区,不和他一起吃午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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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蛇点点头。我补了一句:“取完木料,再买条竹席,用热水烫一遍晾干,铺我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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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蛇点点头。我又叮嘱他别忘了翻动皮张,换一次水继续浸泡,等我明天来开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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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蛇说知道了,便自行去老街吃饭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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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小蕻偷笑道:“真啰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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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办法,他刚来,还没到一点就通的地步,得说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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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带她来看标本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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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扫得很干净,比我想象中简易很多。”她评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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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为会有很多复杂的设备对吗?其实标本师和木匠差不多,手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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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奇怎么将一张皮变成标本,可惜你今天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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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是暑假,随时可以过来看我做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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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能会害怕,还是看成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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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剥皮时是有点血腥,处理过的皮张没什么好害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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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你说你师傅留下一瓶仿制的古代防腐剂,什么样子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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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一瓶膏剂,听师傅说,可以使人体不腐不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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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佛教里说的金刚不坏之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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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有什么金刚不坏之身,和尚圆寂后,用药泥裹封,贴上金箔,而人体标本是完全外露的,工艺难度不在一个级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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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倒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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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做过实验,给裸白鼠服用这种仿制膏剂,标本在空气中可以不腐不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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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用后变成标本?岂不是毒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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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是剧毒吧,香气倒是特别好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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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像香港鬼片,能给我看看?”焦小蕻脸色一暗,被阴森森的想象控制住了,她迫切地看着我,似乎要用眼见为实来抵消内心的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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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将黑色标本工具箱打开,取出那只小玻璃瓶,旋开瓶盖,异香飘出来。明知是剧毒物,还是会忍不住深嗅,沁人心脾的香气扩散在屋内,如同麻醉剂,具有摄人魂魄的魅惑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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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好闻,不像是自然界的香气。”她探头看了看小玻璃瓶里面,皱了下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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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像鬼魂的香气。”我拧上瓶盖,将小玻璃瓶放回黑色标本工具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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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你说得好吓人,我得赶快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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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去自己的屋子取了文件袋,将水果放进塑料袋,我帮她拎着,出了东欧阳村,往阴桥方向去坐近郊专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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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上站着的乘客不多,仅在车尾长座椅上还有空座,我们便去坐下。焦小蕻低声问:“明明还有座位,怎么那几个人宁愿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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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遇见这样的,可能有些人不喜欢坐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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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你说你是世阁祖父辈是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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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家谱应该是,不过早过了五服,就是本家而已,虽然一个祖宗,东西两村平时不怎么来往,东村人自认有文化,看不起西村人,历史上好像还斗殴过,就更不来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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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阳浦姓欧阳的很多,要么是远亲,要么和你一样只是本家,世阁家这支是单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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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传,要是没后代,就是绝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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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是这么说,东西两村还是一个祖宗呢,不也没什么来往,几代一过,绝后不绝后都是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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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透了就那么回事,我午饭没吃,可以吃根香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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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紧吃啊,就怕空腹吃香蕉会滑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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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不懂装懂的人瞎传,非洲某些国家香蕉还是主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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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再吃一根,一根吃不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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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垫一下饥,待会儿下车去吃点面食,我不是非洲人,还是面食管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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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样两头来回跑,也挺吃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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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还好,有活就在乡下住几天,没活就回市区,这次做六只,大概待四五天,你要是没事可以来看怎么做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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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真是有点好奇,不过也有点害怕,想起来就血淋淋的,还是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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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等我把这批活干完,请你看电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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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电影呀?”她迟疑道,“要不,还是去那个咖啡馆坐坐,把扁豆也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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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可以啊,完工了发信息给你,我把扁豆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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