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日子,失眠常困扰我,眼圈发黑,记忆力也好像出了问题,有时能清晰忆起她们的面貌,有时模糊得只剩脸部轮廓,更多时候,是将她们混淆,恍如快速切换的两张扑克牌,黑桃Q梅花Q,无法甄别。
r6点不到,就抵达了东欧阳村,窗上的大红“囍”字被撕掉了,撕得非常干净,肯定用了某种清洁剂,才能一点痕迹也不留。
r我去敲门,须臾,门开了,焦小蕻慵懒的神情表明她刚起床不久。
r“是你?这么早有急事吗?”
r“我们到河边走走吧。”
r“有话可以在这儿说。”
r“小蕻,这么早有人来找啊?”锥子脸女人不知何时出现在旁边。
r“谷姨,他是世阁的小学同学。”焦小蕻微笑道。
r“我知道我知道,他上次来过。”谷姨的锥子脸竖了过来。
r“好吧,去河边。”焦小蕻把门关上,我在前面,她尾随而来。几次想和她说话,却不知怎么启齿,这段土路走得崎岖而漫长。
r走到常来的僻静河岸,成片的水杉林,树荫飘荡在河面,枯黄色的芦苇在对岸小幅摇摆。月亮尚未完全消退,阳桥阴桥像彼此的剪影,野草的苦味中弥漫着静谧。
r“有什么事说吧,待会儿我要上班。”
r她的语气如同外交官,扁豆不知何时跟来,猫足底有块软肉,行动时悄无声息,俨如鬼魂。
r“知道为什么来河边吗?因为在这里我第一次遇见了你。”
r“知道你要说什么了,打住。”
r“我知道不该这时来找你。”
r“世阁尸骨未寒,你就来勾引老同学的妻子,不感到脸红吗?”
r她扭头就走,扁豆跟在后面,回了两次头,嘲笑我似的。
r她的态度并不让我吃惊,这是与传统伦理合拍的反应。她愤然离去,因我行为出格。无论如何,我不该此时前来,在她悲伤的心绪上撒一把烦恼的盐。可我还是来了,心甘情愿为了被拒绝而站在她面前。此刻,我站在河边,看着水粉画般的风景在初升的晨曦中慢慢变浓,这才意识到是乘着黑夜而来:在星光下埋头骑车,并未意识到四周的昏暗与沉寂。旭日东升,芦苇在河水的皱纹中飘摇,将我从虚幻中唤醒。
r在河边打起水漂,我曾创下薄石片掠过水面七漂的纪录,眼下却只能玩上二三漂。百无聊赖中,蹲下身用草茎编起了花篮,这是儿时学会的讨好女生的小把戏。
r花篮编到一半,见她从阴桥那边拐过来,在花篮里放了一块泥巴,投入水中,它慢慢沉下去,被河吃掉,成为酒窝一样的水窟窿。
r远远跟着她,胳臂上的黑纱俨如乌鸦扑进眼眶,它代表一个人走进黑幛再不会回来。一座废弃的旧碉堡出现在跟前,她走进了碉堡左侧的阴阳浦小学。
r莫非在我母校任教?我愣了一下。
r校门口的学生向她敬礼,她回礼步入,肯定了我的猜测,她是一名乡村女教师。
r校门外稀稀拉拉尚存部分学生,他们是小贩的主顾,小贩无一例外都是老头。很多年前在此借读时,他们就是老头,而今还是老头,更老的老头。他们认不得我,我对他们记忆尚存。棉花糖和糖画迎来送往了一拨拨学生,连带着,他们彻底老了,成了现在皱巴巴的样子。
r在一个糖画老汉摊位前驻足,上课的预备铃声从围墙内飘出,学生们轰地散开,像受惊的兔子冲进校门。
r碉堡与阴阳浦小学隔路相望,与当年相比,路拓宽了一些,导致学校围墙缩进去一段。本来靠右还有一条洗笔江的小支流,给填了,成了稀稀落落的绿化带。
r迈入校门,灰瓦青墙的教室与光秃的操场几乎没有变化——其实,垂钓之余,我和敬师傅会到周边转转,也来过阴阳浦小学,只是今天进入校园不再是怀旧——向教师办公楼走去,在楼梯口止住脚步,没踏上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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