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饭,正在宿舍翻书,有人敲门,打开一看,居然是焦小蕻。
r“我来是准备告诉你……”她扎着马尾,穿着第一次见到她时的那条烟灰色过膝长裙。说实话,我很少记得别人穿过什么,为此还被苏紫数落过:“你是不是有衣盲症呀?这件衣服我都穿过好几次了。”我问过一些朋友,发现女性对衣服和发型记忆力很强,男性则普遍不敏感,而在方向感上恰恰相反,男性善认路,女性则路盲居多。由此可以看出,男女是两种不同生物,思维不在同一条跑道上。
r我放下手里的闲书,等她将话说完。
r“怎么说呢,得承认你影响了我的生活,虽然你是自作自受,可我就这样不辞而别,多少会有点不安。”
r“这么说你要调走的事是真的?”
r“世阁不在了,待在这儿还有什么意思?”
r“调去哪儿?当然,你也可以保密。”
r“你这么执拗的人,瞒你想必你也会打听到,市立模范小学,还是教音乐。”
r“什么时候走?”我发现自己就像个笑话。
r“就这几天吧,县教育局调剂了一名音乐教师,办完交接就可以走了。”
r我将目光投向窗外,视野中有疏落的树,和两只掠过房梁的飞鸟。
r“如果是下棋,你应该知道我下一步怎么走。”
r“没猜错的话,你会悔棋。”
r“尽管道义上很说不过去,也没更好的棋可走了。”
r“你把自己给将死了。”
r“是啊,怎么给秦校长说呢?”
r“残局只能你自己去解。”
r“我这就去找秦校长。”
r“你这人怎么老是心急火燎的。”
r“既然决定离开,宜早不宜迟,拖得越久越被动。”
r“依我对秦校长的了解,她未必会同意放人。”
r“其实调动手续还没办完,实在不行就把档案转回户籍,辞职干老本行。”
r“听说你之前是自然博物馆的标本师对吧?”
r“还以为你对我一无所知呢。”
r“你调动的事动静闹得这么大,聋子也会听到一些传闻。”
r“马上我就要成为出尔反尔的小人了。”
r“但愿你别被秦校长碰一鼻子灰。”
r其实不用焦小蕻提醒,我也知道秦校长会大光其火。敲门之前,我深嘘一口气。一张略带倦意的脸,看见是我,露出和善的笑容。
r“找我有事,欧阳老师?”她拢一拢斑白的鬓发,“进来吧,坐下说。”
r“上了一段时间的课,”我在一只破沙发上坐下,“怎么说呢,没我想象中那么简单。”
r“开始有点不习惯正常,乡下孩子野惯了。”
r“看人挑担不吃力,自己扛上了才知道分量,也许我不适合当一名老师。”
r“万事开头难,我们都曾经历过。”
r“秦校长,我的意思是,我还是放弃吧,免得误人子弟。”
r“你要走?”秦校长敛起笑意,“当初劝你细思量,你坚持要来,县教育局相当重视,准备作为典型事迹宣传,这事已超出了我校的权限。”
r“是是,都是我不对,没考虑周全。”
r秦校长冷冷地盯着我,好像我脸上有只蜘蛛,恨不得伸过手来把它捏死。
r“不对,我一直觉得你的调动蹊跷,肯定另有隐情。”
r“没什么隐情,”我避开了她的注视,“就是不想误人子弟。”
r“你没说实话,虽然不知道你动机,但绝没那么简单。”
r“这事确实给您造成了麻烦,我低估了教书的难度,辜负了母校,对不起。”
r“才上了几天课,不觉得结论下得太早了?”
r“虽然没上几天课,但我知道自己不是这块料。”
r“一定要走,也留不了你,肯不肯放都在县教育局,看你怎么说服他们了。”
r回到宿舍,墙上鲜艳的梅花变成了褐色,像锈掉的图钉斑。窗玻璃上的血手印停着几只苍蝇,挥了下手,它们飞开,须臾,又飞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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