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志汇航空知识

中国空军遭到重创，使日军更加肆无忌惮地轰炸中国的军队、城市和平民。面对紧迫的战局，国民政府一开始将希望寄托在欧美老牌强国身上，然而英美等国受制于国内的孤立主义，明知在华利益迟早会被日本损害，却宣布对华实行“免疫隔离”政策。与此同时，从未停止和日本的贸易往来。而之前一直独占中国军工市场的德国，此时也迫于日本的压力，于1938年撤走了在华顾问，并宣布对华武器禁运。

在中国上空也曾经短暂地出现过由法国、德国、美国、荷兰志愿者组成的空军第14队，但是在1938年3月即宣告解散；1938年6月，中国驻法大使曾经秘密招募法国籍飞行员组成空军第41队，但是在同年10月就撤销番号，人员全部解聘。一时间，中国沦为世界的弃儿，孤立无援。

中国上空的苏联战鹰

这时，走投无路的国民政府将目光投向了苏联。虽然两国之前一直龃龉不断，但斯大林是个现实主义者，日本在亚洲的扩张严重威胁到了苏联的安全。在淞沪会战打响后的1937年8月21日，中苏两国签订了《中苏互不侵犯条约》。根据条约，苏联停止了和日本的贸易往来。

对华援助的最终敲定，不单是中国外交的胜利，也极大地改善了苏联战略环境。当时国民政府一度试图说服苏联对日宣战，然而苏联基于自身安全，拒绝了中国出兵作战的请求，但同意派出援华航空队。为避免过分刺激日本，援华航空队以志愿人员的身份帮助中国抗战，此秘密行动被命名为Z（Zet）计划。

苏联飞行员首先被秘密集中到茹科夫斯基空军学院，进行保密教育和补充训练。直到此时，他们才被告知将飞赴中国和日本人作战。援华机型也很快确定。战斗机主要是适合水平作战的伊-15（绰号“黄莺”）和便于垂直作战及追击的伊-16（绰号“燕子”），轰炸机则主要是图波列夫设计局的斯勃高速轰炸机（绰号“喀秋莎”）。

1937年12月1日，23架伊-16在大队长普罗科菲耶夫的率领下抵达南京，当天便5次升空作战，击落敌机5架，俘虏日军飞行员4人。第二、三天又连续作战，三日内击落敌机的数量已经达到20架左右。同日到达南京的，还有马琴副大队长率领的20架斯勃-2轰炸机。次日，大队长基达林斯基和副大队长马琴分别轰炸了停泊在上海附近长江入海口处的日舰和日军在上海修建的飞机场。当时同样在南京的陈纳德，对苏联飞行员高速俯冲以混合动作甩开日军战机有着深刻印象，这些印象经过整理总结，成为他日后训练美国志愿大队（“飞虎队”）时重要的空战技巧。

南京失守后，中国空军便将主力后撤至南昌和武汉两地，并在苏联人的帮助下，开始训练中国飞行员。1938年到1939年是苏联援华航空队的主要作战阶段，他们以南昌、武汉为基地，或单独、或联合中国空军展开了对日作战，取得了辉煌的战果。其中最为人称道的是奇袭日军台北松山空军基地。

1938 年2 月，驻武汉的中国空军司令部获得情报，台北松山日军空军基地正在组装从意大利订购的菲亚特BR-20远程轰炸机，中方希望中苏双方并肩合力，奇袭松山。2月23日是苏联工农红军成立20周年纪念日，航空志愿队总顾问雷恰戈夫决定在那天发动袭击。

汉口距台北直线距离近1 000千米，几乎是苏联志愿航空队装备的高速轰炸机的航程极限，远超护航战斗机的航程，因此他们将不得不在无护航的情况下执行任务。

轰炸机大队长波雷宁找来大队领航员费多鲁科，他们仔细研究飞行路线，最后决定，出击时的飞行高度应保持在4 100～5 500米，因为在这个高度上，轰炸机的航程能达到最大。然而，由于这个高度的氧气含量相当稀薄，而当时的飞机上尚没有氧气设备，因此轰炸机组必须时时面对缺氧的困难，但为了完成任务，他们别无选择。

袭击编队兵分两路，一路是驻南昌的12架高速轰炸机，一路是驻汉口的28架高速轰炸机。23日凌晨，两队飞机分别从驻地起飞。遗憾的是，计划会合的南昌编队一直没有出现。后来才知道，由于领航员计算错误，南昌编队因偏离航线不得不返航。

当松山基地出现在飞行员的视野中时，他们看到的是整齐排列的飞机、巨大的储油罐和装满零件的箱子。自以为可以高枕无忧的日军既没有布置防空炮，也没有战斗机巡航。大队长波雷宁首先投弹，接着，其余的飞机也依次投弹。一时间，松山机场爆炸声四起，浓烟滚滚。机群投下的280枚炸弹，大多数直接命中目标。机场上的敌机被炸得七零八落，燃起熊熊大火。十几座油库和机库也陷入一片火海。

天黑时，机群返回汉口，突袭成功的消息很快在武汉传开。第二天，中国航空委员会秘书长宋美龄亲自来为苏联飞行队庆功，宴会上摆着一个巨大的蛋糕，上写着“向工农红军志愿飞行员致敬”。

1941年4月，由于面临德国的战争威胁，苏联为避免两线作战，和日本签订了《苏日中立条约》，随后德苏战争爆发，苏联逐渐停止对华军售，并陆续撤走了援华航空队。从1937～1941年，苏联以轮换的形式，总共派遣了3 665名志愿人员，他们带来的飞机，据不完全统计有1 250架。志愿航空队参加了南京、武汉、南昌、重庆、成都、兰州、柳州等25次空战。击落敌机100余架，击沉舰船70余艘。共有14人被授予“苏联英雄”称号。有多人后来被授予将官以上军衔，其中首任顾问日加列夫于1955年被授予苏联空军的最高军衔——空军主帅。库里申科、拉赫曼诺夫等227名飞行员牺牲在中国，在武汉、重庆均建有苏军烈士墓。

由于苏联援华事涉机密，以及国民政府与苏联意识形态上的对立，并且战后日本和国府的战争档案多散佚于各处，新中国成立后中苏两国又一度交恶，对苏联援华航空队的历史考证和宣传不足，使这支队伍的知名度明显不如后来的“飞虎队”，然而，这些不死鸟以自己的血肉之躯，在中国抗日战争的紧要关头，给予中国无私的帮助，他们的功绩永垂不朽！

苏联志愿援华航空队飞行员。

牺牲在中国的苏联飞行员戈利格里·库里申科。

苏援斯勃-3快速轰炸机发动机散热器改为腹部进气口，减小了阻力。

美国《生活》杂志记者拍摄的陈纳德将军。这应是第14航空队时期的照片。陈纳德同时佩戴中美两国空军军徽，军衔少将。

早在苏联志愿航空队来华前，主管中国空军事务的宋美龄就注意到了一名参加过第一次世界大战，出版了《防御性驱逐的作用》一书的美国陆军退役上尉，他就是后来享誉中国的陈纳德将军。1937年5月，陈纳德应宋美龄之邀来华担任中国航空委员会顾问。“七七事变”后，陈纳德主动要求留在中国，从此开始了他与中国抗日战争的不解之缘。

1940年，德、意、日三国形成三国轴心，日本旋即占领了法属印度支那，为太平洋战争的南进政策做准备。陈纳德应蒋介石的请求返回美国，多方游说，希望通过政府和民间渠道，为中国拉来更多的援助。然而，刚刚走出经济大萧条的美国对国际局势的态度是“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幸得总统顾问克劳林·柯里等有识之士的响应，于1941年通过了《租借法案》。随后，罗斯福总统又签署了一个秘密命令，决定派遣美国飞行员赴华参战。出于不想破坏在国际上的中立态度的考虑，美国飞行员不能以军人身份，而是以在美国招募的中央飞机制造公司（CAMCO）雇员的身份前往中国参战，中国政府付酬。

1941年7月，第一批美国志愿人员和100架P-40战斗机启程前往中国。8月1日，中国空军美国志愿航空队（American Volunteer Group，缩写为AVG）在缅甸正式成立。这对于在苏联援华航空队撤走后，再次处于绝对劣势的中国空军可谓是及时雨。

美国志愿队下辖3个战斗机中队：第1中队绰号为“亚当夏娃中队”、第2中队绰号为“熊猫中队”、第3中队绰号为“地狱天使中队”。志愿队成立后，陈纳德对队员们的训练要求十分严格。他20多年来一直驾驶战斗机，积累了丰富的经验。而且在中国多年，对日军的战术也有充分的认识，还有一套自己的空战理论，特点是利用P-40战斗机的俯冲机动优势，尽量避免与日机进行水平格斗，空中游击，打了就跑（Hit and Run）。

1941年12月20日，飞虎队迎来了第一次战斗任务。10架川崎99轻型轰炸机逼近昆明，轻敌的日军并没有战斗机护航。而已布置预警系统的飞虎队早已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第1中队的16架P-40立刻升空作战。10:35分遭遇敌机，飞行员艾德·雷克特首开纪录，击落一架。日机见状迅速逃跑，志愿队紧追不舍，又击落两架。此战，志愿队击落3架，重伤3架，己方1架因油尽迫降，无人员伤亡。此后，日军很长一段时间内未敢光顾昆明。这是美国志愿航空队来华后的首次胜利，昆明各界奔走相告。

关于“飞虎队”名称的来历，众说纷纭。有考证说，志愿队得名“飞虎”，出自云南省主席龙云在志愿队首战告捷当天举办的庆功酒会。而流行的说法是迪斯尼公司应中方的建议，采用中国传统的飞虎图案，由象征胜利的蓝色V字中跃出一只卡通飞虎，同时也蕴含“如虎添翼”之意。

12月23日，54架日军97式重爆轰炸机在12架中岛97战斗机和8架中岛一式战斗机的护航下偷袭缅甸仰光，“飞虎队”和英国皇家空军紧急迎战。经过短暂而激烈的战斗，共击落日机7架。英机损失11架，美机损失3架。两名美国飞行员阵亡。

此后，激烈的空战在缅甸和泰国上空频繁进行。在31次空战中，志愿队共击毁敌机217架，自己仅损失了14架，5名飞行员牺牲，1名被俘。“飞虎队”的大名从此在中国传开。

1942年4月28日，日军为了给次日的天皇生日祝寿，大举出动。早有防备的“飞虎队”倾巢出动，在缅甸上空以22：0的战绩为天皇送上了一份“厚礼”。

虽然空中捷报频传，地面战局却在逐渐恶化。5月3日，日军占领中国云南边境的畹町镇。随后，日军长驱直入，两天后攻至怒江西岸，并准备渡江，直取昆明。值此危急时刻，陈纳德出动了仅有的4架装有苏制570磅炸弹架的P-40E型战斗机和4架P-40C型战斗机袭击日军，被打得措手不及的日军只得掘壕据守。此后两军相持对垒2年之久，日军却始终未能向前推进一步。

“飞虎队”转战多地，损失逐渐增多。且美国对日开战后，不必再为对华援助遮遮掩掩。1942年7月4日，美国政府决定将在华的美国志愿航空队纳入美国陆军正规编制。陈纳德由陆军预备役转为现役，并晋升为陆军准将，归驻印度的美军第10航空队司令比塞尔统辖。至此，志愿队胜利完成了它的光辉历程！虽然志愿队只存在了半年多，但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共击毁日机299架，在空战中仅损失12架！10人在空战中阵亡，3人死于空袭，3人被俘，另有10人因飞行事故遇难。他们以区区几十架战斗机鏖战具有压倒性优势的日军，为保卫滇缅公路的畅通赢得了宝贵时间，使得大量军用物资源源不断运往中国。他们不断取得的空战胜利，也鼓舞了广大中国军民，起到了巨大的精神作用。

驻华美军第14航空队的B-24轰炸机与P-40战斗机。

志愿队解散了，但“飞虎”传奇还在延续，在中国民众眼中，只要是陈纳德将军指挥的部队，就是“飞虎队”。这其中，驻华空军特遣队，是从志愿队过渡到第14航空队的一个中间组织，存在时间是从1942年7月4日至1943年3月10日，隶属于驻扎在印度的美国陆军第10航空队，它已脱离了中国空军的架构，成为美国陆军航空队所属单位。驻华空军特遣队共辖有：第23战斗机大队，下辖第74、第75、第76战斗机中队，第11轰炸机中队，第9照相侦察机中队，以及来自印度的第16战斗机中队。各种人员400～500名。特遣队的装备是志愿队留下来的，有31架P-40C和20架P-40E，共51架战斗机。1942年10月份，补充进来20架P-40K和20名在巴拿马有一年驾驶经验的飞行员，还有12架B-25A中型轰炸机及配套的60名机组人员。

美国驻华空军特遣队存在9个月，共击落敌机149架，可能击落85架，执行了65次轰炸任务，投弹314吨；摧毁大量日军船舶、车辆、设施、军队、物资……特遣队自己损失P-40战斗机16架、B-25轰炸机1架。陈纳德对这支部队的评价是：“美国驻华空军特遣队也许是历来在将级司令官指挥下的空军力量中最小的一支，当然它也是最支离破碎的，它既不习晓公文，也不考究礼节，但每当奉命应战，它却始终不辱使命！”

随着太平洋战事的进展，中国战场已成为同盟国全盘战略的重要组成部分。中国战场拖住100万日军，消耗其军力、物力，缓解了太平洋上美军的压力。1943年2月，美军取得了所罗门群岛的瓜岛争夺战的胜利，这是美军太平洋越岛作战的起点。此时罗斯福总统决定提升美国在华空军的级别。1943年3月10日，驻华空军特遣队奉命扩编为美国陆军第14航空队。陈纳德担任航空队司令，组成了二战时期美军最小的航空队，除了增加了装备B-24重型轰炸机第308重型轰炸机大队。1943年底，第14航空队共有188架战斗机，51架重型轰炸机(B-24)，23架中型轰炸机(B-25)，9架运输机，8架联络机，6架照相侦察机，总计285架飞机。与日本飞机数量相比，第14航空队仍处于1对 5的劣势。

第14航空队继承“飞虎”精神，以小搏大，勇战强敌，其任务：保卫驼峰航线中国段不受日机攻击；侦察和摧毁日本飞机和军队集结地；摧毁日本海军设施；打击日本海上和内河的运输线；摧毁日军在印度支那、泰国、缅甸和台湾的供应线和军事据点；给中国地面部队提供尽可能的空中支援。

在“关于第14航空队的活动的报告，1942年7月4日至1944年10月31日”中，美军曾总结了战绩：“航运对日本的经济是至关重要的，一直遭到不断的打击，范围包括中国的沿海航道、长江以及其他重要河流。对香港及其他次要港口进行了轰炸。击沉和击伤敌船的数量是惊人的。协同海军在敌人的航道上布雷，是第14航空队的一个突出特点……第14航空队开辟了一个新的战线，它扫荡了越南东海岸、北部湾、南海和东海，日本船队成了主要目标。由于太平洋上的盟军海军的打击，日本与东南亚之间的海上航线，被挤到台湾海峡和南海。P-38和P-40使用俯冲轰炸和跳弹轰炸，打击商船和油船。B-25采用低空跳弹轰炸，并扫射停在港口中的船舶，他们扫荡海岸线……B-24进行高空轰炸，但也使用他们自己的低空跳弹轰炸技术。日本的海上航线受到打击，不得不改到夜间航行。1944年6月，B-24安装了夜间低空雷达轰炸装置，结果被炸沉的日本船只和吨位不断上升，在9月份，炸沉108 700吨船舶，平均每2.5磅炸弹炸沉1 600吨船舶。截至10月份，轰炸机和战斗机总共炸沉日本商船62万吨，还可能炸沉或炸伤52万吨。此外，炸沉13艘日本军舰，大到巡洋舰，小到炮艇，还有30米以下的小船2 419条。”事实上，到1944年底，第14航空队已经掌握了中国南方战场的制空权。

1944年，日军曾发起“一号作战”（中国称为豫湘桂会战），名义上打通了“大陆交通线”，可是打通了也无法运行。一方面日军没有维修铁路的物资，另一方面铁路处于中美空军持续打击之下；印度支那（越南）的铁路也被炸断，大量作战物资通往南方已不可能。1944年底，第14航空队协同中国空军，对武汉地区日占机场、码头、交通枢纽、物资囤积点等目标展开了连续一个月的大空袭，武汉地区的日本空军主力基本被消灭。进入1945年后，在空中已无像样的空战了。

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投降。这之后，第14航空队的全部人员和设备都集中到上海，12月11日经海运启程回国。据美国陆军航空队统计，第14航空队共击毁日本飞机2 315架，摧毁桥梁356座，消灭地面目标1 225个，炸毁火车头712个。而日本人平均要付出7.7架飞机，才能击落一架美机。这样的光辉战绩，成就了“飞虎将军”陈纳德的美名，然而将军没有亲眼看到日本投降，性格刚烈的他与官僚体制格格不入，于1945年8月1日被强制调离中国。他曾说：“八年来我唯一的雄心就是打败日本，我很希望亲眼看着日本人正式承认他们的失败”。直到1958年7月18日，美国国会才通过晋升他为空军中将的法案，这是他早应得到的荣誉。9天后，陈纳德因病在华盛顿去世，终年67岁。

如果算上曾经短期利用中国四川基地空袭日本的美军第20航空队，以及参与驼峰空运的美国陆军空运总队和中国航空公司的外籍雇员，曾经与中国并肩抵抗日本法西斯的外国空中健儿还有很多。

今年适逢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我们在庆祝胜利时，也不要忘记，曾经有这样一群可爱的外国人，和我们同呼吸、共命运，将自己的青春和热血，留在了中国大地上。

责任编辑：吴佩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