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明跃:这么多年,我融了这么多次资,从来没有认为融资是快乐的事情。包括这次融二十几个亿,我们都没有举行什么庆功宴之类的,都觉得压力山大。我一点兴奋不起来,因为所有的融资宣布之前,都是经历了一个漫长的煎熬,尤其是在上亿、上十亿的资本面前,所有人性的善与恶都出来了,这是肯定的,说实话。
所以说,在这方面我一点成就感都没有。我早就想忘掉10几亿、20几亿估值,有意义吗?有意义。没意义吗?也没有意义。
我更在意的是,有足够多的买方和卖方在平台上找到了他的价值。当一个小女生在很偏僻的地方,她就在猪八戒上每个月赚到8千到1万块钱的收入,我觉得这是挺有成就感 的。
我们当年想免佣金,最大的阻力不是来自公司内部,而是来自一些卖家。有个做设计的夫妻店,他们每个月在猪八戒收入三四十万吧。他们哭着喊着让你不要免佣,怕免佣了你们公司会倒下,你倒下我们就没有生活来源。这种时候,才是真正让人动情甚至想哭的时刻。而所谓的融资、上市,这样那样的,我觉得实在是防不胜防。
创业家:9年不短,最大的困惑是什么?
朱明跃:困惑啊,存在了太多的未来的不确定性,实际上都已经见惯不惊了。
9年,对于互联网公司,9年已经是老妖精了。曾经沧海难为水,多少概念都已经过去了。web2.0、团购、微博、O2O,现在又讲创客,等等这些东西,在我的概念里面,都已经麻木了。所以说,我现在终于理解什么叫四十不惑,我觉得什么都是不确定的,但什么都是不困惑的,现在就处于这样一个阶段。
创业家:40岁生日是怎么过的?
朱明跃:很简单,很平常,就和家里人吃一顿饭。谁都不请,谁都不去声张,觉得这就是最幸福的,已经不太会一惊一 乍。
当然,这可能不是一个好的状态。但四十不惑,一家9年的互联网公司,还是需要在疯狂与转折面前,保持一定的钝感力。你不要今天web2.0疯狂的时候就去搞web2.0,明天O2O好的时候就去搞O2O,今天“大众创业、万众创新”了,就去干创客。这些东西我都要去关注,但不会改变我的方 向。
创业家:这9年拒绝了多少诱惑?
朱明跃:那太多了。比如web2.0、SNS出现的时候,我就打算把我们猪八戒用户中心改成SNS时间轴动态信息流的方式,后面发现,什么社交啊、动态啊、2.0啊,都他妈是扯淡,其实都与我无关。你还是老老实实满足买家的需求,能够让卖家赚到钱,这个事情就成了,其他的不重要。
创业家:聚焦是对的,但是有的时候对创业公司来讲,时髦的概念一个也沾不上的话,估值也上不去啊。
朱明跃:猪八戒今天做的还是那个事儿,满足的还是用户价值,但我什么概念都沾得上。你说我是不是中国第一创客平台?你说我是不是在做服务的交易?在做O2O?文化创意?全都沾得上,形势太有利了,反而我们速度太慢了,能不能达到未来的目标,心里有点打鼓。
创业家:但9年对于一个创业公司来说,还是太长了。你有自己的精神胜利法吗?
朱明跃:还真有。我太太跟我讲,你怎么在家里面老是使劲夸自己。真的!我太太反正现在都已经习惯了。回到家里,我觉得就应该对自己很满意。你不要把工作、事业上的焦虑带到家庭里面去,因为人的能量是守恒的,你如果老是处TMT即“呼叫中心+报纸媒体+互联网”三位一体的保健品B2C商业模式。这一模式省去了经销商、超市、药店等中间环节,产品售价比市场上的同类保健品便宜50%以上。在发展互联网渠道时,禾健与天猫等多个主流平台进行合作,也与有赞等移动零售服务商展开了合作。
于紧绷的状态,是会断掉的。
我前段时间就有差点儿断掉的感觉。也没有其他办法,就使劲夸自己。你想,几十亿的融资,惊涛骇浪,波澜壮阔,变化太大了。人家觉得百亿估值很风光,但哪里知道,我这个人很苦逼,都是表面风光,内心彷徨。
还有,像我这么重的体重,我还可以忍受长时间的跑步,这也算精神胜利法。我每周跑6公里左右。去年还去北极圈跑了第一个半程马拉松。
创业家:从佣金模式到钻井平台,猪八戒的商业模式还会变吗?
朱明跃:它还会与时俱进,但大的变化我相信不会有了。因为我们真的算完成了基本的从0到1,我认为我们过去9年,唯一的成绩就是这个,真正实现了羊毛出在猪身上。或者换句话说,我们走出了实体电商的阴影,走出了自己服务交易的一条路。我们过去学淘宝,学亚马逊,后来发现学来学去还是要找到自己的一条路。
我们是一家非常不典型的创业公司,9年都是做防守,不去进攻,使得我们走到今天。如果过去9年只要哪一年真的疯狂进攻,我们就死掉了。但我们9年都不进攻,这是不是挺神奇的?
创业家:不好斗,这跟你个人性格有关系吗?
朱明跃:有关系。
创业家:你是偏保守、不太容易被忽悠的那种人?
朱明跃:对,我觉得自己是记者出身,什么鸟没见过,什么事儿没见过,忽悠我就不要来那套。这是记者的特性,问题意识特别强,第一时间能看到这个东西的BUG,因为看不到BUG,记者就别提问了。
创业家: 这9年,你的知识结构和精神结构肯定都有巨大的变化。我很好奇,这中间有没有跨越式的转折点,让你真正意识到,原来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记者了?
朱明跃:有。我不会写代码,也没画过框线图,也不知道这样那样的交付到底是怎么回事。当我过去还在自学技术的时候,我完全想不到我在现在的产品评审会上,会有完全不同的视角。到今天为止,在猪八戒的产品委员会里,我是权威——这是很难想象的,一个外行的记者出身。
其实,当你在跟这些VC、PE过招,把你的脑细胞杀死,然后把你最后一滴精力都耗尽的时候,你就会发现,你已经完全不是过去的时政记者了,你已经变成了一个新的人。当你坐在中粮广场星巴克,风在那里吹,IDG的合伙人一个一个下来,搞车轮战和你PK,然后你心里面瓦凉瓦凉的,第二天就是中秋了,在那一刻,你就会意识到,你根本想不起过去自己曾经是一个记者。
创业家:喜欢现在的自己吗?
朱明跃:喜欢,必须自恋。
创业家:当年做记者的时候,有自己的偶像或者精神导师吗?现在呢?
朱明跃:那个时候的我们更纯粹,我那个时候的新闻偶像,或者新闻导师,就是我们《重庆晚报》最专业的总编。
说实话,我现在正在困惑当中。我也跟我一个朋友聊这个问题,我现在在精神上是有困境的,失眠,压力非常大。从理智的角度我知道,这一定要做改变。但我也知道,普通的朋友和同事,是没办法帮助你做出这样的改变的。我认为,我需要找一个心灵导师。
所以,我现在非常理解为什么马云会信李一道长。我现在理解为什么那么多人练太极啊,拜星云大师啊,人是需要心灵导师的,我现在在寻找。
创业家:你孤独吗?
朱明跃:创业是世界上最孤独的事情。甚至比我在格陵兰岛,在北极圈跑马拉松还要孤独。后面的人永远也追不到你,你就在那儿一个人孤独地奔跑,很孤独。你就感觉到,你自己是走在那个地球仪的最顶点上,不断漫步,很孤独很孤 独。
但是和创业比较起来,那都不算什么。因为你知道前面有终点,你知道大概距离终点有多少公里,你知道每隔多少公里就有补给站——但创业你不知道。而且终点一定有人给你戴花,给你奖牌,给你加油——但创业路上有吗?实际上还是很少的。所以,创业比在北极圈跑马拉松孤独多了。
甚至有很多问题,即使你真正的朋友也不能帮你。你也不能跟你的同事讲。
创业家:只能人格分裂,自己跟自己对话了。
朱明跃:对啊,只能强作欢笑。说实话,创业不是人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