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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苦难遗忘在时光里

作者:鲁先圣/文

把苦难化为生活的动力,坚强地活下去。

鲁先圣/文

我的老师刘淦先生经历过1976年的唐山大地震。在那场惨绝人寰的灾难中,他全家8口人,只有他一个人幸免于难。当年他教授我们文学理论。那个时候,我刚刚从农村的中学考上大学,从来也没有见过教授是什么样子,对于教授这个称谓从内心里充满了敬畏。开学以后的第二堂课就是他的文学理论。中文系的新同学一早都集结在阶梯教室里,静候教授大驾光临。我做他的学生的时候是1982年,现在算来,当年他也就是40多岁。可是,我们看到的那个时候的刘淦老师,已经是满头白发,皱纹纵横,一幅历经沧桑的老教授的样子了。

他的脸上始终充盈着微笑的面容,讲课的声音不大,音质有些沙哑,形象很儒雅。他丝毫也没有我们想象中的大学教授高不可攀的架子,我感觉他如同我们的中学老师一样平易近人和蔼可亲。几堂课下来,我们都很喜欢刘老师。周末的时候他邀请我们到他的家里去。他的夫人孔老师是位中学老师,待人十分和善。他们有一个女儿,那个时候就是十多岁的样子。

去了刘淦老师家里以后,见到了他的家人,加上在课堂上对他的了解,那时候我感觉老师是多么幸福的一个人啊,他有自己热爱的事业,有自己幸福美满的家庭,性格又是这样平和冲淡的一个人。他早晨的时候与我们一起参加晨练,还与我们一起去郊游,他的开朗和乐观强烈地感染着我们大家。一直到大学毕业,在我们大家的心目中,他始终都是这样的一个人:一个永远微笑着的幸福的人,一个开朗乐观淡泊名利的人,一个热爱生活的人。

大学毕业以后,我们同学天各一方,老师也调到了山东齐鲁书社任编审,离开了大学讲坛,潜心研究刘勰的《文心雕龙》和司空图的《诗品》。我们在济南工作生活的同学尽管也时常去拜访,但是大家聚少离多,学生时代的刘老师的形象,始终定格在了我们的记忆里。

一直到不久前,我们有外地同学来济南,我们邀请了刘老师一同给同学接风洗尘。已经退休多年的刘淦老师每人送了我们一本他刚刚完成的自传。看完了老师的自传,我感到万分惊诧,刘老师的生命中原来经受过如此深重的苦难,但是我们竟然一直一无所知啊!

这本自传中详细记录了 1976年7月28日唐山大地震。而我们的刘淦老师,在这次大地震中失去了爱妻和两个儿子!与他同时居住的岳母和妻妹一家3口也同时遇难。本来热闹的一家8口人有7人都被砸死在废墟之中!刘淦老师当时任职唐山开栾一中。他因为在学校加班写教案,天晚了没有办法回家住在简易的教工宿舍里而幸免于难。他自传中有一个章节专门记述当时地震的情形,读来催人泪下,令人动容,让人心痛。这个章节的题目是《我的亲人我的家?!》备述他从废墟中爬出来以后寻找爱妻娇儿的惨痛情形。

地震以后刘淦老师被疏散回山东老家任教。他本来是山东大学中文系的高材生,与前财政部长项怀诚是同窗好友,本科毕业以后被留校做著名学者孙昌熙先生的研究生,因为支援东北地区的建设,毕业以后自愿去东北的。

1982年秋天,我有幸成为了刘淦先生的学生,那一年距离刘老师失去7位亲人的唐山大地震仅仅过去了6年时间。6年时间,在人的一生中不算长,尤其对于几乎是经受了灭顶之灾的刘老师来说,更是不会轻易淡漠的时光。但是,在跟随刘淦老师读书的几年之中,我们却丝毫也没有感觉到他的人生经受过如此惨烈的重创!他的生命中隐藏着这样深重的苦难!

直到读完他的自传,我才领悟到,我的老师,何以在40多岁的年龄却满头白发。他告诉我们,他的头发是在一个周的时间内全部变白的。可是,这些年中,他把灭顶的苦难都隐藏在了生命的深处,把惨痛的苦难都升华成了阳光和微笑。对于他来说,苦难最终变成了一种记忆,一种力量。

摘自《大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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