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绘画讲境界,装帧也要讲境界。宋焕起先生在其新著《书装艺谭》里提出了“设计要有大境界”的观点。这一装帧设计的“境界”说,过去似乎没有人提过。
细读其文,才越发觉得书中的“境界”二字讲得颇有道理。装帧设计,其实与诗文绘画一样,同样要讲“人品、画品”,讲“修养、学识”,也必须讲“境界”。没有人品、修养、学识,没有“境界”的人,无论如何是搞不好装帧设计的。
《书装艺谭》的作者宋焕起先生是一位著名的出版家,是一位十分关心我国装帧艺术的发展,并懂得装帧艺术的编辑家。我想,大概正是由于他长期在出版社或出版集团担任领导职务,一直关注装帧设计,而且自己也做些装帧设计工作,才会写出这么多有关装帧设计的杂文随笔,并用心辑选成书。从书中,我强烈地感受到了他对装帧艺术的那一片炽热之心。可以说:“书大气,文大气,丝毫无浮躁之言,句句讲得中肯,是当下难得的关于装帧设计的好书啊。”其中有四个大的看点,特别值得人们细细品味。
其一,书中对于“装帧设计”定义的阐述。他说:“装帧的本意是一部书稿在印刷之前,对其形态、用料和制作等方面的工艺设计。这里包含两个要素,一是艺术设计,一是工艺设计。说到底,是围绕着书稿而进行的两种形态和功能的创意,并把创意外在化、形态化,使书稿真正成为一部可以阅读进而悦读的图书,一部完全意义的作品。”此语,读了倍感亲切。尽管“装帧设计”的定义在一些词典里有各种的描述,但在我看来都过于理性,没有焕起先生的阐释生动、贴切,充满了感性的智慧。这段关于“装帧设计”定义的精彩阐释,实际也是其著述的理念内核与逻辑源。
其二,关于“装帧性”的提法与论述。什么是“装帧性”?他说:“方便”“阅读”的设计是“装帧性”的表现;“贴近人心”“贴近读者之心”的设计是“装帧性”的表现。“装帧性”反对设计的“出位”,即“设计的过度”。“装帧性”要求“设计理念新,手法运用巧,材料工艺得当”,既反对“千篇一律,粗制滥造,得过且过”,更反对“元素堆积,偏离主旨,光怪陆离”的奢华。他说:“回到装帧的原本,恰当、舒服,才是最美的。”的确,所谓“装帧性”就是装帧的本质。然而,设计颠覆文本,设计者因“小我”的名利,为“炒作”而“张扬设计”的现象确实存在,甚至被奉为“杰作”误导舆论,混淆视听。焕起先生提醒人们“装帧设计人首先是出版者抑或编辑者,然后才是设计者”,此话多么语重心长啊!
其三,关于“书装的中国精神”的论述。近年来,装帧中国特色的缺失,已经成为人们议论的话题。在书中,他痛心地写道:“从设计创作来看,多年来海外流行什么,中国也流行什么,例如瑞士平面设计风、美国平面设计风,以及中国邻近日本的设计风等等。在创作中效法他人而没有自我,已经成为一种惯性思维。”在“评价作品的价值时言必称‘与世界接轨’”,“动辄以‘洋气不洋气’为尊”。书中从“树立本土文化的自觉和自信”与“坚持立足本土文化对话”,以及“学会向中国元素借智慧”三方面论述了如何“在国际化设计趋势下,把中国文化中最具活力、最有价值的东西激活起来,将其融入作品中去,并推向世界”。带给人有许多启迪。
其四,全书充满了“书装美学”意识。焕起先生在本书的自序中说,年轻时“我接触了美学,朱光潜的《谈美书简》和他的一系列著作,磁石般地俘获了我。我曾经登门求教过朱光老。他说研究美学要懂得一点文学、艺术、哲学和心理学,否则就会变成空头的美学家。他的真知灼见,还有他的著作,简直是一种‘蛊惑’把我引上了一条未曾‘规划’的道路,我甚至认为自己天生就是学美学的料儿。”确实,本书中触及了很多的美学命题,如《书装美学框架勾勒》《字体的审美秉赋》《色彩当随设计》《通感的审美解析》《纸性和纸性的美》等诸篇,文中处处洋溢着他对于装帧审美的敏感。诚如朱光潜先生所说:“不通一艺莫谈艺,实践实感是真凭。”焕起先生丰富的出版与装帧实践,正是其审美灵感的源泉。也正因为书中的文字无处不渗透着审美的趣味,才让人读起来觉得别有一番情趣。
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提出以“词以境界为上”的标准,用以判断词的高下优劣,此标准在中国美学史上,被誉为著名的“境界”说。焕起先生将此概念引入了装帧设计理论领域,虽与王国维的“境界”语境不同,内涵与所指各异,但其在评判作品时的意义同样重要。《书装艺谭》及书中的“境界”说,面世的正是时候,它是当代中国装帧设计发展所必需的一剂良药。它的出版问世,为中国装帧学理论的天空增添了一道新的彩虹。
(作者单位:中国青年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