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严寒的冬天。
张莉跟着中国大陆的一股出国潮,向中介公司交了八万元人民币,由他们安排,拿着赴阿尔巴尼亚的入境签证,买的却是到法国的机票。那个时候,中国人要到欧洲来,阿尔巴尼亚的入境签证最容易批,所以中介公司向他们收的是到法国的钱,在护照上办的却是到阿尔巴尼亚的入境签证。飞机降落在巴黎戴高乐机场后,他们一行六人,在带队人的引领下,就走出了机场。
因为他们护照上的签证是阿尔巴尼亚驻北京大使馆盖的章,目的地是到阿尔巴尼亚的,所以在过戴高乐机场海关时,海关的工作人员就问,你们是到阿尔巴尼亚的,为什么要在巴黎下机?带队的人能说英语,也会说几句法语,就对机场海关的工作人员说,他们都是第一次到欧洲来,很向往世界的“花都”巴黎,想顺便到巴黎玩几天,再到阿尔巴尼亚去。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期,中国大陆到欧洲来的人还不是很多,法国机场的海关对入境的外国人还是比较宽松的,他们也没有想到中介公司地这个“妙计”的奥妙之所在,所以,只是一般地问了问,就给他们一行六人都放行了。
走出机场,他们个个都不知有多高兴。一直悬在半空中十的心,到这时才真正地回到了心窝。在这六个男女中,有的是有家人在法国,有的是有亲戚朋友在巴黎。反正在上飞机之前都已联系好了的,他们都会到机场来接机的。
来接张莉的是她的一位远房小叔。小叔名叫张开仪,三十出头,理着年轻人时髦的短平头,显得壮实、精神。他也是早些年来到巴黎,开始给人打工,目前自己开了一家不大的制作皮包的工场。听说生意还不错。
在从机场回巴黎的路上,张开仪与张莉说了,她来后,就先在他的工场帮忙干点活,熟悉一下情况后再想别的办法。住的地方嘛,他也为她安排好了,与在他工场里做工的几位女工先一起住,等过些时候,有条件了,再找好一些的地方自己住。
张开仪的皮包工场,在巴黎第四区一条比较偏僻街道的一座大厦半地下室里。张开仪就将车一直开到了他的皮包工场。他对张莉说,她的行李就先放在他的车上,他要先到工场去干活。因为有一批货下午客户就要来取,必须中午之前要清点好,打好包。等干完活,有空以后,他再带她去住的地方。
张莉跟着张开仪来到皮包工场。这是大厦的底层,一半在地上,一半在地下。临街开着的两个窗户还不到半米高,外面安着铁丝网,只透进来一些微弱的光线。七十多平方米的工场,一边高高地堆着一些还未加工的皮革料,一边堆着一捆一捆已做好的各种皮包。空余的地方,就摆满了一台台缝纫机,有七八个工人在埋头紧张地缝着皮件;还有两张桌子旁,两个工人按纸样,将皮革裁剪成一块块各式形状的材料。张开仪一到了工场就忙开了,指挥着一个工人将清点好的皮包,按数量一捆一捆地捆绑起来,再抬到停在街边的货车上。
张莉一走进工场,扑面而来的一股皮革腥味,让她感到一阵恶心,一股酸水从胃里涌起,差一点灌上嘴里。她强迫自己忍住,没有让它吐出来,赶紧从手提包中拿出一块口香糖,放进嘴里拼命地嚼着。
张莉见大家都在忙碌着,也不知道自己干什么好。她走过去问张开仪:“小叔,我能帮忙干点什么?”张开仪一边忙着自己的活,一边说:“你衣服也没有换,不用帮什么。你先看看,喏,那边有一把椅子,你先在那里坐一会儿,休息休息。等中午吃饭时,我介绍你与他们认识认识。”张莉也知道自己刚来,什么都不会,也帮不上任何忙,只得站在桌子旁东看看,西看看,同时努力去习惯这里特殊的气味。
看了一会儿,无事可做,也没有人与她谈话,张莉只好回到椅子上坐着。不知不觉间,竟然睡着了。快下午一点的时候,一位六十来岁的大婶过来招呼大家:“吃饭了,大家过来吃饭啰。”
男男女女先后放下手中的活,跟着向旁边的一扇门走去。张开仪过来对张莉说:“吃午饭了,你也将就着在这里吃一点吧,吃了饭我叫人先送你回去休息。”
进得门来,原来这里被隔出一间十多平方米的空间,作为厨房和饭厅。工人们就在这里吃午饭。后来张莉在这里正式做工后才知道,在工场做工的工人,老板都是包他们吃午饭的。如果晚上要加班的话,老板同样要为工人准备晚餐。那位来招呼大家吃饭的大婶,就是专门请来做饭的,如果有空余时间,她也到工场来干点零活。
厨房很简陋,两个炉头上放着两个大锅,旁边零乱地堆放着一些瓶瓶罐罐,透着一股很浓的油腥味。厨房是与餐厅连在一起的,餐厅里放着几张饭桌,没有椅子,大家都是站着吃的。
张开仪递给张莉一只碗和一双筷子,告诉她像大家一样,自己去电饭锅里盛饭,菜是大家合着吃的。张莉盛好饭后,来到一张桌子旁,只见桌子上放着三大盆菜,一盆是红烧鸡翅,一盆是咸带鱼,还有一盆是清炒大白菜。大家围着桌子,一边吃饭一边聊起天来。张莉一听,他们讲的都是温州话,马上就有了一份亲切感,原来都是老乡啊。
老板张开仪也与工人一起吃饭。在吃饭时,他把张莉介绍给大家认识,说:“这位是我的侄女,也是从中国来的,今天早上刚下飞机。以后她就在厂里和大家一起做事,她有不懂的地方,你们教教她好了。”大家一听是老板的亲戚,都热情地点点头,说,没有问题。以后都是自己人了,不用客气。
一起吃饭的人,一共有十人,四男六女。加上老板,一共是十一个人在这里工作。这样的规模,工厂称不上,叫作坊比较合适。张莉半碗饭没有吃完,大部分人已吃好了饭,放下饭碗,又匆匆地回到工作台边。张莉看了一下手表,从他们进来吃饭,到放下饭碗,前后还不到二十分钟,真的像打仗一样快啊。看见这样,张莉也赶紧把碗中的饭一扫而光,放下了饭碗。
这时,张开仪手中提了张莉的行李箱,带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来到张莉面前,对张莉说:“她叫金丹丽,也是温州人,在这里工作的。这几天厂里的活比较多,我走不开,叫她陪你到你们住的地方,今天你就回去休息吧。你婶婶刚好昨天到意大利订货去了,明天才能回来。等她回来后,再具体商量你的工作吧。”说完,他把行李箱交到了金丹丽手上,又忙他自己的事去了。
张莉打量了一下身边的金丹丽,看来年纪和自己差不多,面颊红扑扑的,个子不高,但很壮实,一看就知道原来是在农村会干活的姑娘。张莉想把她手中的行李箱拿过来,小金连忙说:“阿莉姐,不用客气,我来拿吧。如果你这里没有事了,我们现在就走吧。”
一走上街道,虽然一股冷风袭来,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冷战,但同时觉得现在的空气清新多了,忍不住大力地吸了几口。路上,小金告诉她,她们住的地方离工场不远,步行不到二十分钟。平时她们下班后,都是步行回去的。小金还告诉她,她们租的房间面积只有十多平方米,却住着四个姐妹。主要是这里房租贵,大家住在一起,共同分担房租,摊到每人身上负担就轻得多。反正平时大家都出来打工,只是晚上回去睡几个小时,挤就挤一点,无所谓。
小金还说,前些天老板与她们商量,说他有一个侄女要来巴黎,临时找房子有困难,能不能暂时住在她们这里,反正房租大家平均分摊。大家都说,老板说话了,来的人又是老板的亲戚,多一个人就多一个人,大家挤一挤,没有什么关系。张莉听后很感谢这些姐妹们的好心。
张莉四周张望了一下,这一带的房子虽然也有六层高,但看上去都比较旧,有的墙上的水泥都已经脱落,露出了里面的砖头了。小金带张莉从一扇木门进去,顺着木楼梯上去。她们是住在六楼,也就是顶楼。她们俩各提着行李箱的一头,一口气爬上六楼,等停下来时,都已经气喘吁吁了。
小金放下行李箱后,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锁匙,打开了房门。她们进了房门,张莉马上闻到了一股霉味,她问了一句:“为什么房间里有这样的霉味?”小金说:“这里的房顶有点漏雨,墙上总是湿湿的,都发霉了。老板已经与房主交涉了很多次了,希望他来修一修。但是房主总是以各种理由搪塞,一直拖到现在也没有来修理,我们也没有什么办法。”张莉抬头看了看,不少天花板与墙壁的接头处,都已变得黑黑的了,显然是发了霉。加上住在这里的人白天都出去做工,整天关着窗子,空气不流通,才有这样大的霉烂味。
小金指着地上的一张床垫对张莉说:“你就睡在这张床上吧,这是老板前天专门为你买的。”这时,张莉才清楚地看到,这个房间根本没有床架,四五张床垫都是直接铺在地板上的。这些床垫基本上占满了整个房间,好几张床垫上的被子还没有叠起来,就散乱在床上。只有房子最里面的一角空出来,堆放着一些行李箱和杂物。
小金简单地为张莉安排了一下后,对张莉说:“你就先休息吧。最近厂里活多,我们要到晚上十点来钟才能下班回来。如果你肚子饿的话,这里有一些面包可以吃。”接着她将一把钥匙交给张莉,说:“你如果要出去的话,就用这把钥匙锁好门。”张莉说她不会出去的,就在房间里休息,叫小金放心去上班好了。
小金走后,张莉一屁股坐在床垫上,发了一阵呆,不由得伤心地流下了眼泪,她从来没有感到像现在这样的孤独与无助。虽然出来前已做好了要吃苦的打算,但她怎么都想不到,千辛万苦来到号称世界大城市的巴黎,原来还要住这样破旧的地方,连温州农村都不如。但是她又想,姐妹们都能住的地方,她为什么不能住?绝大多数华侨都是赤手空拳来到海外打天下的,恐怕开始都要经过这个阶段的。既来之,则安之,今后的路还要靠自己走下去。
因为在飞机上没有好好睡过觉,这时,一股困劲儿上来,她就和衣躺在床垫上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一阵喧哗声把她吵醒了。张莉睁开眼睛一看,屋子里的灯亮了,原来下班的姐妹们回来了。见张莉醒了,小金就向她介绍了其他三位同住的姐妹。好在都是温州人,讲的是温州话,让张莉心里安慰不少。几个姐妹都很热情,纷纷向张莉介绍她们在巴黎的生活情况,她们说,出来了,就要有挨苦日子的思想准备。不管怎么样,趁现在年轻,有力气,就要拼命地赚钱。有了钱,将来可以做生意,从小到大,就有出头的机会。张莉听后觉得她们说的都对,她们能过的日子,她也一定能过。
张莉一看手表,都已快深夜十二点了。小金说,最近厂里接的活多,每天都要加班,一天工作要超过十四五个小时。在工场里打工,是按小时计算的,工作时间越长,工资就越高。所以,工人们都希望活越多越好,辛苦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能挣到钱才是最终目的。
因为明天一早就又要到工场里干活,姐妹们匆匆地洗了一把脸,就躺下睡了。小金告诉张莉,老板说了,明天一早叫她跟姐妹们一起到工场去,他会安排她工作的。
熄灯后,姐妹们很快就各自进入了梦乡,张莉却久久不能入睡。这么多人睡在一个小房间里,对她来说还是第一次。
第二天,早上八点钟,姐妹们都起来了。她们各自吃着面包,有的喝一杯热茶,有的喝一杯牛奶,作为早餐。大家要轮流洗脸和上厕所。这间房子本来就不大,便盆和洗脸盆,以及一个洗澡用的花洒,都在一个三平方米的小隔间里。每次只能进去一人,如果一人在大小便,其他人就不能洗脸和洗澡,只能等着。“好了吗?”“你快一点,我都憋不住了”的叫喊声此起彼伏。张莉还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境况,想想真的有点好笑。她们这样轮一遍,得花四十分钟时间。第一个进去的,里面的空气还好一点,后来进去的,混合着水汽和大小便的味道,让人透不过气来。张莉因为初来乍到,只能等姐妹们先用,最后才轮到自己。大家一阵忙乱后,就急急忙忙地出门,结伴步行去工场。张莉到巴黎的第一天,就领略了这种巴黎打工仔的早晨生活。她心里暗暗有点好笑,这不是比在家乡读初中时的军训还紧张吗?
她们赶到工场时,老板张开仪已在那里忙开了。张开仪看见张莉走过来,连忙迎了上去,对她说:“实在对不起,最近厂里活太多了,干不完。你阿婶又不在,昨天真是顾不上安排你。今天上午你阿婶从意大利回来了,中午我们一起出去吃顿饭吧。”张莉说:“阿叔你不要客气,我又不是小孩子,不用你操心,小金她们对我都很好,我都会习惯的。你还是教我干什么吧。”张开仪说:“不用急的,以后有的是你干的活,你先熟悉熟悉这里的情况吧。”说完,他向正在一张台面上裁剪着皮革的年轻人喊了一声:“阿涛,你过来一下。”那位年轻人听老板喊他,连忙放下了手中的活,走了过来。
张开仪说:“阿涛,这位就是我与你说过的我的侄女,名叫张莉。她昨天刚从中国大陆来,以后也在我们厂里做事,她就先跟你学学裁剪吧。现在裁剪正缺人手。”接着,他又向张莉介绍说:“这位阿涛,噢,大名叫徐海涛,是这里的领班,你先跟他学吧。”徐海涛大方地伸出手,与张莉握了握手,说:“你好,张小姐。”张莉说:“以后你就是我的师傅了。叫什么张小姐,听起来怪别扭的,以后你就叫我阿莉好了。”
徐海涛哈哈大笑起来,说:“师傅不敢当。我们都是给老板打工、为老板卖命的,以后你有什么事情尽管说,我的本事不保密,只要你愿意学,我无保留地教你。只是你挣了钱后可要请我喝咖啡啊。”在张莉的第一印象里,觉得这位年轻人说话有幽默感,人也热情、精干。
接着,张莉就跟着徐海涛走到裁剪台前,一边看着他干活,一边听他解说裁剪的程序和要注意的事项。到中午的时候,他们已经很熟了。徐海涛告诉张莉说,在这里干活是这样的,忙起来的时候忙得要死,不分日夜。但是大家高兴,因为可以多挣钱;闲的时候又闲得要命,几天不开工,大家等得心里发慌。因为在这里是“手停口停”,一天不做工,一天就没有收入。张莉听后,觉得他讲得很有道理,多少男男女女背井离乡,来到完全陌生的地方讨生活,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一个“钱”字?从今天开始,自己也加入了这支队伍,想办法能挣到钱才是真本事。
跟着徐海涛学习了两天,张莉也就开始自己独立操作了。用徐海涛的话说,张莉还是挺机灵的,悟性也高,做事很快就能上手。张莉对徐海涛给她的这句评价很是高兴,做工虽然紧张,一天不停地干下来也很累,但是好在大家都是年轻人,在一起说说笑笑,日子也算过得愉快。
一转眼,一年下来,她也挣下了一笔钱。
在这一年里,张莉最高兴的日子是难得遇上休息天。如果哪一天要赶的货都赶完了,新的货还没有进来,老板就放他们一天假。这一天,张莉就与姐妹们上街,不去公园,也不去博物馆,而只是去逛商店,买几件自己喜欢的衣服回来,试了又试,不肯放下。但第二天又只得将它们放到箱底里,舍不得做工时穿上。
还有最让张莉高兴的事是,在这一年里,她收获了爱情。她有了男朋友,这个男朋友就是她刚进来时,手把手教她干活的徐海涛。
一年中的朝夕相处,徐海涛的好强、坚韧、乐于助人的性格,深深地吸引了张莉。徐海涛不止一次地对她说过,他绝不满足于一辈子打工。打工只是为了学习点做生意的经验,积累点原始资本,一旦条件成熟,他就要做老板,趁年轻有力气,要拼命去赚钱。张莉佩服他的勇气和信心,认定他不是池中之物,将来肯定是会有大出息的。徐海涛也喜欢张莉活泼、清纯和待人热情的性格,认为她是将来共同创业的好帮手、好搭档,他也需要这样的帮手与搭档。
他俩成为情人后,一边继续打工,一边在不时留意和商讨从什么地方入手开创事业。
做皮包是早期温州、青田人从犹太人手中接过来的起家行当,但这些年已经开始不景气了。而且做这个行业太辛苦,长期做下去对身体的损害也大。他们思来想去,最后认定还是先开一家中餐馆比较有把握。因为开一家中餐馆所需资金不是很多,除了手上的积蓄,再请亲戚和朋友起两个“玉兰会”,就能筹集起开办资金。另外,法国人对中餐也越来越感兴趣,对中餐馆的需求量还在不断增加。因为同样一餐饭,中餐比西餐差不多便宜近一半。再则,开中餐馆技术要求也不是太高。决心下定后,徐海涛准备先到中餐馆厨房打半年工,学会厨房的一些基本功,就可在将来的餐馆中自己当厨师,挑起厨房的大梁。一旦有了自己的中餐馆,徐海涛打理厨房,张莉管外面,事业不就可以起步了吗?
方向认定后,徐海涛就辞掉了皮包工场的工作,找了一家中餐馆做起厨房二手的工作,他可以说一边做工,一边偷师。半年下来,中餐馆厨房的一套,他都拿得起了。
接着,他们俩真的就开起了一家中餐馆。没有想到,餐馆虽然不大,但生意从开张之日起,就很红火。两年过去,他们有了足够的底气,就卖掉了这家餐馆,在巴黎繁华街区开了一家更大的中餐馆。生意走上轨道,客源不断,收入稳定后,徐海涛就不再让张莉在餐馆里天天熬夜受苦了。他对她说,现在我们吃穿不愁,你就好好享享福吧,做做你自己愿意做的事,餐馆有我看着就行了。张莉也知道徐海涛这是爱她宠她。从此,餐馆就真的不常去了。
但时间一长,张莉又觉得日子过得有些无聊了。所以,就有了她后来到“旅法华侨俱乐部”中文学校教书的经历。有时,还被一些同乡们约去“CASINO”玩玩老虎机,从此,不知不觉中慢慢就沾上了嗜赌的不良习惯……
张莉现在有时想想,她与徐海涛这些年来从相识、相爱,到共同艰辛创业,再到后来分手,真是如一场逝去的春梦。为什么夫妻俩能共同艰苦创业,但事业有成后,却不能共同享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