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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声与耳语 28

作者:老 虎

张所长不赞同他的假设。他说:“不可能,我觉得那个家伙又贪财又好色,很有可能是夜里翻墙入室作案,被人堵屋里打死了。”

“不如先把吴兵拘起来,让预审科的人审一下,不怕他不招,预审科有的是办法。”阎强说,“真不是他作的案,咱们把他放了就是了。”

“传唤了吴兵,他和花妮的关系可就人尽皆知了。牵扯到一个女人的名声,一定要慎重行事。明白吗?”张所长说,“刚才丁局指示我们,还是要继续走群众路线,挨家挨户去走访。”

“不管凶手是谁,要把一百七八十斤重的死人穿村过镇弄到山上,是需要运输工具的。”我说,“回去之后,我去宏济诊所看一下,顺便把吴兵的车借出来,让孙雷检查一下。”

傍晚回到眉镇,我拨打吴兵的手机。铃声响了一会儿,几乎快要结束时,他接听了。“喂,哪位?”

“吴兵!我是鲁松。”

“哦,鲁松!几天不见了,你好!”他的声音很高,远远超出了正常讲话的音量,“我正想找你呢,晚上叫着丙山兄一起喝两杯?”

“今天晚上不行。”我说,“我要去办点急事,想借你的车用一下。”

“哦,车吗——你要用,随时都可以过来开走!”

汪传法骑着摩托车把我送到宏济诊所。面包车停在门口,吴兵站在车前等着我,依然穿着白衬衣黑长裤,夕阳在门前的空地上照出一个长长的黑影。

“嗨,鲁松兄!”他迎着我走了两步,眼镜片在夕阳下反着光,眼睛微微眯着,“屋里坐一会儿?”

或许他只是随口一说,而这正合我意,到他屋里看一看,聊一聊。

我跟随他走进诊所。治疗室里人影闪动,吵嚷声中夹杂着一个女人压抑的哭泣声。他推开办公室的门,马上又把门带上了,“这屋太热,阳光直射了一下午。”他说,“鲁松,还是到餐厅来坐吧。”

餐厅没有窗子,一片阴凉,他打开空调,“你先坐,我去看一眼病人。”

他走出去,随手带上门。我环视着室内,桌椅摆放得井井有条,角柜上的玻璃酒具在灯光下闪闪发光,地板擦得一尘不染。我走到通向卧室的门前,拧了下门把手,没拧动。

“要用卫生间?”

背后响起吴兵的声音,我没听见他从大厅走过来的脚步声,他已经推门进屋了。

“不用,”我说,“我有点强迫症,看到关着的门就想打开。”

“是吗?是当警察的职业病,还是说你心里很压抑,一直在渴望着自由与光明?”他说,“我不懂心理学,不知道得怎么解释。”

“用不着心理学来解释吧,”我说,“人多多少少都有点小怪癖。”

“哈哈,坐下啊,请坐。”

他又转身出去了,没过几秒钟端来两杯茶,和我隔着餐桌相对而坐,“埋尸案查出来了吗?”

“还没有。”

“噢,侦破过程中你们是不是很忌讳别人打听案子?”

“这也没啥忌讳的,能说的就说,不能说的就保密。”我说,“所里的车张所长开回家了,我第一个想到向你开口借车。”

“你第一个想到我就对了,朋友嘛!”他端起茶杯啜了一口,突然说道,“张所长真是个好汉!忠孝仁义,样样都占,现今社会难得还有这样的人!”

我听得有点莫名其妙,疑惑地望着他。

“你不了解张所长?”

“不太了解,我只知道他打过仗,是个战斗英雄。”

“这人人都知道。”他说,“你知道张所长为什么要养猪,还种了那么多地?”

“他超生,有两个孩子,家庭负担重。”

“这只是其一,农村有两个孩子很正常啊。”他摇摇头,“张所长工资很高,在镇大院应该是最高的一个,比镇长书记还高。他日子过得紧,主要是因为他家里有四位老人,这还不算他自己的亲生父母,他的父母还能劳动,不跟他一起生活。这四个老人是他战友的父母。我真的很佩服张所长,一生能交到这样的朋友,也不枉到人世间走一回啊!你说呢,鲁松兄?”

我点点头。

“你,鲁松兄,恕我冒昧,令尊与令堂大人,身体都还好吧?”

“挺好的。”

“你离婚多久了?”

“没多久。”

“是不是为了拿到离婚证,赔给了女方一笔补偿费?”

“没有。”

“我认识的警察不多,我感觉警察都挺难接触的,难以成为知心朋友,有的警察可能认为跟他交朋友是想利用他。”他说,“有的警察挺有钱,有的警察却根本没钱,也难怪,你们交往广,应酬多,如果不来点外快,仅靠工资恐怕入不敷出吧?”

“还能过得去,钱多多花,钱少少花。”

“也是,李主任前天来找过我,让我替他向你赔个不是。没用了,我对他是彻底失望了,朋友到有压力才能见真心。”他把茶杯端起来,接着又放下了,“鲁松兄,恕我直言,你以后如果需要用钱,尽管对我开口。”

隔着镜片,我望着他真诚的眼睛说了声谢谢。

“好了,你有事要办,我就不留你了。”他把车钥匙递给我,“但愿我们也能成为不一般的朋友!不管什么事情,都能以诚相待。”

我离开宏济诊所。今天吴兵显得心神不定。我唐突来借车,也许他已经觉察到了对他的怀疑。到达县城时天已经黑了。我把车开到公安局集体宿舍楼下。孙雷不在宿舍,我在传达室给他打传呼,得知他和徐智等一帮朋友在南关三角花园吃烧烤。

“你抓紧过来。”他说,“给你留着一只羊腿。”

“你先回局里一趟。”我说,“完事儿后,我请大家去宋街吃烤鱼。”

这是一辆中型面包车,车里收拾得干干净净,铺着红色的地板胶,后面的两排座位全都拆了下来,车厢空间显得很大,可以很方便地放进担架。左边加装了一个竖排座椅,底下加装了滑槽,拉开就是一张沙发床。孙雷去上楼拿来工具,打开强光灯,车里就不是那么干净了,地板上和座椅缝隙里散落着毛发,长短都有,有黑色的也有黄色的。我发现一根黄色的短发,捡起来递给孙雷。“你看。”我说,“死者的毛发吗?”

他捏着毛发瞧了一眼,“动物的毛!不是长在人身上的。”

警犬训导员牵来了警犬,用死尸的衣服作嗅源,警犬围着车嗅了一圈,静静坐下了,训导员示意它上车,警犬跳上去,在车里嗅了一会儿,垂着脑袋跳下来。

“没戏。”训导员说,“它一点也不兴奋。”

夏夜的县城,大街上到处都是人,热风中弥漫着烟气和烧烤的孜然味,满城都是烧烤摊,每家摊子前都坐满了人,衣着艳丽的女人坐在一群光膀子的男人中间,大家右手啤酒左手烤肉,啤酒让人们忘记了炎热。我和孙雷开车来到南关三角花园,停在老憨烧烤前。

“爸爸!”我下车,拿钥匙锁车门时,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领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从路旁走过,小男孩扭着身子冲着我叫了声爸爸。女人眼角打量着我,抱起小男孩走远了。

“好嘛,这要是小男孩的爸爸在场,非得盘问你不可!”孙雷笑着说,“或者回家盘问他老婆。”

徐智扭着脸,疑惑地望着我们走过去,“是我喝多了眼花,还是你俩真的开着一辆急救车来了?”

桌子上摆满了光秃秃的铁签子,地上全是空啤酒瓶,小方桌周围坐着六个袒胸露肚的大男人,红着脸,咧着嘴笑啊笑的。

“换个地儿!”我说,“去宋街吃烤鱼?”

“好!来个下半场,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老赵左手拿着啤酒瓶,右手握着酒杯,“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

“老赵,你不能再喝了!”徐智大声喝道。

旁边一桌坐了四个女人,挨着陈燕的是王娅,还有两个我不认识。老赵现在的欢乐,岂是一句呵斥就能打消的?他眯着双眼,举杯齐额,仿佛沉浸在与李白共饮的豪迈情怀中。

“吃不动了,要不是等你们,我们就散场了。”徐智坐在马扎上,T恤衫往上卷到腋下。

“不挪地方了。”老赵说,“鲁松,你负责打扫打扫战场,把这些串儿都消灭了,让老憨再给热一下。老憨!老憨,再来点啤酒!”

“鲁松!”旁边桌上的王娅叫了我一声,她手里端着啤酒杯子,脸上红扑扑的,“星期天,我们再去眉镇,找你钓鱼好不好?”

在四周的欢声笑语中,我向她举起酒杯,仰脸把一杯啤酒喝下,我用微笑来表示对朋友的歉意。

 

枪声与耳语 9

枪声与耳语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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