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手记
我再一次回头看了看这片曾经生活了一年的土地,心里面是一种无法压抑的留恋。战士们也从车上探出头,似乎想在最后的时间里,将这里的山这里的水,这里的一草一木用眼睛拍摄下来,珍藏在心里……回眸处,洞口外,两株白杨下,一片片金黄色的麦子在夕阳里灿灿地笑着,在晚风里挥手为我们送行。我们当令将它们播撒,为陪伴我们寂寞的青春,眼看它发芽,长叶,萌蘖,抽穗,灌浆,成熟,直至到今天谦恭地低着头,在我们的视野里走完它的一生……但是,从播撒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它的命运,虽然它长得那样像麦子,却无法享受麦子的喜悦。它们只是风景。在这个没有名字的大山里,它不会被收获,只会被遗忘——就像我们的青春和爱情。
——摘自裴伟《别了,青石沟》
开场白:我们恋爱的环境
我们连战士小石,现在已诸事完备,单等结婚了。一提起入洞房,他的准新娘就一脸狐疑地问:哪个洞房?不会是你们的山洞吧?谈了三年恋爱,准新娘始终弄不明白他到底是何方神圣,都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他可好,人如流水营盘如星,三年七个地方,部队没谱,兵满嘴跑风。第一次见面,看人倒是实诚人,模样也很中意,是自己喜欢的那种类型。问他部队在哪?他说在洛阳,一个花园般的城市。又过了几个月,接到他的信,说是在北方的大山里,具体地址不详,说要保密。又过了一些日子,突然接到他的电话,说又到西部高原了……姑娘对心上人都有爱屋及乌的毛病,爱情是有方位感和物理坐标的。如果说爱人在某个城市或某个方向,她会特别关注这些地方,天气冷暖,山川形胜,历史文化,民情风俗都会汇入自己的梦境,在孤寂中寻找依靠,在单调中寻找丰富。而这样一来,爱上的人居无定所,四处漂泊,姑娘也会跟着六神无主,从而备受煎熬。每次看到姑娘失落的样子,准新娘的父亲就会严肃地对女儿说:分明是个骗子嘛!他是国家主席呀,四处视察,还要保密?见父亲这样说准新郎,女儿又替准丈夫说话:哪有骗子尽往大山里跑的?听他说,他们去的大山一是土匪都不去,二是地图上找不着,三都是最美最美的山……父亲说,见个鬼吧,有你哭的那一天,你和那个“山顶洞人”去山洞里结婚吧!
这就说到了山洞。电话打到了大山里,准新娘对准新郎说,咱们已经领了结婚证,从法律上讲我们已经是夫妻了。我对你是真心的。我不管你现在在哪?在天南还是在地北,在山上还是在水里,你敢说出你的真实位置,我就敢过去和你结婚,如果你不敢说,就证明你真是个骗子,我就把结婚证撕了甩给你父母。准新郎急了,说我们连长就在身边,我们就要冲上去了,十天半月不会出洞的,别来了。你不信,可以问问连长。说着就把手机给了连长。
支委会上,连长把小石的情况做了通报,指导员说,我们为一个战士的婚姻问题专门召开支委会研究,在我连历史上似乎是第一次,我认为连长反映的这个问题很重要,因为它已严重影响了我连的战斗力。从我掌握的情况看,我们连共有未婚青年三十一个。谈了对象的有十七个,没有对象的十六个。结过婚的士官中,有近三分之一家庭出现裂痕。这十七人谈了对象的,目前有5个人类似小石的情况,女方明显对男方不放心,因而在动摇,在犹豫,甚至正在准备散伙。我们是工程部队的一线连队,在军事斗争准备中,我们正在打仗,正在冲锋,和其他兵种不一样的是,我们不存在着演习、模拟、试验,我们没有缓冲地带,上来就意味着进入战争。可我们的战士却有着后顾之忧,他们因找不着对象和恋爱环境恶劣而屡遭挫折,从而造成军心不稳。在和平环境下,我们凭什么让他们走进战争?在市场经济条件下,我们凭什么让他们流血流汗又流泪?他们最高工资超不过五千元,少的只有二三千,战士不到一千元,全连干部战士全年的工资加起来不如上海滩一个金融高管一个月的工资,而我们一个连修了多少公里地下长城?而在大环境方面,20世纪七八十年代“嫁人要嫁解放军”的风光早已不再,尔今其地位与公务员、白领、商人、教师等均难企比,似排在末位,同志们,这就是我们的恋爱的环境!我们凭什么吸引姑娘们?靠觉悟?靠奉献精神?靠政治思想的强大威力?应该说,在汹涌澎湃的经济浪潮面前,我们又一次成了“哀兵”,这就是现实。但是,“哀兵必胜”,我们要重视这一现象,把干部战士的恋爱婚姻问题纳入政治思想工作的范畴,认真研究,收复“失地”,靠大家、靠集体、靠人民军队的英雄主义帮助我们的干部战士,在落魄的环境中挺起胸膛,打好爱情、婚姻的保卫战!
支委会上,大家一致同意在阵地上为小石迎娶新娘,把山洞当洞房,“山里山外点明子”,张灯结彩,大操大办,然后制成MTV,送给连里正在恋爱期的官兵们,祝福他们美丽的爱情……
连里将支委会的决议郑重向营党委作了汇报,营又向“前指”请示,指挥部首长决定,全连官兵休假一天,首长们出席并主持小石的婚礼!
世界上最奇异瑰丽的一幕出现了!在一个无名大山里,在彩云环绕流泉飞瀑的背景里,在颇似远古山顶洞人出没的那样的洞穴前,一个工程战士和他心爱的姑娘完成了凤求凰的爱情追逐,就此将寄托安放在了这里。
婚后,战士石思新说:“当我和女友在战友们的祝福声中,伴随着欢快的迎宾曲,踏入大家为我们精心布置的阵地婚典礼堂时,幸福的泪水在我们脸上流淌。我在心中默默地问自己:你只是连队一名普通的战士,也没有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业绩,有什么资格享受这世界上最壮观的婚礼呢?我想,用一生的时间去铭记这座没有名字的大山,应该是最好的回报。洞房花烛夜,我的新婚妻子流着泪问我:这是真的吗?这是真的吗……”
我们一排长是北京科技大学的国防生,英俊潇洒,长得像电影演员黄晓明,他刚分到连队时,正赶上施工高潮。我是连部的通信员,有不懂的事他经常问我。有一次他问我说:咱们是部队吗?我怎么看怎么像黑窑工呢,怎么这样苦呢?你看战士们穿的连民工都不如,衣服上涂料抹得像盔甲,洗澡水黑得能写字。来工地时,我们几十个人挤上一辆大巴车,人都成了相片。大巴上放着流行歌曲,路上都是土,车里空调里吹出的风都带土。车里的汗味臭脚丫味熏得脑瓜子疼。这还不算,车到一个路口,早有警车等在那里,十几个全副武装的警察拦住我们,手里提着手铐,一个胖警察上来就嚷:下车下车,接受检查!我们连长一看,赶快掏出证件下车交涉,哪知胖警察看都不看,把证件甩手交给旁边的瘦警察,说全部没收,假的!营长下车给胖警察敬礼,胖警察翻了一下眼皮说:装得挺像,军礼很标准嘛,把他铐起来!几个警察上来就把营长围住。连长说,保护营长!车上的兵们抄着随身工具哗啦啦下了车,又反过来围住了警察们。营长说,我们正在执行国防施工任务,请不要妨碍我们!胖警察说,什么国防施工,黑窑工吧,早有人举报你们,说你们早出晚归行踪可疑,肯定是假军人。我们已经抓过一拨假军人,比你们着装整齐多了,还唱军歌走队列呢,结果怎么样?一审全都露马脚了,原来是偷电缆的毛贼。我们瞄你们好几天了,全部带走!营长厉声说,如果你妨碍军事行动,后果自负!双方争执许久,后来警察接到上级电话才放行。你说,像咱们这样,貌似黑窑工的兵,女朋友要提出到部队看望,我该咋对她说呢?前些天,她把电话打到了连部,我正在领着战士们做标石,就是把水泥、细沙、碎石放在一起和好,用铁锹铲进木制的模子里,可以说毫无科技含量,接了电话她就问:忙什么呢?我这边擦着手回答:做标石呢?她和我都是学理工的,立马来了兴趣,问:标石做什么用的?我正要说,她那边说话了:噢,我知道了,你们二炮是咱们国家现代化水平最高的部队,早就网络化了,你们是用电脑做标石吧?我哭笑不得,只能在电话里打马虎眼:是,是,用电脑做标石,加上银河二号的计算速度,快极了……唉,她要来可咋办?且不说咱的国家机密要保,就是我个人的私人机密也要保,她要来,那还不黄呀!
一天,我们连长讲了他亲自处理过的一次“恋爱事件”。这是连长的话——
一天午夜一点多钟的时候,我进行例行的查铺查哨。查到一排的时候,发现一个上铺上没人。当时想可能是上厕所了吧。我查完哨后又进行了核对,知道这个兵叫张世,一级土官。我不放心,又转到了厕所,发现根本没人。这下我的心一下子提起来了,现在正是三九天,山区的天冷得刺骨,而且还下着雪,他能去哪呢?平时他表现非常优秀,班组长、排长提起他赞不绝口,战友们也很喜欢他。他不可能不假外出呀,何况还夜不归宿。我在雪地站了许久,脑子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们正在北方的大山里进行某国防工程施工,驻地离山下最近的城镇还有二十多公里,山路崎岖,冰雪覆盖,他怎么进城呢?万一路上出事怎么办?怎么给他的家长和上级领导交代呢?于是我叫起了副连长、排长、班长和几个老战士,决定下山去寻找张世。就这样,我们乘着雪夜的微光,在漫天飞舞的大雪中向山下摸去。几个小时后,我们到了E城,分头寻找一番,却怎么也找不到张世的影子。电话打到连里,值班排长报告说人仍未回。我绝望了,眼看天亮了,如果此时还不向上级报告,连队就要担责,正当我准备向指挥部汇报时,远远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向我所处的汽车站位置走来,而且旁边还有一个漂亮的姑娘。我立时明白了原委。我愤怒地冲过去,一把抓住张世的领子,不由分说把他拉上车,回头狠狠地瞪了一眼那个姑娘,一句话也没说,就让车向山里驶去。走出好远,雪幕里,仍看见姑娘哭喊着往这个方向追来……
哪知还没出城,车就抛锚了,看看大雪封山,加上一夜未曾合眼,我就决定就近找一个旅馆住下,等车修好后再回阵地不迟,反正人已找到。这是一个四层小楼,挺干净,我们都住在四楼,我特意交代副连长和张世住一间,看好他,不能外出。我和副连长简单问了张世几句,张世只顾抹眼泪,很委屈的样子。他说,他从未见过这姑娘,只因母亲突然得病,这个女大学生利用假期以志愿者的身份一直护理着母亲。当她要返校的时候,母亲得知她要途经这个城市,就打电话给儿子,一定要想办法看看她,当面向她表示感谢。母命难违,于是他决定不假外出,见姑娘一面后,立即连夜返回,不耽误第二天的施工。他们刚见面不到一小时,他正要送姑娘坐长途汽车。他说,他讲的都是实话,不信找来姑娘当面对质。我严厉地打断了他的话,说你的话去骗三岁小孩吧。没说的,回连接受处分吧!
说完,我回房间倒头便睡。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打开门,副连长着急地说:你快看看吧,那个姑娘来了……
我们走到窗户前,看到那个姑娘正在雪地里一遍一遍地写着什么,偌大的院落,成了她书写的信笺。姑娘红色的羽绒衣,像一簇火苗在我们的视线里燃烧着。
定睛一看,犹如草就的诗行——
“首长,你错怪张世了!”
“他是个好战士!”
“母亲病重不回,为了国防施工……”
“宁受处分,不负孝心!”
看着看着,我的眼泪模糊了视线。张世,一个沉默无言,却以咀嚼痛苦为动力的战士,装风管削了手指,埋电缆压坏了脚掌,为了保证工期,家中老人病重却只字不提,为了不辜负孝心,雪夜赴命,奔跑几十公里去远赴感恩之旅,多好的战士呀!他应该是新时期最可爱的人!
我刚要让副连长通知张世,把姑娘接上楼来,就见姑娘又赫然写道:
“从此爱上大兵,不然后悔一生!”
但是,张世并没有选择和姑娘在一起。不知为什么,是为了向我证明他的清白,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我不清楚。后来,他就退伍了。几个月后,他给我写了一封信,打开信封,里边并没有信,只有一首诗——
正如渔民带着他的收获
从遥远的深海快乐地返回恬静的村落
我回到了故乡;
假如我收获的多如我所失落的
曾经给过我成长记忆的可亲的父母
你难道能够抚平时间给我带来的遗憾?
曾经在其中玩耍的院落
如果我回来,你能再一次让我快乐地平静?
窗台前
我望着摇摆的树枝
体会着生活的静谧
若有所思;
不久我就要回来了
又要见到那些
曾经与我相守的伙伴
还有可亲的父母
让人安全的
也是让人崇敬的轮廓;
在自己的房间里
我和亲戚们交谈
想这样一直谈下去
向他们坦开心扉
治好我的心病
亲情如故
可是我知道
时间带来的创伤不会很快痊愈
就是妈妈唱给我的摇篮曲
虽然一直安慰着我
却也不能将烦恼从我的胸中驱走
因为上帝赐予我生命的时候
同时也赐予我痛苦
因此,痛苦永存!
我,拥有爱
同时也拥有痛苦!
看完诗,我泪流满面。我知道,这首诗要跟我纠缠一辈子了!
这就是我们连队关于爱情和婚姻的几个故事,不信,可以到我们安装一连找我,我叫李小海,通信员。到了连部就能找到我。
下辈子不嫁给你
我叫唐永红,那时我是一个连长,下面是我亲身经历的故事。
二零零六年五月,期盼已久的宝宝“呱呱”落地了。妻子在分娩时甩下一句话:“下辈子嫁谁都行就是不嫁给你”,算是对我这一段表现所作的“政府工作报告”。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咱有错就改呗,我给妻子庄严保证:“这次你放心,就是天王老子叫我,八抬大轿请我,我也不回去!从此一世为奴,一定好好伺候你们娘俩,好吗?”妻子破涕为笑:这还差不多。
然而,然而然而然而,就在孩子出生的第五天,连里打电话让我归队。接到电话,满耳都是坑道作业时的机器轰鸣声,吵得我心烦意乱。话音刚刚落地,就说了不算吗?反悔的话怎么说出口呢?丈夫丈夫,用妻子的话说就是一丈之内服务,可她妊娠反应几天不吃不喝的时候我在哪?检查胎儿发育情况时我在哪?别人成双成对接受育儿培训而妻子总是孤身一人时我在哪?即使临产住进了医院,我也只是在她生产前的一刻才赶到她身边。这样的丈夫何以言勇,有你的发言权吗?你连一只鸟的觉悟都没有,还要家庭,要妻儿干什么?夜深了,我翻来覆去睡不着,羞愧之心让我退避三舍,无法对妻子张口。细心的妻子觉出我的反常,问我:“有什么事吗,魂不守舍的样子。”
那一刻,我想哭。
我甚至想,即使我偷偷逃跑,也比当面出尔反尔好。
“说吧,我听到有人给你打电话了,要回连是吧?”
伟大的妻子总会适时给丈夫一个台阶,让丈夫的自尊有个去处。
我马上把话接过去:“这个任务特殊,没有我,他们还真拿不下来!”我的饶舌本领又回来了。
“那你回去吧!”说完妻子侧过身子睡去了,双手搭在额头上。我知道她在哭。心里有东西划过来,一下,两下,一次比一次锐利,但痛却轻松着。伸手摸摸妻子的脸,湿湿的。我想说句调皮话活跃一下气氛,但一句也说不出来,反却引来泪水涔涔。我俩的泪水洒在枕头的两头。
第二天,我很早就起了床,想去楼下买早餐,最后伺候一下她娘俩。正在这时,我接到连队的第二个电话,说可以不回了,继续休假。听到这个消息我欣喜若狂,菜篮子差点扔到天上去。我该怎样享受这份快乐呢?我等不及回去,就把电话打到了家:“娟娟,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连队又让我继续休假了!放心吧!我的承诺不会变的!”没想到妻子却很平静,她说那好呀,回家再说吧。
回家途中,我提醒自己,要把喜悦转化为细致入微的服务行动。因此,一回家,我就把“新宝宝计划”说给妻子听,我说我准备用三天的时间把厨房改造一下,旧的抽烟机早该换了,我想买一款西门油烟机取而代之。微波炉接触不好,这个马上去修,不行也把它换掉。煮奶用的小钢锅换成小铁锅,听说对宝宝有好处。把厨房改造之后立即投入到装备宝宝计划之中,我要再用三天时间,跑遍全市最好的婴儿商店,给宝宝买来阳光牌小儿推车,这款车有个小音响,能放歌曲又能放唐诗。还要给宝宝买真正的棉织品衣服,把化纤一类的小衣服换掉。鉴于国产奶粉总出问题,建议从乡下买一只母羊。除此之外,我还想再用三天时间放在老婆身上,你的衣服都不能穿了,建议立即采购一批……我想我的计划实在是太感人了,话还没完,妻子就哭了。
“下辈子嫁谁都行就是不能嫁给你……”妻子边说边哭。
我彻底傻了:“为什么呀?我说的是真的呀,不信从明天开始……”
“我知道你临走前想让我高兴,但你不能这样骗人吧?”妻子呜呜哭得更伤心了。“你做不到就甭说,你还新学会撒谎了,这叫不诚实知道吗?没想到你的品行这么恶劣,你太让我失望了!”
天哪!这都哪跟哪呀。妻子已经不会享受幸福了,她已经不会正常生活了。
我刚想进一步解释,手机响了。我忙跑到外屋接听,电话是营长亲自打来的:“明天出发,立即归队。”
天哪天哪天哪!我这个品行恶劣的人哪!
我欲哭无泪。想来想去,只得去求岳母救急。岳母了解情况后说:“我是老军嫂了,你岳父当年也是这样,说走就走,家就像他的公交车,女儿的感受我有过,她的工作我做吧,你放心走吧,工地上更需要你。”
到了工地以后,我给家里打了四次电话,妻子都没接。第五次时,她终于接了:下辈子再也不会嫁给你!她劈头又是这句话。
我只得赔着笑脸说:下辈子让你娶我好了……
爱是幸福的源泉
所有人都追求幸福。尤其是女人。恋爱时期的女人认为幸福就是与男友花前月下,海誓山盟,朝朝暮暮;结婚后的女人认为幸福就是家庭物质的殷实。家里的一切安排妥当,尤其是遇上棘手事都会由丈夫去轻松解决;有了孩子的女人认为幸福就是夫妻二人共同陪伴孩子左右,孩子的一步步成长路上都有父母撒满爱的足迹,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共享天伦之乐。
对于这些幸福,我却无缘享受,因我的丈夫是一名军人。我最期盼的就是节日里他能第一个给我打电话,道一声祝福。一句“我爱你”,就是我向闺中好友“炫耀”幸福的唯一资本。
从结婚到现在,虽说已经五年,可屈指算来我俩真正在一起的日子才不过一年的时光。新婚不久,他只在家里待了半个月,就随连队到大山里施工了,且一去就是一年。他刚走的那些天,我像丢了魂似的,几乎夜夜流泪到天亮,我曾多次问自己:“这就是自己的婚姻生活吗?这就是我要的幸福吗?”可是冷静下来想想,自己当初选择了他,不正是因为他是军人,是人们心中最可爱的人我才心甘情愿地嫁给他吗?于是我会争着去给学生补课,以此来填充孤单的日子,现在连我最害怕面对的双休日也变得充实、灿烂起来。看着老公把一枚枚军功章戴回家,这是我最感幸福和自豪的时候。我想这种感受是其他女人永远无法体会的。
家里少了男人,自己就变成了汉子。都说过日子的事比树叶都稠,但每一片树叶都经过我的手。家里装修房子,里里外外都是我一人扛。记得铺地板那段日子,我白天给学生上课,下班后还要张罗着买材料,周日除给学生补课,还要四处找帮手打理家务。几天下去,一个人整整瘦了十斤。
有一年,我生了一场大病,在病床上足足躺了一百天。那一段时间是我此生最难挨的时光。病痛折磨着我,我觉睡不香,饭吃不下。当时心里很脆弱、很孤单,多么想让他回来照顾我,哪怕是陪我说句话也好。但是我知道他作为一连之长,担负的责任很重。所以我没有向他吐露半个字,我只能一人在病床上默默地忍受着病痛的煎熬。
我怀孕时,多想让丈夫陪陪我。可他根本就回不来。漫长的十月怀胎,都是我一个人苦熬。我每天上班,买菜,做饭,散步,形单影只,寂寞无助。每次散步时,遇见别的孕妇由丈夫相陪,相依相偎,又说又笑,我羡慕极了。晚上没有丈夫在身边,孤独时只能和肚子里的孩子说话。好不容易熬到了小孩出生了,以为他能在家里好好陪陪我们母女两个人,可是没有几天部队就打电话催他去南方工地。他走之前的那天晚上我一夜未眠。这几年,他仅回过两次家,但每次都是匆匆而回,又匆匆而去,每次离别我都暗暗流泪。但在他面前我从来不哭。
宝宝两个多月时,我利用产假去看他。到了部队,我才了解了他的不易。他们每天早晨六点就要起床,夜里十一二点才能下班。施工会战期间每天都是夜里一二点钟才回来。有时洗脚只洗一只就睡着了。但他却对孩子的哭声特别敏感,孩子只要一哭,他就睁眼去找孩子,又搂又抱亲得不行。偏偏孩子像个“夜哭郎”,晚上啼哭不止,为了不影响老公休息,我只得抱着孩子到外面转悠。山影幢幢,星斗满天,婴儿哭声嘹亮,我只好乘着夜色远足,去看萤火,去数星星。有时走着走着就回不去了。我在月子里得了腿疼的毛病,左腿又酸又麻又痛,特别怕累,时间一长,腿就动不了了。有几次,我只好抱着孩子坐在路边看星星沉落、旭日升起。丈夫六点起床,一看身边老婆孩子不见了,赶快派人四处寻找,我会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把战士打发走,却会悄悄让丈夫把我扶起来,丈夫见状,眼睛里会泛起星星。有丈夫心疼,这就是女人的幸福,也是对我的最高奖赏。回家时,丈夫抱着孩子,我扶着丈夫,一步一步挪回居住的板房。我们会同声吟诵他们坊间流行的新歌谣:
明月照板房,流光正徘徊,里有营中男,悲叹有余哀。借问叹者谁?言是安装兵!煞干逾半岁,柔男常独泣。君若清露尘,女若浊水泥。浮沉各异势,会合何有期?为求国安宁,长剑捍边陲。形势催龙舞,吾等何由之?
产假结束,返回洛阳。上班期间,一直是我姐帮我带孩子。孩子体质弱,经常生病,我和姐姐经常带孩子去看病,医院大夫和我们都熟了,忍不住问:怎么没见过孩子的父亲,难道是……还有人开玩笑逗孩子:“爸爸在哪?”那时候还没《爸爸在哪》电视档呢,孩子四处寻找,不知道爸爸的含义,最终小手还是指向我,引得众人大笑,而那一刻我的心却在滴血,忍不住眼泪哗哗直流。我的心里在呼喊:孩子他爸,你到底在哪里呀?晚上回到家,我把这件事打电话告诉了丈夫,我听到老公在电话那头哽咽了。
可是我不怪他,我知道他身上所担负的责任。我知道老公一直远远地爱着我们,牵挂着我们。因为我知道,爱是幸福的源泉,有爱就是幸福。
天堂彩虹
巩育坐在山上,感觉自己成了温度计。夕阳成为夕阳,晚风成为晚风,但是他却成不了自己。他把刻度丢失了。血压升高的时候,刻度会在眼晴里出现,而夕阳真的下沉的时候,他却看不到了,和夕阳一同丢失的,还有自己的眼睛。
施工就要接近尾声,一连几天,晚饭结束的时候,他都会爬到附近的山丘上,带着连队那条叫“大黄”的狗在这看这看那。大黄是他捡来的。连队要施工一年,他是炊事班长,养条狗会有好多用场。刚来时,小狗只有筷子那么长,谁知它会长得这么高,小牛犊似的。它似乎三里之外就能辨别军人和老百姓的身份,哪怕当兵的穿得像民工,哪怕民工穿得像士兵,它下口的时候嘴巴都有数。连队就要离开这里了,大黄怎么办?部队不可能带一条狗转场。从小生活在兵的环境里长大的一条狗,一旦离开了兵,它该怎样继续自己的生活?巩育无法想象大黄的未来。
但今天他终于知道自己心里为何这样放不下一条狗了。因为自己就像这条狗,他也没有未来了。就在一刻钟前,就在思考大黄命运的当儿,他的手机响了。电话是父亲打来的,父亲带着哭腔说:娃子呀,你媳妇送医院了……
两年前,妻子得了白血病,从那时候起,巩育的工资卡就一直链接着医院的财务部,就像是他身上的又一支血管。但有妻子的地方就是家,如果没有妻子,家就散了,他从未放弃过对妻子的医治,就像没有放弃过自己的家。就这样,在从未放弃中妻子从急性转为慢性,从一年撑到两年,几进几出医院,再几出几回到自己的家。从父亲的惊慌中,巩育隐隐觉得妻子最后的时光来到了,就像天边消失的夕阳里自己的眼睛,看不到未来了。
几个小时后,巩育坐上出租汽车,连夜往长沙机场赶去。山高,雨夜,路滑。几百公里的山路,只因价格不菲司机才肯上路。苍凉,悲怆,匆忙。令人奇怪的是,正是隆冬,却电闪雷鸣。巩育急急如丧家之犬,内心呜咽的声音盖过午夜惊雷。到了长沙机场,已是东方欲晓,结完账,一千三百五十三元钱,司机心疼这个悲伤的战士,抹了后边五十三元的零头。
到了家,急忙赶到医院,妻子拉着他的手再也难以松开。她已经萎缩成孩子样的思维,她怕亲人离开,就像儿时担心父亲离去。医生悄悄告诉巩育,医院已经没有能力挽救她了,她将要走完人生最后的旅程……而这时,家里又打来电话,说父亲因为操劳过度,突然晕倒过去。他又急忙把父亲送到医院,医院说是脑溢血,要立即手术抢救。办手续时,要先交一千元的押金,而巩育翻遍口袋,除了那张因给妻子补交医疗费余额仅为10元5毛钱的工资卡以外,再无长物。
巩育的汗一下子出来了。大冬天,汗水洇透了两重内衣,墨绿色的背心渗出边缘整齐的梅花图案,一朵,两朵……熙熙攘攘的大厅一下子不怀好意地沉静下来,无数双眼睛看着这幅怒放梅花的作者,欣赏着他的孤独与无助。
良久,巩育才回过神来,他掏出自己的士兵证,想给医院说明情况,等部队战友往卡上打钱后能否再补上。院方接过证件,歪着脑袋读出证件上部队的番号:噢,二炮不也是炮吗?士官不也是官吗?当官的怎么会没钱呢?
巩育想起了他的部队,想起了那些巍峨的山影,那些日日夜夜战斗的岁月,那些远比金钱更重要的使命……他想给院方普及一下国防知识,以博得理解和信任。但他没有机会了,窗口内把他的士兵证友好地扔出来,说:没钱去你们部队医院好了……
身后以不同姿势拿钱排队的人们,眼睛里似乎有了同情的内容。但一千元不是小数目,谁也没有伸出援手的勇气,只好看着巩育背着一身沉重孤独地离开……
父亲还是走了。带着对这个世界的同情和宽恕,他选择了远离——一个不需要当兵儿子花钱,又能保持尊严和体面的地方——死亡。
巩育从医院接回了妻子。他是把妻子背回家的。妻子已经还原为小女孩模样,她乖巧地贴着丈夫的后背,似在谛听一则古老的童话。就要过年了,稀疏的爆竹已在塬上村头炸响,麦苗从雪里探出头来,播撒着无边的春意。再过一些日子,村头的梨花就要开了,鸽子掠过梦境一般洁白的梨花,消失在有山影的远方。这就是妻子的名字——梨鸽。“梨鸽,梨鸽,不要离开哥。”巩育念叨着,背着妻子走过塬上,简单素朴成一幅剪纸。这是妻子的愿望。她不愿躺着回到村子,不吉利。在医院,她用微弱的声音对巩育说:哥,把我背回家……梨鸽像一首透明的诗,白皙,轻盈,清秀,美丽。嫁给巩育,就像不小心念错诗行,一个兵哥哥误了她的好年华。许多次,需要巩育的时候,总是大山阻隔,十次九次找不着他。有一次,实在忍受不了相思之苦的梨鸽在电话里说:哥,你背背我,背背我……这个最微薄的要求,今天终于得到了满足,梨鸽在丈夫背上哭一回,笑一回,哭着笑着睡着了。
回到家,过年了。
年夜饭,巩育把自己在部队学的十八般武艺悉数使出来,做了一顿“连级大餐”。
巩育是连队唯一一个有厨师证书的炊事员,被称之为“半个指导员”。他凭着自己出色的手艺和热心周到的服务,帮助连队化解了诸多矛盾。有一次,几个南方老兵闹情绪“压床板”,连队要给处分。巩育觉得这些老兵南征北战许多年,干了不少“危难险重”的大工程,如今成了“老残伤病”,就要离开部队了,却因一时失错而背上处分,太可惜了。他连夜乘着月色到山下河沟逮鱼,熬了一宵,竟弄了两桶草鱼鲇鱼小黄鱼。第二天,他特意做了麻辣火锅,备下当地土酒,给连队干部出主意,请几个老兵吃饭。吃着麻辣滚烫热乎乎的饭菜,老兵们的心暖了,嘴软了,吃完就上工地了。这样的事多了,连队就离不开他了。巩育想起了小黄鱼,小时候常下河摸。它背上有刺,还会咕咕叫,但它的肉质鲜美,非常适合病人滋补。为了让妻子吃上这道菜,巩育大冷天把裤腿卷到大腿根,一趟趟在河沟里踩,嘴唇冻得青紫,手上扎得鲜血淋淋,还真如愿以偿了。
吃完年夜饭,梨鸽靠在丈夫身上说:我知道部队为什么离不开你了。巩育哥,我崇拜你!
过完年,梨鸽对巩育说,哥,我有两个地方一定要去看看,请你带我去完成这个心愿。巩育说好。梨鸽说,头一个,去你的部队看看,它咋能牵着你的心呢;另一个,去北京看一看,在天安门前,咱一家三口照张全家福,你一定要穿上军装……巩育一把把梨鸽搂过来,泪水滚落在她的后背上,说,依你,全依你。
二零一三年梨花盛开的时候,巩育带着妻子儿子出发了。曾经失血的工资卡又充血了,闻讯伸出援手的战友们送来了自己的工资卡,一班长、二班长、三排长、指导员……团里又给他实施了一万元的救助金。一瞬间,巩育感到自己成了世界上最富有的人。
第一站:洛阳。
在路上,巩育曾小心翼翼地问妻子,是不是去西安看一下,那里有兵马俑、华清池;还有太原的晋祠、平遥古城……梨鸽很坚决地说,去地方多了我怕记不住。我们就去两个地方,一个是你部队的所在地——洛阳,一个是国家的首都——北京。麻烦你把它当成工作吧!
巩育心里泛起一阵涟漪。洛阳与自己只是一个地名而已,入伍十多年来,他只是当新兵时在这里受过训,从此就挥手告别,开始转战于万水千山之间。其间也偶有几次回来,但都来去匆匆。他只知道,对于每个工程兵来说,这里是让他成为兵的地方,一个再生之地。另一个是团队的本部,营区里有他们的军旗,安放着导弹工程兵们的历史和未来,盛放着他们的魂魄。只是没有“现在”。因为现在的主体部分都在五湖四海忙碌。因此也可以说,这只是一个空巢,用老百姓话来说只是一个牌位。但这些话他无法给妻子讲述。妻子与他已是一个谜。她此时不是一只鸽子,而是一只凤凰,这里似乎正要上演着凤还巢的又一个版本。妻子随时都会离他而去,就像凤凰于飞,而灵魂永在高处。他相信妻子的选择。
到了洛阳,到了部队。巩育和妻子住进了招待所,妻子嘱告巩育,谁也不要说,一不麻烦首长,二不麻烦老乡。因为巩育是个老兵,带着妻子四处走动时,营区执勤的流动哨兵不停向他敬礼,妻子就很兴奋,她回头举着大拇指说,哥好厉害,妹子崇拜你!看了荣誉室、大操场、大礼堂,还看了巩育新兵连时住过的房间,妻子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显得兴致勃勃。巩育似乎觉得妻子是用另一个世界的眼睛在觅视,在寻找,是用未来之心在珍藏。她的眼睛已经超出凡界,她能看到自己逝去的年轮,能看见自己印在岁月里的指纹,并能看到未来路途上自己的足痕。
最后离别的时候,在军营的大门口,妻子提出一定要在这里照张合影。巩育拿着傻瓜相机,等了小半天,才见一个中校从里边走出来,巩育敬了礼,叫一声首长,就把相机递过去。中校还了礼,笑眯眯摸了一下儿子的头,问几岁了?巩育说两岁半了首长,一家三口便偎依着挤进了镜头里。出租车走了好半天,妻子还回头看着,说他真和气,那么大的官还给你还礼,你这兵多有福气!
第二站:北京。
这就到了北京。
因为路上奔波劳顿,梨鸽病情加重了。巩育提出既然来北京了,就顺道去大医院看看,特别是解放军总医院,兴许会更好些哩。梨鸽笑起来,说,已经很好了,别贪心了,啥医院也治不了人的命。还是咱商量的,我养两天,能起来了,有个好气色,咱就去天安门去。巩育说那好,你爱吃面食,方便面再好吃,也别吃了。我这就去附近的面馆给你打回来羊肉泡馍和肉夹馍。到了面馆,一问却只有挂面。说人起晚了,面没好。巩育来到后厨,看到老板正在忙碌,便走上前搭话,说大哥,听口音是咱陕西人哩么?我闲着没事,帮你揉会面吧。说着把手一洗,上手就干起来。两个说着话,眼见巩育手上的面就活起来。小老板说,师傅一上手,就知有没有,没有几年工夫,这面出不来这成色。巩育笑回道,那是,专业队的。一顿饭功夫,两人熟络成老乡加朋友。巩育端着饭盒走的时候,把钱放在桌子上,回头说,不图别的,怕手生了,怕老婆委屈了。我要在这住几天,我天天到你这报到,只要让老婆吃上我亲手做的饭食就行。
能在大北京吃上丈夫做的饭食,真是天大的幸福。加上吃药休息,妻子感觉好多了。这一天,阳光灿烂,春意融融,梨鸽起来让巩育帮她洗头做头发,穿上巩育三天前在王府井买的一套方格呢春装。那套春装的价格原价是一千五百块钱,正赶上商家促销活动,打了几折,最后花了五百八十九块钱。这价钱能买十套自己平时穿的衣服。看见价格标签她就哭了,就觉得丈夫真是不过日子了,真是要送自己走了。但是梨鸽今天没哭。今天是个好日子,她要和丈夫儿子一起去天安门前晒幸福。
到了天安门,没想到和自己想的不一样。人真多,车真多。要走到天安门城楼前,相机盛不下一家人,要是侧一点,梨鸽不愿意。她说,全家人一定要在天安门正面照张相,巩育一定要穿军装,一定要把天安门全景取下来,全家福上一定要有毛主席。她说,听人家讲,照片上要是侧一点,毛主席就会看不到你,看不到咋会关怀你,不认识你咋会保佑你?特别是丈夫,他一直在大山里,埋头苦干十几年,没有人知道他,要是自己不在了,谁关怀他?谁保佑他?在她的心目中,自己的丈夫才是大英雄,她的眼光不会错,她要让毛主席看看他,认识认识他,只要记住他是他的兵,她就放心了。就这样,下地道,上地道,去广场,梨鸽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终于照了一张她十分满意将要带到天堂的全家福。
巩育配合着妻子的意志,不断调整着各种角度和姿态。在这个时候,他只相信妻子的判断。妻子的眼睛已不是妻子的眼睛,她是把善良、真诚、纯洁、美丽、忠诚、勤勉、朴素、勇敢、艰韧、奉献、无私、高尚当作底色的眼睛,真正通灵的眼睛。他崇拜她,欣赏她。在偌大的广场,一个生命垂危的人,在每次调整变换移动流转时,轻盈如欲飞的仙鹤,她的力量来自仙境。照全家福需求人帮忙,他已经求了六个人了,但他已不在乎。那种山里人的卑微、谦恭的心理被另一种力量挤走了,他觉得这个小小的不能再小的士兵的家庭也是一个家,这个家为社会出了力,流了汗,甚至丢了命。没有人会想到一个大兵的家庭会和祖国强大民族昌盛国家安全联系在一起,但巩育坚定地认为是有联系的,妻子用行动告诉了她,不然,一个要去天国的人,她把会见天安门当做她生命终结的仪式,为了什么?当他求了第七个人的时候,终于照出了让妻子非常满意的照片。照片上,身穿方格呢春装的梨鸽小鸟依人般偎着巩育,巩育穿着崭新的军装,妻子美丽,丈夫英武,儿子笑着伸手指向前方。他们身后是取景完整的天安门。毛主席用慈爱的目光注视着这幸福的一家。
作者手记
仅仅几个月后,梨鸽就去世了。走之前,她把那张全家福放在心口上,一只手紧紧握着它。巩育在照片背面写着:
天堂彩虹——致我的爱妻郭梨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