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1978年出生的,正好是改革开放的同龄人,所以我也算亲身经历了改革开放的每时每刻,可以说是中国改革开放发展受益最多的一代人。
因为改革开放的红利,我成为中国较早一批接触电脑的孩子。那是1985年,我上小学二年级,当时学校里办兴趣小组,我报名了书法小组。一年结业后,大家在操场上展出自己的作品,结果我发现有一个队排得特别长,我就走过去看,发现那是一个黑白的电视机屏幕,它连接了一个小设备。屏幕上在玩游戏,玩的是今天看起来特别粗糙的游戏,叫“导弹打飞机”,其实“导弹”就是很大的一个白色光斑,用左右键控制它往上飞,打到另一个红色光斑就算赢了。我当时就觉得特别痴迷,也知道了原来那台设备就是计算机。所以回家我就跟我妈妈说,我想报名计算机兴趣小组,我妈就同意了。
那是我初次认识到计算机的神奇之处。在我看来,计算机是很神奇的东西,我能把我的思想用一种语言传递给它,然后它在我的思想下会产生一个预期的结果。
后来在小学四五年级的时候,我就进少年宫开始学习LOGO编程语言,当时还参加了成都市面向中学生举行的LOGO语言程序设计竞赛,获得了二等奖;初中时又多次获得成都市及四川省的数学、物理和计算机编程竞赛第一名。
在我看来,计算机编程其实和数学一样,也是一种逻辑思考。你当然可以用它来玩游戏、画画,但除此之外,计算机编程的这种“根据题目找答案”的模式其实和解数学题是一样的,在当时都是让我很感兴趣的事,所以并不觉得枯燥。我当时还用LOGO语言把游戏给改编了,在同学中也算是比较另类的那一个。
1994年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一年。那年我上高一,因为用“吴文俊法”首次在微型机中完成初等几何命题的全部证明,获得了由杨振宁颁发的“亿利达青少年发明奖”。也是在1994年,中国正式接入了国际互联网,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对我打开了。两年之后,我家第一次安装了程控电话交换机,那时候每天最期待的事情就是电话铃响,因为可以通过电话拨号上网。
其实我当时并没有想到互联网会对世界产生这么大的影响,那会儿只是觉得用互联网上网特别好玩,就是你坐在家里就觉得你和世界连在一块了。之前玩电脑的时候,你只是与机器在对话,现在你是跟整个世界在对话。
还是在1994年,我被选拔进入中国信息学奥林匹克比赛集训队,代表中国参加在匈牙利举行的第十二届国际信息学奥林匹克竞赛(IOI96)并获得金牌,之后进入清华大学计算机系学习。“大三”的时候,我开始到互联网公司实习,也在那时决定了将互联网信息技术作为我日后人生的事业选择。
研究生毕业之后,我正式加入搜狐公司,并在2004年正式推出了拥有独立知识产权的搜索引擎——搜狗。但当时搜索的流量上不去,我们以为是产品做得不够好,不过在做搜索的过程中,我们积累了大量的词库,反而具备了做输入法产品的能力,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研发了搜狗输入法。
那会儿也没想到它后来能对搜狗未来的定位和品牌有这么大的影响。因为输入法刚推出时虽然市场反响很好,但是第一年市场份额只有2%。这件事让我开始反思,原来光有技术有产品是不够的,酒香也怕巷子深,渠道也很重要。于是我们组建了商业推广团队,通过在不同渠道进行推广,使得输入法的市场份额持续上升,第二年就达到了40%,2009年达到了70%,并建立了“输入法-浏览器-搜索”的三级火箭模式。2010年,搜狗分拆独立,从一个部门成长为一个独立的公司,一直持续发展到今天。
两年前,我们开始了对未来的布局。在2016年初,AlphaGo战胜李世石的事件是非常清晰的人工智能爆发点。一方面,它用到了最新的深度学习算法;另一方面,这也是第一次用这种技术让机器跟顶尖的人类直接进行较量。因为技术是最前沿的,而且比赛的结果是机器能够在一个领域里比人做得更好,这件事情就爆发了。
在他们比赛前,我就预测AlphaGo肯定会获胜。我记得在AlphaGo获得第三场胜利那天,我在公司内部发了一封邮件,将那天定为搜狗“狗胜节”,狗胜节之后的第一个工作日放假一天。所以我当时的心情是很欢庆的,因为这代表了一种技术的胜利,也代表了对工程师人群的一种祝福,所以我们整个公司在当时就像过节一样。
我非常认同人工智能代表未来这一观点。实际上,人工智能不是新词,在60年代已经有了,只是科学家们在今天找到方法,让机器产生了学习的能力,也就是“机器懂得了套路”。
我记得我在上中学的时候就想写出一个下象棋的程序,但当时更多利用的是自己的编程技巧和算法能力来让机器在做事情的时候更聪明。这么多年之后,人工智能在今天的巨大突破在于,它是利用数据驱动,而非依靠程序员自己的聪明才智使机器变得更加有智能。现在的智能化机器是从以前的历史数据中去学习,比如说人脸识别,可能机器要看100万张图片才能懂得怎么去看图片,而且这100万张图片还要做标记,告诉机器图片上是什么。通过对这种重复性套路的掌握,机器能帮助我们在这些领域里做好决策,做好判断,对世界有更好的认知。
对于搜狗公司和我本身来说,其实我们做输入法和做搜索的时候,就已经用到了机器学习整个体系性的算法,那会儿我们还提出了“智慧”这样一个概念,事实上我们一直在做让机器变聪明的事情。后来因为AlphaGo引起的反响特别大,所以当我们在叫“人工智能”这个确定词的时候,才能引起大家的共鸣。
我坚信未来的颠覆性技术力量就是人工智能,而人工智能桂冠上的明珠是对语言的处理,因为语言是AI中最难的部分,所以我们还是以语言为核心来做这件事。一方面帮助不同语言之间进行更好的交流,另一方面关注语言背后知识的计算能力,提升语言形成对话、问答、翻译的能力。这样能够解决人机交互的问题,也能让背后各个垂直领域的机器开始逐步具有智能化处理问题的能力。
在未来,我想有三件事情会发生。第一件事情是,以前我们只能通过机器与人交流,在未来,人类可以用最自然的方法跟机器进行交流。第二件事情是,机器能够开始学习人类历史上沉淀下来的智慧,因为人类过往的智慧往往是通过语言和文字的形式去沉淀的,所以当机器能够理解人类的自然语言之后,就能帮助我们更好地去整理和推理,使得人类积累的智慧更容易、更有效地被使用。第三个就是翻译技术会有更大的突破,会使得跨国交流变得更加容易。
去年,搜狗在纽交所上市,成为中国赴美上市的AI第一股,这不仅对我个人是一个新的里程碑,让我自己能够整理过去,开始新的里程,也是对过去多年工作的一个总结。
回望这40年,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企业家在之前那个年代是多么艰难、冒着各种风险才成长起来的。当时在清华也有两派,有的学院如果学生在外面创业是要被开除的,今天的学校已经包容和开明了许多。所以我们这一代人其实是进入了比较好的、被保护的时代,经历了几代人没有经历过的更加快速的发展,我们在享受互联网不断变革带来的刺激的同时,也在创造新的时代。
目前中国网民人数超过7亿,中国早已成为全球最大的互联网市场,在行业的诸多领域都做到了全球领先,信息技术产业以其高附加值、低能耗成为了拉动中国经济增长不断提速升级的重要产业之一。而我们这些企业家依然是最具活力和创造性的一批人,仍将是推动经济发展中最重要的角色之一。作为一家互联网公司的CEO,我希望同他们一样,用科技的力量继续服务社会。
(东方IC供图)2017年11月9日,搜狗在纽交所上市。图为搜狗公司CEO王小川(左)和搜狐董事局主席张朝阳(右)一同敲钟
(蔡小川 摄)手记
与很多前辈企业家出身草根的励志经历不同,与改革开放同龄的王小川是真正的“神童”。当了他十几年老板的张朝阳评价王小川“在少年时期就是计算机天才”,小升初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成都七中,高中是保送,大学是特招,研究生也是保送,兼职到搜狐工作,毕业后直接进入搜狐,堪称“人生赢家”。
这导致王小川经常被人问一个问题:“你有痛苦的时候吗?”
王小川当然有,只不过他的痛苦只能藏在深夜里独自承受。如果以用户数计算,搜狗是中国第四大互联网公司,旗下拥有中国第一大输入法产品和第二大搜索产品。但从影响力的角度,他和他的搜狗与中国互联网行业的那两家一线巨头相比仍有些差距。
在他创业的时代,他上一代的马云和马化腾是难以翻过的大山,阿里巴巴和腾讯的市值远超其他公司;而更年轻的王兴、程维、张一鸣则已迎头赶上,比他小两岁的黄峥只用了3年时间就将公司带上市。
然而,王小川用14年的时间换来了一个有关技术与坚持的好故事。他从搜狐公司的一位研发工程师起步,27岁时成为搜狐最年轻的副总裁,32岁时就已全面负责搜狗的战略和运营管理,最终坚持到39岁公司上市;从搜索的艰难起家,到输入法成为国民级应用,再到全面进军人工智能,他选择的产品方向一直遵循技术本身的发展方向;他是中国互联网圈中为数不多的真正拥有“极客范儿”和技术情结的CEO,他不仅在AlphaGo与李世石比赛之前就大胆判定机器会赢,而且还在AlphaGo获胜之后宣布在公司成立“狗胜节”来庆祝技术的胜利;他和搜狗曾多次面临被收购的命运,但他没有选择脱身而去实现单纯在财富上的自由,而是坚持独立发展下来,终于成为了国内不可忽视的一支互联网力量。
2017年11月9日,已经成立14年的搜狗终于在纽交所上市了,他带着母亲一起去纽约敲钟的场景令人颇为动容。但王小川在致辞时却说:“今天到这里不是一个梦想,我并不是梦想要到美国来敲钟。”他说上市只是对他之前14年甚至整个前半生的总结,往下还有更远的路要走。
回顾过去前40年的人生,他说成为一个完整的企业家是他的追求,技术则是他立足的根本。在经历了计算机、PC互联网、移动互联网这几波浪潮之后,随着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王小川又找到了一个更令他兴奋的新方向。在过去的两年中,他成为了国内最先和最用力鼓吹人工智能技术的互联网公司CEO,同时也率领整个公司在发展和宣传方向上都转向了人工智能。
去年,搜狗的智能机器人“汪仔”上了多个电视节目答题,他自己今年也在访谈节目上大谈不同语言之间“智能翻译”的未来场景。整个公司都将人工智能摆在了战略上的首要位置。
不过,他也不希望自己的公司在这一波波浪潮中跑得过快而失去了自己的“度”。他在公司内倡导“慢文化”,觉得“激进式的创新”或者“大跃进式的变化”会超越公司本身自然的速度,会给公司带来过大的消耗,不如沿着自己的道路,以长跑的心态看待公司的运行。
这也从某种程度上回答了在互联网人都追求速度的行业特性下,为何王小川选择“十四年磨一剑”的问题,因为这才是他觉得企业健康发展的方式。
对于这位生于1978年的青壮派企业家来说,过去40年他走在了时代发展的最前沿,前20年充分享受到多项改革开放成果,后20年参与到急速发展的互联网行业建设中去。未来的40年,如他所说:“要在一边享受互联网变革红利的同时,一边继续去创造新的时代。” (王梓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