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之后。
r德长顺正式开门试营业。
r 乱子。”r这一试,还真试出了问题。
r 左右。r这对于德长顺来讲,是头一遭的事。因为在这之前,店里从没接过这种规格的单。以往,一桌消费上八百元的都极为少见。这就需要上点正经的大菜,不然,光靠普通的川湘菜是撑不起场面的。但徐大望却把这事办砸了。他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单子一下来,他向忠仁信誓旦旦地说:“没问题,我保证让客人满意。”但真一开练,他和他手下的那些人全露出了功力的不足。他说他们能做的龙虾三吃、红煨甲鱼、盘龙鳝,菜一上桌,色、形、味满不是那么回事。尤其是有一道叫水晶虾球的菜,他做得更是驴唇不对马嘴。那本是上海的一道名菜,虾仁炒出来,应当是晶莹剔透,翻卷着赛如玉球。这中间,妙在芡勾得恰到好处。但徐不知道芡该勾多少,结果,炒出来的虾仁像裹上了一层面糊,让人看着就提不起食欲。像黄凯这种常吃这些东西的主,吃了第一口,第二口就不愿动筷子了。再有,后厨管理一片混乱,上干锅的菜,竟差一个锅,临时找了个盘子替代;上金银馒头,竟忘了准备炼乳;四喜丸子早早地做出来了,等浇汁上桌时,丸子里面早凉了,他不知应该想办法保温。更可笑的是,给客人上完凉菜上热菜时,他不知先上个能压得住桌的菜,竟让人上一人一个一分就完的清蒸扇贝,第二道热菜又跟不上来,结果,客人吃完扇贝,竟干等了五六分钟才吃到下一盘菜。黄凯暗下里对陈倩说,接下来的宴请,他想换地儿了。
r陈倩一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她当即找到忠仁,指出:“徐大望不行。他干小餐馆还显不出什么,但现在情况不同了,真若让他接着干下去,咱们这店恐怕撑不了多久。因为上点档次的人来一回,不会有下次;稍微有点阵势的宴会,他招架不了。”
r忠仁说:“上次程静江的寿宴,他干得不错呀,客人没说出什么呀。”
r陈倩说:“那次是因为有鑫第的厨子来帮忙,没显出他的手艺到底有多潮。可如今,这后厨的人都是他找来的,水平没一个在他之上的,问题就暴露出来了。你得赶快行动,不要因为后厨拖了整个店的后腿。”
r忠仁说:“他这人应该说不错,他是在我最难的时候留下来的。他为了跟着我干,还被人打过。让他下来,我还真有点于心不忍。”
r陈倩说:“你现在做的是生意,如果过分讲情面,恐怕砸的是你自己。”
r忠仁半晌没有做出应答。
r陈倩见忠仁一时下不了狠心,缓了缓口气说:“即使不撵他走人,也得赶快找一个像样的厨子带着他们干,不然,黄凯他们这次撤了,以后再往回拉就难了。”
r忠仁沉默了片刻,对陈倩说:“不然,我还是让鑫第那儿再帮个忙吧,从它们那儿挖个像样的厨子过来,带着他们干。”
r陈倩说:“那你就别再犹豫了。”
r忠仁再次登临了鑫第的大门。他这次不是管洪胜借人,而是想让洪胜把上次借给他的那个上灶师傅让给他,让其到他的店里长干。
r洪胜这次没有答应,理由是,他的这位师傅是他这儿的骨干,外人借用两三天还行,长用,他也得找与之水平相等的人来顶岗。他对忠仁说:“不如我给你介绍一位刚从四川老家来京的厨师,他正托人问我用不用他,其水平不会低于我这儿的那位,你先试用一下,不行,我再帮你重找。”
r忠仁不能强人所难,只好退一步,接受了他推荐的这个师傅。
r这个师傅的水平还真一点不次于他用过的那位鑫第的师傅。
r这师傅姓段,四川眉山人,从事厨艺已有二十二年,年龄也已近五十岁,做菜经验相当丰富。当天下午四点来钟,他到德长顺之后,给忠仁做了一桌拿手菜。忠仁一看,其色、形、味皆不是徐大望出手的东西所能比的,皆可称上乘。其中,有一道叫泡饼酱香鱼的菜,更带有独家性,一上桌就给人一种鲜美十足的感觉,东西没入口,已先令人垂涎欲滴了。而且,这人见过大场面,七八十桌的宴会,都接过。黄凯他们点的那些菜,他做过多少年了。他说:“老板,你就看好吧,我敢保到时候客人挑不出毛病。”
r忠仁当即把徐大望叫到面前,指着站在身边的段说:“从现在起,他就算是后厨的人了,今儿晚上,黄凯那桌菜,就交给他做。他上灶有年头了,有些东西,你们也需要向他学学,也算我给你们请来了一位师傅吧。”
r 来呢。”r当天晚上,段便上灶专门做开了黄凯要的菜,这让黄和黄的那帮客人吃得相当满意。黄这天临走时对忠仁说:“照你这么干下去,你这店不火才怪呢。”他说,他尤其喜欢吃今天店里上的铁板烧汁鲈鱼。他说他三年前在九江吃过一次这菜,感觉非常好;但过后这么长时间了,去的餐馆也有几十家,但再也没找回过那种感觉;而今天,他觉得他又吃到正宗的了。他说,这鱼,很多家厨师在过油上掌握不好火候,不是没炸透,就是炸煳了;再有,在味道上,那些人做的,不是过甜就是过酸。你们今天上的,甜中有酸又略带微辣,外焦里嫩,真是恰到好处。
r忠仁自然也是很高兴。他心里清楚,段厨在做这道菜时,是下了功夫的。他是亲眼看到段在做那汁时,就放了诸如番茄酱、白糖、柠檬汁、料酒、米醋、蜂蜜、老抽、胡椒粉等多种原料,而不是像徐大望那样,倒上点儿日本烧汁就了事。他由此更认定他请来的是一个真正的行家。他在这天离店之前,特意去超市给段买了一套崭新的被褥,还专给段在宿舍区安排了一个单间。就这一点,明显地超出了他对待徐的规格。因为徐当了厨师长之后,还是一直跟后厨那帮人住在四人一间的大屋里。而段也十分卖力,连夜又给店里熬了一桶糖醋汁,想让后厨有些菜统一口味。他还建议忠仁,现在后厨用的有些调料要重新确定。他说选用花椒、麻椒,一定要用他们四川产的,那样,菜出来才能够味儿。他越是这样,忠仁越是想留住他。但忠仁这会儿还没想到要段取代徐,他只是想让段提升一下德长顺菜品的水平。他想有段在,有些徐等做得不过关的菜,不用担心了;而且,段在,徐等耳濡目染,在技艺上也会很快有所提高。第二天早上,忠仁还让陈倩给前台员工开了个会,通知点菜的重点是去推段做的泡饼酱香鱼,并在吧台前立出介绍这道新菜的提示牌。他想让来店消费的客人都尝尝这道新菜,以吸引他们日后回头,同时,也是想以此在店里树一树段的威信。
r转过天来,忠仁又专程去了一趟专批段说的那种花椒、麻椒的市场。等他从外面回来时,已是这天中午店里上客高峰时段。他在路上还想着,有段带着,店里在菜上不会再出什么问题了。但他一进店门,正看见徐在传菜口处冲陈倩吼叫:“你的手伸得是不是太长了!”陈倩回答:“没有饼,这道菜就是不应该上!”
r忠仁一怔,不由得走上前去。
r他看到一个服务员正端着一盘泡饼酱香鱼戳在这两人中间,不知进退。
r他问陈倩:“怎么回事?”
r而徐一见忠仁来了,竟一扭身回后厨了。
r陈倩告诉忠仁,后厨出了这道菜,却没配饼;她让服务员找后厨要饼,徐竟冲服务员说:“让你上你就上,废什么话!”陈倩对徐说这样上不行,徐就吼开了。
r忠仁说:“没有饼,还叫什么泡饼酱香鱼?你是对的。”
r他让那服务员先把那盘鱼放到一边,他进了后厨。
r这会儿,灶上,段师傅正忙得不可开交,七八个要炒的菜全堆在他跟前了,而其他四位厨师都在不紧不慢地颠着炒勺,一点没有个紧张劲儿,好像菜出得来出不来跟他们没关系;徐更是在荷台前晃悠着,一副隔岸观火的架势,且显示着十足的老大派头。
r忠仁问徐:“那菜为什么不配饼?”
r徐回答:“电饼铛坏了,做不了了。”
r忠仁说:“昨天那不是还好好的吗?”
r徐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r忠仁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想要追问:“你当厨师长的怎么能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r但徐迎着忠仁的目光,却显得理直气壮,腰板挺得直直的,脸上没有露出一点愧疚的意思。
r忠仁退了出去。他没有跟徐发作。他自己跑到街上的面食摊儿上买回了几张饼,交给了配菜的,让配菜的按照段这道菜的要求赶紧加工。他再次走进后厨时,撂给了徐一句话:“遇到这种情况,得想辙。”
r 在啊。r但陈倩这会儿已没有这种耐心了。
r当前台的忙劲儿过去之后,陈倩跨进了忠仁的办公室。
r她对早坐在办公桌后面的忠仁说:“你要用段,徐最好就不要再留了,再留下去,不知道还会生出什么事来。电饼铛不可能是自己坏的。我不会看错人,徐大望在人品上有问题。有件事,我一直想跟你说,但没说,我怕你不信。就在前天,有人看见他让手下人从店里顺出两条通脊卖给了街上的一个人。我建议你尽快给后厨后门安个监控摄像头。不然,我敢说,他们连活鱼都敢往外偷。这在餐饮界不是新鲜事。你不能不重新审视一下这个人。这一中午,你还没见这个人在后厨怎么大呼小叫呢,在传菜口都能听得震耳朵。”
r忠仁问:“他都大呼小叫什么?”
r陈倩说:“挑刺儿呗,不是说这个厨子的菜颜色不对,就是说那个打荷的盘子拿错了,那架势明显就是冲着段来的,是告诉段,后厨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这是要让段自己知趣,自己走人。他这样做,不也是冲你老板来的吗?他这是容不下你老板在后厨安插进自己的人。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明眼人一看就清楚,你不能再优柔寡断了。”
r忠仁听陈倩说到这儿,脸色不禁沉了下来,他下意识地用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了起来。但他没有立刻表态,而是在过了好一会儿之后,转移了话题,他问:“今天黄凯那桌菜情况怎么样?”
r陈倩说:“还都是段师傅做的,黄评价依然不错。”
r忠仁说:“知道了。”
r他知道了什么?他是知道他还是需要拿出点时间给徐,也给段。他相信陈倩揭露的那些事绝不是捕风捉影,但是,真要让他马上踢开徐这个人,他依然还是下不了决心。
r他想道,也许他真用错人了,也许他真被徐表现出来的忠诚蒙蔽了,但要动徐,时机又确实还不成熟;段刚来店里没几天,对许多情况还不甚清楚,就是让段马上替代徐,不一定什么都能顺得过来什么乱子都不会出。他想再观察两天。实质上,在这个时候,他内心里还隐现出这样一个念头,那就是,他觉得陈倩这会儿所表现出来的态度过于急切了,有些咄咄逼人。尽管陈有许许多多超乎一般人的优点、长处,但他骨子里的东西让他还是不能完全接受她的这种强势。他觉得就冲这一点,他也有必要拉开点时间。他要让这个女人知道,他还不想被谁完全左右,正像当初在一件又一件事上,他不肯完全听命于亚男一样。
r但是他错了。
r没容他再做什么观察,第二天大清早,他还在批发市场里采买食材,段用手机给他打来了电话。
r段在电话中说:“你还是另找别人吧,我现在已经从你的店里出来了。”
r忠仁感到惊讶:“出什么事了?”
r段说:“我家里人让我回去。”
r忠仁说:“你不是刚从老家过来吗?”
r段说:“我还是走吧。”
r段说到这儿,把电话挂断了。
r忠仁再拨过来,对方关机了。忠仁心里奇怪,他想不到段会出现这种变化。他急匆匆地赶回店里,想了解清楚店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使得他看好的人干了一晚上加两个白天,连一分钱工钱都不要突然离去。
r一进店门,陈倩告诉他,段已经走人了,段走时,跟她留下了一句话:“徐在,我没法在这儿干。”
r陈倩对忠仁说:“据住宿舍的人反映,昨夜里都十一点多了,徐聚了一帮子人在段住的房间门口摆桌喝酒,这帮人都说徐在后厨就相当于一国之主,谁要想篡党夺权,甭废话,灭他!明显地是在向段示威,轰段走人。”
r忠仁一听,真火了。他想不到徐会来这手。徐这分明也是在向自己示威。徐如果还懂得对他这个当老板的要有起码的尊重,也不会这样。
r他想把徐叫来,当面训斥一番。
r但他还是忍了。因为再过不了两个小时就到接客的时间了,他担心两人一旦接触,徐当场跟他翻脸,那这一中午可就麻烦了;徐若带着手下的人在这会儿来个一甩手,他就是临时再去找救急的人,恐怕也会远水解不了近渴。还是先求稳吧——他想,徐等技艺再次,也还不至于菜都出不了后厨。
r陈倩说:“徐这样,会把你这店作死的,我这不是耸人听闻。我还是那句话,徐不能再用了。”
r忠仁说:“但眼下就是动他,也还不是时候。后厨的人全是他找来的,一动,就有可能出现崔走时的状况。后厨出现空场,没人填上来,店就得关门。我还是先去找找段吧。”
r 为止。r忠仁要去找回段。但段这会儿由于手机关机,联系不上,他只能再去找洪胜。因为他觉得只有洪胜知道段在京都常和谁来往,会去什么地方。
r但就在忠仁要再登鑫第的大门时,一件更让他意料不到的事,缠了上来。
r他正要出店门,忠义从外面进来了。
r忠义告诉忠仁,他今天给批发市场的那家卖熟食的送货,人家拒收了。
r忠仁一愣:“怎么回事?”
r忠义说:“人家说咱们给别人的货,价比给他的低,他不想再和咱们合作了。”
r这怎么可能?忠仁自从给那家供货后,就没再找过第二家。他不能不对此大为惊讶。而对方若真的停止接货,那就等于断了德长顺的一条财路,那一天的损失不是小数啊!忠仁想,得赶快跟这位老板见个面,把事情说个明白。
r他当下和忠义急急地赶向了那个批发市场。
r在那个批发市场,他见到了那个老板。
r 走吧。”r忠仁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要想再往下压点价,明说就是了,我可以答应你,但你怀疑我们直接给有些超市供货,这绝对没有。我这人绝对讲诚信,我说货只供你一家,就供你一家;我乱发货,你卖不好,不是一样影响我的收入吗?你放心,我不会干那种事。我分析,有可能有人从你这儿进了货,为了进超市带着卖他别的货,做了让利,这避免不了。”
r忠仁是费了半天口舌,才说动了这位老板,让这位老板同意继续接他们的货,但价格往下让了不少。原先每斤挣一块钱的东西,现在只能挣八毛了,一百斤的东西就少收入二十块钱;这阵子,店里每次向其供货没有少过一千斤,这样一来,原先能挣到的纯利少了一大块。
r忠仁也想过是不是另寻一家替代这家,但这事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办成的,需要去找,需要时间;现在只能是该让步先让步,才不至于损失更大。
r为了稳住这家,忠仁当晚还强拉着这位老板去了一家挺上档次的酒楼共饮了一番。
r 出货。”r忠义说:“我也想到这儿了。咱们的货这阵子确实在他这儿卖得慢了,过去一天卖出去千八百斤,轻轻松松,但现在,我四天前给他送的十种熟食各一百斤,到现在真是有一多半还在他保鲜柜里,这的确不正常,照这样下去,量上不去,利又低了,咱们这生意就是再往下做,也没什么意思了。”
r忠仁说:“再看一段吧,看咱们这回降了价,他卖得如何。”
r两人在街上要分手的时候,忠仁向忠义提到了郑玉芳。
r忠仁说:“我想在咱们酒楼正式开张那天,把你的婚事也办了。”
r忠义没说话,但从表情上看,忠仁能看出他接受了自己的意思。
r到这会儿,已经是夜里十点多钟了,忠仁忽然接到了陈倩的电话。
r陈倩在电话里告诉他:“黄凯已经正式通知明天不来咱们店里吃了,他们换地儿了,原因就是咱们店今天给他们上桌的菜太不过关了,他们在咱们这儿请客丢面子。”
r忠仁问:“什么菜做砸了?”
r陈倩说:“这么跟你说吧,现在后厨这帮人不光是有些大菜拿不起来,一般家常菜的正经卖相也炒不出来;素炒娃娃菜炒得像熬出来的,宫保鸡丁里的葱段儿跟冻了的一样。”
r忠仁这时才想到今天有一件大事还没办,那就是到鑫第找洪胜问段的下落。但这会儿已经这么晚了,再去上门找洪胜已不太合适;而陈倩来电话的意思又绝对是没法再容忍徐的存在了。他该怎么办?明天就让徐走人吗?他还是难做决断。因为他这会儿依然顾虑一旦不让徐干了,后厨会被徐拉空,重演崔走时的那一幕。
r他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r“再有,”陈倩在电话中接着说,“你最好现在到店里看一眼去。”
r忠仁问:“店里有事?”
r陈倩说:“你去看一眼就都清楚了。”
r忠仁能听出来,陈倩这会儿已不愿再跟自己做过多的沟通了。他想追问店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但陈倩把电话挂了。这一挂,更让忠仁的心咯噔了一下。忠仁当即让忠义先回住处,他自己打了辆出租车,径直赶向了德长顺。
r在路上,忠仁想,店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徐已经把段挤走了,他的原有地位没有了威胁,他还能干出什么?
r实质上,忠仁这会儿对徐还是抱有希望的。他觉得店里这会儿毕竟还处于试营业阶段,出现这样或那样的问题,当说也属正常。他想,如果徐能找出自己出的菜质量不高的原因,想出改进的办法,坏事也许还能变成好事。
r 店里。r让他惊愕的是,这会儿在夏爽厅,后厨那帮人正围坐在桌旁大吃大喝。
r忠仁的突然出现,使在座的都是一惊。
r除了徐大望,其他人全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r忠仁看到,桌上摆着大小盘碟不下二十个,上面鸡鸭鱼肉应有尽有,且每人面前的杯子里都斟有酒水。那一只大虾,进价十二块钱;那一条鳜鱼,进价八十多块钱;那一桌菜粗算也得值一千块钱!
r忠仁说:“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r徐大望脸红了,他好像有点不情愿地也站了起来。
r他说:“今儿是我生日,聚一聚。”
r忠仁问:“前台下单了吗?”
r徐张张嘴,没说出话来。
r显然,他们上的这些菜,前台没有下单;前台没有下单,那就是后厨人私自做的;私自做的,也就不可能有人出钱。
r忠仁说:“你们这么吃,就是再挣钱的店,也会被吃垮的啊。”
r忠仁把话说到这一步,当说很到位了,那意思就是你当厨师长的,不能这样干啊!
r但徐却辩解道:“这两天哥几个干得不错,我这也是为了再鼓鼓大家的劲儿。”
r忠仁没再说什么。再说什么,双方就要撕破脸皮了。什么干得不错?干得不错,还把黄凯他们吃跑了?忠仁这会儿已经糊弄不了了。忠仁这会儿心里明镜似的。你徐大望这是在干什么?明显着是见老板请来的人没能站住脚走了,满意了,高兴了,在庆贺!再有,桌上的东西已经都吃得差不离了,忠仁再说什么,能让他们把吃进肚子里的东西吐出来?当众训斥他,又能收回这一桌菜的成本吗?因此,忠仁把已经拱到脑瓜顶上的火压了下来。
r忠仁一转身,甩开他们,走了。到这个时候,忠仁才真正意识到陈倩这几天一直主张的,是恰如其分,是完全站在对这个店负责的角度上的,是毫不偏颇的,是他何忠仁太昏庸太偏执了,而不是她陈倩在咄咄逼人!
r当天夜里,忠仁到家的时候,亚男没在,只有她写的一张纸条留在桌上,上边写着这样一句话:我姨病了,你的手机总是占线,我得马上过去,想着每天把前台的钱收回来。
r亚男的姨住在东城,与他这个家相距有三十来里地。这个姨现在寡居,膝下无子女,平常有什么事,也都是指望着亚男关照;如今病了,他何忠仁作为小辈,也应当马上过去看看,但他这会儿却顾不上了。他这会儿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处置徐和徐手下的那帮人。
r他这会儿已经清醒地意识到徐确实从人品上就有问题。想来,徐从让他辞掉鑫第的人那天起,就预谋好了,徐要在后厨架空他,然后为所欲为。现在,这发生的事是看到了,那没看到的呢?恐怕徐让手下人往外偷盗食材也不会仅仅是两条通脊!而徐之所以要想方设法地挤走段,无非是要维持一手遮天的局面!徐跟自己谈后厨员工工资时,说招来的绝对都是高手,工资都不能低于多少多少,但实际上,徐招来的都是二把刀!曾对店里的菜感觉不错的人不愿再登门了,就是明证。
r他忍不住给洪胜打了个电话,他要请洪胜帮他找回段。但对方回答,他也不知段的去向。
r下一步怎么办?忠仁意识到自己必须得做决断了。整整有半宿,忠仁都在思考着这件事。
r第二天早上,他也没顾得上和亚男联系,关心关心他们的这个姨,他外采都没去,从家里直接去了店里。
r九点钟,员工都来店上班后,他先把陈倩叫到了办公室。
r他对陈倩说,他已经决定了,让徐走人。
r陈倩说:“这样做就对了。”
r陈倩告诉他,她已经了解到了,徐找来的炒菜师傅,除了一个干了有三年,剩下的,两个是上灶不到半年的新手,一个来店前一直只是个配菜的;就是那两个配菜的,一个是刚放下锄头的农民,一个是他才出校门的小舅子。陈倩说:“他让这种人充数,无非就是想抽油水,想从他们每个人的工资中抽出一部分归为己有。”实际情况还就是如此。按照这行业内的潜规则,新手上岗头一年,每月至少要从工资中拿出五百元孝敬师傅。而徐从忠仁这儿为这帮人要的却都是师傅级的工资。陈倩说:“他这纯粹是在干中饱私囊的勾当啊!如果任由他带着这帮人干下去,德长顺只能是人越吃越少,最后倒闭关门。结局就是这么严重。因为他在决定这么干的时候,根本就没考虑老板的利益,没考虑这个店的利益!我说这人人品有问题一点儿也不过分,背着老板聚众偷吃偷喝是一例,指使手下人倒卖店里原材料,更是有人可以作证。为了挤走比他强的人,不择手段,同样说明他早就心怀不轨。让这种人主持后厨工作,真的不亚于仓中养鼠家中养狼。”
r忠仁到这个时候,也算是清晰地看出了徐真实的嘴脸。
r忠仁一点不犹豫了,他可以宽容对方炒菜功力不足,但宽容不了对方已经表现出来的肆无忌惮。
r他对陈倩说:“如果徐要拉走后厨全套人马,店里就先停业,重组后厨班子。”
r忠仁这会儿已经是不惜代价了,他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r但陈倩这会儿十分镇静。她问:“段师傅有没有重新回来的可能?”
r忠仁说:“他已经联系不上了。”
r陈倩说:“要是这样,咱们现在就开始对外招聘。”
r陈倩告诉忠仁,昨天忠仁提到如果动徐,有可能后厨被徐拉空,她就想到如何应对了。她现在已经有目的地加入了业内多个QQ群。通过入群,她知道了,现在找后厨的人一点儿都不难,不用跑什么人力市场,也不用找什么报纸登广告,只要在群里发个帖子,很快就能得到回应。
r她当时就向诸如北京厨师长平台、北京厨师俱乐部等十余家会员众多的群内发布了招聘信息。没出五分钟,便有人回电话应聘,接连不断。
r这让忠仁一下子兴奋起来。他想不到陈倩是这么一个有心人,想不到陈倩已经为他做好了这等准备!
r忠仁说:“看来,咱们用不着停业了,让应聘的今天十一点半之前就到店里来,咱们看中的,当场就让他上岗。”
r陈倩说:“这回,咱们用谁主持后厨,绝对不能让他自己带人了,咱们不能让他们形成团伙,不能让他们拿住咱们,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r忠仁说:“你说得太对了。”
r十分钟之后,忠仁把徐找来,向他宣布了自己的决定。
r徐对此似乎并不惊讶,他直着眼睛瞅了忠仁半晌,见忠仁丝毫没有动摇的意思,说:“可以,但后厨的人我都得带走。”
r他真玩出了忠仁已经料到的这一手,重演起崔走时的那出戏。
r但忠仁这会儿已是比崔走时更有了底气。忠仁当即给他们结清了工资。
r在陈倩的主持下,当天中午十一点半之前,后厨各岗位的接替者全部到位。那都是择优录取的,上灶的都经过了试菜,配菜的都验了刀工,打荷的都考问了助理常识。店里中午接客照常进行,后厨接单出菜一点儿没乱。
r这天晚上下班前,忠仁从上岗者中间又选出了一个人出任厨师长。这个人姓郝名俭,比段大两岁,技艺上比段也一点儿不次,有几道拿手菜,像宫保培根卷、芙蓉鸡片、蒙式炒烤肉,做得色、形、味俱佳。
r 效率。r夜里十来点钟的时候,忠仁赶到了亚男的姨家。他要看望一下这个姨,更是要让亚男知道店里在这一天发生的事和结果。
r他这会儿不像头天夜里那样了。头天夜里,他可以说是心如乱麻,但这会儿,他像一场征战后的胜者,只感到快慰。他顺利地清除了他必须清除的人。他也真的像一位被权臣架空的帝王重掌权柄一样,看到了无比灿烂的前景。
r到了亚男姨家,给忠仁开门的正是亚男。
r忠仁问:“姨怎么样了?”
r亚男轻声地说:“没什么大事了,她已经睡了。”
r这是一套两居室楼房。
r亚男把忠仁引进了其中的一个房间。
r带上门后,忠仁忍不住把亚男拥倒在床上,要和亚男好好亲热一番。但亚男连忙推开了他俯压下来的身子。
r亚男说:“我已经有了。”
r忠仁双手撑在她身体的两侧,不解地问:“有什么了?”
r亚男说:“有了你的孩子。”
r忠仁眼睛一亮:“真的?”
r亚男说:“这还能骗你?”
r忠仁把亚男扶了起来,用双手捧着亚男的脸说:“那太好了!”
r这一刻,他觉得这个本来相貌平平的女人,好像突然间漂亮了许多。实质上,从亚男完全放权的那一天起,他何忠仁就已经感到亚男变了一个人。他不再觉得她不中看,不再觉得她过于高大、肥胖,过于任性,过于居高临下。他看她很多方面都舒服了。尤其是在她对陈倩做出认可的评价之后,他觉得亚男这个人其实是一个很大度的人,是一个值得沟通也能够沟通的人。因而,此后当亚男要求他和她那样时,他也变得不再勉强,而是每一次都能让她达到高潮,让她得到她想得到的快慰。而现在这个女人又向他报出了这样的喜讯,他当然是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
r亚男说:“我也真的很高兴。我就要做母亲了。我是今天陪姨到医院打点滴时顺便让大夫给测出来的。我们就要有小宝宝了。我在想,咱们是不是把你弟弟的事也尽快办了,让他也尽快有个家。”
r忠仁说:“你说得对。我想过了,咱们完全可以在店里正式开业那天,同时也举办忠义的婚礼,来个双喜临门。”
r亚男说:“是可以这样啊。”
r忠仁说:“那我就照着这个谱操持了。”
r亚男说:“行啊。”
r这一夜,两人都兴奋极了。他们一同想象着未来的宝宝的模样,很久很久没能入睡。
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