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永昌还是让忠仁和他面对面地坐在了一起。这是在过了一夜之后的第二天上午,在他的办公室里。他的办公室也是在这店的后院那些台阶之上,与他的住房只有一墙之隔。
r 口茶。r他平和地对忠仁说:“我考虑再三,你们两兄弟还是离开我这儿吧。我这儿生意不太好,一下加不了两个人手。至于你说的可以做酱香鸡,那不太适合我这种地方。你要带着你兄弟到一家熟食店干,我看倒是很合适。我已经给你们联系好了去处,那儿正是一家卖熟食的老店。那老板是我多年的朋友,你们到他那儿干,待遇不会太低。待会儿我让人带你们过去。”
r他这是相当委婉地把忠仁两兄弟辞了。他已经认定,忠仁没有留用价值,忠仁不可能给他带来什么好的效益,因为忠仁炒菜的功夫还不到家,还得练,而他则不想把他的店办成培训学校。他的店一旦要办成培训学校,他就有可能付出顾客流失的代价。任何客人一尝你这儿的菜品口味不对、色形不佳都不可能还会回头。他需要的是一上来就能给他炒出精品的人,一上来就能赢得客人赞誉的人。也只有这样的人来充实他现有的后厨,他当下的局面才会改观,才不会让客人吃了你的东西说不怎么样!至于忠仁说的自己会做酱香鸡,他更是看不上眼,那技能太单一了,他不可能为做这一种菜,管吃管住还得付工钱地干养两个人。因为以往的经验告诉他,他这种餐馆每天能点鸡吃的人不可能太多,客人进店,大多数是奔着吃炒菜来的,有几个来了想啃只鸡呢?鸡又不下饭!他现在的菜谱上就有鸡,尽管那名字不叫酱香鸡,但也是以整鸡为原料加工出来的,从点击率上能看出来,每天卖出的数从未超过两位。所以,他对此不感兴趣。再有,他觉得,忠仁上灶炒菜都尚未达标,做别的,说出大天来,又能好到哪儿?一个刚出校门的学生,想要入流,恐怕得三年。三年,他等不起!
r忠仁这会儿别无选择。他明白钱的意思,也没有勇气勉强对方。京城,对他来讲,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对方没有把他一推了之,撒手不管,就已经相当不错了,他还能说什么呢?
r忠仁退至门外时,姚二正从那些台阶下面拾阶而上。
r姚二从他的神情中好像看出了什么,惑然地望着他。
r他想向姚二打个招呼,但他没有。他似乎觉得他这会儿在任何人的眼里都已属多余,他和姚打招呼,又能换来什么?他避开姚二的目光,垂首而去。
r姚二回望了他一眼,也有心问他点什么,但没有停下脚步。姚二这会儿还有另一件事需要立刻去请示他的老板。
r姚二在这个店里是很会做人的,他知道怎么做能讨得钱欢心。他需要讨钱欢心,因为他得靠钱吃饭。而且,他的差事是有油水可捞的,他得想办法维持住钱对他的信任。
r没等他敲门,钱已经把门拉开了。
r钱似乎正想叫他进屋。钱也似乎从他的脚步声中就已经听出他的到来。钱在这个时候显然需要找个人做一番情绪上的宣泄。
r姚二进屋后,说:“我怎么看忠仁有点不高兴?”
r钱阴着脸说:“他还不高兴?他也想得出来!他要在我这儿做鸡,还要每进一百斤的东西返给供货商一只熟的。他做鸡用不用我的作料?用不用我的燃气?用不用我的锅碗瓢勺?他这是要拿我的东西做人情!还没做呢,就背着我向别人许愿,将来,要真做起来,还不知会怎么着呢!我为什么不想让他操持起这件事?最关键的原因就在这儿!他就是真有能耐,我也不用了。我这么多年了,什么事都能容,就是容不下自己的伙计背着我做手脚!我给他找了个他能发挥的地儿,等会儿我就让人送他走人。”
r姚二说:“您这么做就对了。”
r姚二为了讨好钱,实际上,在昨天晚上就已经出卖了忠仁。
r钱说:“咱们还是踏踏实实地做咱们现有的买卖吧。我还真不信我这店就做不起来。”
r姚二说:“咱这儿有优势。菜差点,咱们可以再寻摸高手啊。现在厨子满天飞,说不定哪天,就有能人登上门来。您甭着急,我也给您想着,实在不行,哪家店火,我帮您从哪家挖一个人过来。”
r钱说:“说到这儿,我倒琢磨,前台也得有个像模像样的人张罗,现在生意不好,也不光是后厨的原因。”
r姚二说:“还真巧了,您想要的人,现在门外就有这么一位,人家是主动找上门来的。她也还真是要模有模要样有样。她自称是从山东德州那头过来的,问咱们这儿要人吗?要不要我把她叫您这儿来,您过一下目?”
r钱问:“她干过咱们这行吗?”
r姚二说:“没干过,但可以调教嘛。”
r钱说:“行,你把她叫来,我见见。”
r姚二看得出来,钱说这话时,气色变了。
r忠仁和忠义在一块招工广告牌前停下了脚步。
r那天,忠仁一从钱永昌的屋里出来,就带上弟弟离开了义怡轩。他们去了钱说的那家熟食店,但他们也没能在那里留下来。那家老板说他现在只需要一个帮手。忠仁不可能让忠义和自己分开。他想带着忠义返回义怡轩,让钱永昌再帮他们找个新的去处,但忠义说:“我看那姓钱的让咱们上这家来,就是轰咱们离开他那儿,咱们还回去找他干吗?你还把他当好人吗?他要念及一点咱父亲对他的好,也不会把咱们推出来。咱们若是再去找他,谁知道他又会把咱们支到哪儿去!有这工夫,咱们不如自己寻摸个地儿。”忠仁听取了忠义的意见。他也看出了钱的本质。他虽然与之接触时间有限,但钱那种精于算计以利为重的为人已经在他面前显露无遗。他也不想再去和这种人打交道了。只是在京城这个世界,除了钱永昌,除了义怡轩,他们人地两生,能上哪儿寻摸到可以落脚之处呢?
r他们乱撞了几家餐馆,但都受到拒绝。这使他们随之面临一个对他们来讲十分严峻的问题:当天住在哪里?因为天马上就要黑了,他们如果去住旅馆,就得支出一笔不小的费用,而他们身上带的钱有数,那样支撑不了多久;如果露宿街头,人,恐怕还受不了这个时节的夜寒。
r就在他们徘徊于无奈之际,他们看见了一块招工广告牌。
r这是京城南四环外的一个在建的写字楼工地门口。
r那牌子上贴着的一张纸上写着这样两行字:本工地现招聘小工,一天五十元,管吃住。
r两兄弟不由得眼前一亮。
r忠仁说:“不然,咱们先在这里干一段,起码,咱们可以不用花钱就能有地儿睡觉了。”
r忠义点了点头。
r工地附近的一个小小的街头酒馆。夜晚。
r忠仁两兄弟和一个叫葛六的人同饮于一桌。
r葛六,是他们在进入这个工地之后结识的一个当地人。他们有求于他。
r 馆的。r这家酒馆十分简陋、肮脏,桌上抹一把都能抹出一手的油污。但这里又有着难得的清静,很便于交谈。
r 了解。r葛六,是他们所在工地的保安。这个年长忠仁两岁的汉子,有着一副强壮的体魄,也有着一种豪爽的性格。他的家,就在这工地附近的这个酒馆所在的村里。他对当地的情况了如指掌。忠仁和他接触几次之后,感到他有可能对他们的问题做出有价值的解答,于是,便请他与他们坐在了一张酒桌前。
r几口酒下肚之后,忠仁说出了他的想法。葛六听了,轻轻地用手拍了一下桌面,说:“放心干你们的。那板房早没人要了。那是一个包工头留下的。那个工程的投资商不知什么原因,跑了,没人给他们发工资了,他们也卷铺盖走人了。那板房闲置在那儿有一年多了。你们用你们的,保准没事。谁要找你们麻烦,你们就找我,我给你们去摆平。”
r忠仁听了,不由得又向他举起了酒杯。
r忠仁说:“有你这话,我心里有底了。来,再干一杯。”
r两人同时酒到杯干。
r葛六说:“痛快!”
r忠仁说:“我这摊儿一旦支起来,咱们再在一起喝酒的时候少不了。”
r葛六说:“我就好这口,平常没饭吃可以,没酒喝,不行。”
r忠仁说:“小问题。我这熟食每天若能出去十斤,两瓶二锅头回来了;若能出去二百斤,一瓶五粮液回来了;若能出去三千斤,一箱贵州茅台回来了。你想吧,咱们还愁酒喝吗?”
r葛六说:“照你这么说,我干脆也辞职跟你们干得了,我就当你们的推销员。你还别光想着做出来的东西卖给这工地里的民工,这方圆十里十几家商铺超市的老板,咱都叫得上名,咱可以让你们的货上架啊。只要你们的东西做得真的好吃、实惠,一天卖他个千八百斤,我说那不是什么难事。”
r忠仁站起身来,他给葛六又满了一杯酒。
r他再次举起自己的杯子,说:“咱们就这么定了。我这摊儿一旦支起来,你就帮我打外围。多的我不敢说,我现在就可以向你承诺,我挣一百块钱,有你十块。真要像你说的,一天能销出千八百斤,你干这保安,也还真就没什么意思了。来,再干一杯!”
r忠义也站起了身,他也向葛六举起了杯。
r忠义说:“我哥说话,从来不会反悔。咱们真的在一块儿干吧!来,我也敬你一杯。”
r三个酒杯沿儿对沿儿地碰在了一起。那发出的声音很清脆,在这个黑黑的夜晚,那明显地让人产生了一种亮亮的感觉。
r葛六,还真让忠仁两兄弟用上了。
r忠仁两兄弟在那个工地拿到一个月的工钱之后,便辞职出来,正式把那板房当作了立足之地。
r他们按照计划先把那板房内清扫了一遍,然后,用他们从曾在的那个工地捡来的人家废弃的脚手板外带一些旧砖,支搭出了一张可供两人睡觉的大铺;找了两块五合板,把那缺了玻璃的窗口封住,使之增加了些安全系数;随之,他们在附近的商铺买回了必需的日用品。他们在京城的第一个家,就这样简单地安顿了出来。紧接着,他们又从旧货市场买了辆破旧的三轮车,修了修,由此又有了可以代步的交通及销货工具。这一切就绪之后,他们便在那板房内开始了他们事业的实质性的操作。他们从吴文斌那儿买回了十只净了膛的仔鸡,同时又在其所在的那个市场买回了一些猪耳、猪蹄、猪肘。他们不仅要做酱香鸡,还要做酱制品系列。这中间,忠仁负责下料,掌握火候、口味,忠义打下手,二人配合默契,干得井然有序。
r在这年五月初的一天,他们做的酱香鸡、酱猪耳、酱猪蹄、酱肘子摆进了一个个托盘,那色泽红润,香气扑鼻,且口感柔嫩,完全达到了忠仁预期的效果。
r他们把这些食品装上了他们买的那辆破旧的三轮车。那按成本算,有五百来块钱的东西。
r他们要进行首次试销。
r他们兄弟二人一前一后在那坎坷不平的枯草遍布之地,推着那三轮车走向了他们早就选定的销售之处——他们曾在的工地大门口。
r这个时候,正是这天的下午五点来钟,那里的工人很快就要下班了,很快就会有六七百人涌出那门口。
r 场了。r让他们没有料到的是,他们还没有体验到实际如何,就有人来挡道了。
r来的是一群地痞,一共有七个人。
r领头的是一个左眼皮上有块疤的黑大个子。他们在距那板房没有多远的地方堵住了忠仁两兄弟的去路。
r疤瘌眼儿问二人:“谁让你们住我这板房的?”
r忠仁一愣:“这板房是你的?”
r“废话!”
r“谁证明是你的?”
r“不是我的,我来找你?”
r“你什么意思吧?”
r“住我的房子不能白住,掏钱!”
r“我们没钱!”
r“没钱?你们做买卖?”
r“我们不过是想混口饭吃。”
r“我不管你们是不是混口饭吃,告诉你,一个月给我两千块,少于这个数,你们马上滚出这个地面。”
r“我们要是不走呢?”
r“不走,我先让你尝尝这个!”
r疤瘌眼儿当头便给了忠仁一拳。这一拳,正打在忠仁的鼻骨上,当时就有血从忠仁的鼻孔中流了出来。
r忠仁有些蒙,他想不到对方如此野蛮。
r在后面推车的忠义看到这场面,冲了上来。他猛然跃起扑在疤瘌眼儿身上。
r他大叫道:“敢打我哥!”
r疤瘌眼儿有点猝不及防,他双脚没站稳,被忠义扑倒在地。
r但忠义没有占到便宜,就在他和对方倒地的一瞬间,那边上站着的六个人同时动手了,他们手脚并用,拽,扯,打,踢,一下子把忠义捂在了那儿。
r忠仁松开车把,再冲上来的时候,扭转不了局面了,他更是寡不敌众。
r就在这个关口,葛六从远处跑了过来。
r 眼儿。r葛六对疤瘌眼儿说:“干吗呀?这两位是我兄弟。”
r他认识这个疤瘌眼儿,也认识疤瘌眼儿带来的那帮人。他把挨了打的忠仁和还要和他们打斗的忠义挡在身后。他很理智。他这时很清楚忠仁哥俩和对方是一种什么样的对比,他即使完全站在忠仁这条战线上,也需要缓和一下对方的攻势。
r疤瘌眼儿掸了掸身上的土,瞪圆了双眼对葛六说:“是你兄弟?够行的啊,敢跟我动手?我还没把丫蛋黄捏出来呢!”
r葛六说:“看在我面上,消消气。”
r疤瘌眼儿说:“你说怎么办吧?他们占用了我的房子,还打了我。”
r葛六说:“我替他们向你赔不是。只是这房子,真是你的?”
r疤瘌眼儿说:“不是我的,我上这儿来?”
r葛六说:“我怎么记得那是一个叫刘四的包工头留下的。”
r 我的?”r葛六说:“要是这样,你看,我这俩兄弟刚从外地来,住不起旅馆,暂时用这房子几天行不?”
r疤瘌眼儿说:“用,可以,但得交租子,少了也不行。”
r葛六说:“你说个数。”
r疤瘌眼儿说:“我已经跟他们说了,一个月两千块。”
r忠义插话:“不行!”
r葛六伸手示意忠义先沉住气。他对疤瘌眼儿说:“好吧,你说这数就这数,回头我给你凑上。”
r疤瘌眼儿说:“好!既然你说到这份上了,我就不跟他们计较了。你可是这地面上有头有脸的人,咱们一言为定!”
r他冲那帮人挥了一下手:“咱们走!”
r疤瘌眼儿再次掸了一下身上的土,带着那帮人走了。
r忠仁这会儿鼻子里的血已经止住了,他对葛六说:“他要的数,我们给不起。我们现在身上只有一千来块钱了。”
r葛六说:“你不是说过,卖出二百斤货,一瓶五粮液就回来了吗?我帮你卖出这二百斤。一瓶五粮液,绝对把他打发了。”
r忠仁听明白了葛六的意思,他不再说什么了。
r忠义怒气难消地说:“这帮家伙太恶了。”
r葛六说:“你们还没遇上更恶的人呢。他们也就是一帮混混儿,平时还跟我称兄道弟呢。他们就是前边村的。你们也别和他们太戗着来。本来,住在这儿,也不是你们的长久之计;真把生意做起来了,你们也不可能还住这种地儿。我说的对不对?”
r忠仁点头。
r葛六说:“抓紧时间吧,看你们的本事啦。”
r葛六说到这儿,把话题一转:“你们货出来了,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我不是说过,要当你们的推销员吗?”
r忠仁说:“我们这是想先试销一下。”
r葛六说:“也是得先试试。我现在也没事,我陪陪你们吧。”
r忠义问忠仁:“咱们还去卖吗?”
r忠仁看到忠义眼眶下面出现了一块青紫,且浑身上下几乎没有干净的地儿了,他理解忠义此刻的心态,而他自己这会儿鼻梁处也还在隐隐作痛,但他还是坚定地说:“去卖。不卖,这一车东西隔夜就不是那个味儿了。”
r两兄弟一前一后又推起那辆车。他们就像战时遭受到阻击的士兵,解围之后,自我包扎好还流着血的伤口,又踏上了必须得往下走的道路。
r而与他们非亲非故的葛六,成了他们这次初行的护驾人。
r在那个工地门口,姚二与忠仁两兄弟不期而遇。
r他是为义怡轩采买东西,路过这里。
r他是开着那辆白色的面包车过来的,车子行驶至这工地门口时,前行不了了,因为路被一群民工堵住了多半个车道。这群民工正围着忠仁他们的三轮车争购车上的熟食。
r 挤翻。r姚二见自己的面包车一时通不过去,索性熄了车的火,把车停在一旁,自己下车也凑了上来。他是出于好奇,想看看这些人抢购的都是些什么。
r等他凑近这些人跟前的时候,车上的货已经卖光了,很多没有买到东西的人还都围在那儿舍不得马上离去。就在这当口,姚二认出了卖货的主家。他不禁有些惊讶地叫了一声:“忠仁!”
r忠仁寻声一看,眼里也不由得闪出亮色。
r姚二终归帮助过他,也算故知重遇,忠仁忙向前一步,拉住了姚二的手。
r忠仁问:“你怎么上这儿来了?”
r姚二说:“看你这儿这么热闹,我不能不往前凑啊。”
r忠仁说:“你来晚了。我真应该送你点我做的这些熟食,让你尝尝。”
r姚二问:“是不是你说的酱香鸡做出来了?”
r忠仁说:“不止酱香鸡,我还做了不少的酱肘子、酱猪蹄什么的。嗯,对了,我住的地儿还有点酱猪耳,是留作我们自己吃的,你现在有空吗?上我们那儿去一趟怎么样?也认认门。”
r姚二这会儿不急着回店,他还真答应了忠仁。他这会儿不仅惊讶于忠仁两兄弟在这大门口卖货,更对忠仁他们是怎么干起来的产生了极大的探究兴趣,他还真想到忠仁他们住的地儿看上一眼。
r这会儿,围着的民工陆续散去了。忠仁忙让忠义清点了一下收到的票子,他抽出了其中五张大票,把余下的全部塞到了葛六的衣兜里。
r葛六一怔:“你这是干吗?”
r忠仁说:“你不是得用一瓶五粮液吗?我看这钱够。全拜托了。”
r葛六明白了。他说:“不用你们出钱,我自己想办法打发他们。”
r忠仁说:“你这是为我们办事,我怎么能让你自己出钱?咱们还得合作呢,这点钱你一定要拿上。我等你好消息。”
r葛六见他这么说,没再推让。葛六说:“你放心吧。我想,他们不会不给我这点面子。”
r葛六带着钱走了。
r忠仁招呼忠义收了摊儿,随后,自己上了姚二的车,带他来到了他们的住处。
r姚二在这一天,尝到了忠仁做的东西,还捎走了其中的一部分,那是一斤来重的酱猪耳,是切成了丝的,用一个蓝边儿的塑料保鲜盒装着。回到义怡轩,他没有将其接着自食,而是把那东西在当天晚上全送给了他的老板钱永昌。
r 改观。r其实,他一直都在外进酱猪耳、酱猪蹄以及酱制的鸡类食品,一直让后厨的人把它们再加工后当凉菜卖,但那些东西都因为口味一般,没有哪个让人吃了,还想吃下次的。他那天之所以对忠仁的提议予以抵触并随后将忠仁推出门外,不仅在于忠仁背着他向外人承诺了什么引发了他的反感,还在于他确实信不过忠仁了,他觉得炒菜尚不能过关的人做熟食又能好到哪里?但是他要改变他目前的经营状况的念头,却早已存立。他不能坐等他的店死。因而,当他看到真有好东西出现在面前时,他也像所有正常的老板一样,不由得跃跃然了。等姚二拿到钱出门之后,他仍没有终止对那些猪耳丝的品尝。他是越品越觉得可口,品着品着,他索性开了一瓶好酒,坐在那里,也不顾店里当时正在营业,自斟自饮起来,很快把那瓶酒喝去了二分之一。
r他当时可谓是酒兴大发,以致到最后,他醉意朦胧地想女人了,想跟他看上的女人做一做他一直想做的好事了。
r而这个女人亦是姚二介绍来的,是那天姚二说的那个从山东德州来的主动上门者。她叫郑玉芳。
r 支持。r这会儿,他钱永昌决定在不弄丢钱罐子的前提下,搂搂自己送上门来的花瓶了。
r他又一次痛痛快快地喝了一大口酒之后,让一个小伙计把正在前台的郑玉芳叫进了他的办公室。
r第二天下午,姚二从忠仁那里拉回了他为钱永昌预订的货。而从这天开始,忠仁两兄弟的生意正式起步了,他们不再是试销。
r同样是在这一天,葛六给他们带来了好消息:一是疤瘌眼儿那头放弃了两千元一个月的租金要求,准许他们暂时白用那栋板房;二是一家批发市场内的熟食销售大户看上了他们的货,有意让他们的货上架,但前提是代销,十天一结算,每天每种的供货量不得低于一百斤。
r 大生意。r 台阶。r也就是在这种背景下,他们又很幸运地结识了孙敬德的伙计赵兴。
r那是五个月过后的一天上午,忠仁带着忠义去给一家小超市送货,正赶上赵兴开着辆面包车来那家买东西。
r赵兴得知他们就是这家在卖的几种熟食的供货商,当时没动声色,但在他们离去时必经的路口等着他们。其实,他们曾在吴文斌那儿见过面,只是当时彼此都没有在意。
r他看上了他们的东西。他要避开中间环节,直接从忠仁他们这儿进一些货。
r他是孙敬德忠诚的伙计。他从孙敬德五年前乍开德长顺酒家时起,就跟着孙干外采,孙忙不过来的时候,常安排他自个儿出来买东西。他在德长顺等于是司机兼半个采购员。他知道做生意的难处,懂得当老板的不易,他不像姚二那样,时时刻刻想着怎么能把钱往自己腰包里搂。他每天想的,是如何为老板节省点开支,让店里有利润可赚。当然,这是和他的长远利益密切相关的。他已经四十岁出头了,他的老婆,很早就跟别人跑了,他亦无儿无女。他当年只身一人从齐齐哈尔市投奔至德长顺门下,就把德长顺当成了自己的家。他要依靠这个家生活。这个家只有赚到钱了,不出现亏损,不至于中途倒闭,他才会有安稳的日子,因此,他对这个家尽心尽力,从未做过半点有愧于良心的事。
r现在,他要为他的这个家再尽一把力。
r他终于等来了忠仁和忠义。
r当他把他的意思告诉给忠仁,忠仁的反应当然是求之不得了。
r忠仁说:“好哇!多一个地儿要货多一条销路,我现在正需要多建几个直销点。你这儿若能付现金,我今天就能给你送货。我现在最愁的,就是现金不足,运作不开。”
r赵兴说:“这点你放心。我这儿要货,绝对是货到即付款。我家正经是个规规矩矩的饭馆,从不拖欠供货商的钱。现在,你们就可以先跟我过去,去认认门。”
r忠义说:“要去,就带上点货,别空跑啊。”
r忠仁点头称是。他对赵兴说:“那就先回我们那儿捎上点货?”
r赵兴说:“行吧。要想省时间,干脆,你们先把三轮车锁在这儿,上我的车。”
r就这样,赵兴开着他的车带着他们先去了一下他们的住处,拉了有四十来斤的东西,然后,拐了几个弯,把他们带到距义怡轩有十来里路程的德长顺。
r 许多。r从地理位置上看,它位于一排临街房中间,左手边是一座街道办的老人活动中心,中心往北有日杂超市、电玩城、发廊等经营单位;右手边也是一家餐馆,名叫迎客居,那面积与它大小相近。迎客居再往南,则是一溜的小商铺,有十几家。它的后身是个有并排四间房的院子,其中一间是办公室。院子的西墙紧挨着的是一片20世纪60年代建的老式居民楼,有六七十栋。隔一条机动车双行道的马路,一个有近千平方米的封闭式农产品贸易大棚与它迎面而立。大棚两侧也是商铺林立。与这大棚和那些商铺东向相连的,又是一片民宅。整个地界说不上繁华,但也称得上是一个成熟社区的中心,不乏人气。而德长顺还有一个特殊之处,它的顶子是平的,周边有木制护栏,那上面露天也能摆上些桌椅接客。只是当时这个店的生意不是那么好,平时,前厅都很少有被客人坐满的时候,上面自然是一直处于闲置状态。
r忠仁兄弟二人随赵兴进入这店门时,已过了正午饭时,店里前厅,一个二十五六岁样子的女子正带着三个人收拾桌上的杯碗盘碟。那女子高大粗壮,个头有一米七五,宽肩胖脸,左眼眉梢处还有一颗黄豆粒大小的黑痣,容貌平平。吧台内,一个瘦高挑儿身材的中年男子正在点票子核账,那是这个店的会计兼收银员靳友才。
r当赵兴把忠仁领至孙敬德近前时,孙不失兴奋地睁大了眼睛。
r他用手指着忠仁说:“咱们见过,有缘!在吴文斌那儿,你前脚出,我后脚进。”
r忠仁对那一刻没有印象,但他对面前的这位店主感觉不错。这是一位年过五十的老人,个头与忠仁不相上下,只是腰身要比忠仁胖出许多,头已谢顶,显出了老态,但慈眉善目。
r两人一交流,还成老乡见老乡了。原来孙的祖籍也在山西,他一个远房兄弟现今还在运城住。
r这让彼此间的接触更多了一分亲切。
r孙当下简单地品尝了一下两兄弟带来的东西,一点没犹豫,让赵兴把拉在车上的货全留下了。
r他对忠仁说:“我这儿的凉菜,好多都是外购熟食再加工一下就出售。最近,为了增加流水,店里又刚开了一个专买熟食的窗口,你这货来了,正好充我的货架。”
r说着,他带忠仁两兄弟走到前厅南侧。那里正有一个伙计守在一面玻璃窗下部开出的窗口对外卖货。这伙计近前摆有一个卧式保鲜柜,那里面已存有猪肘、鸡翅等多种熟食,还有一些凉拌小菜。
r他接着说:“我这窗口刚开没几天,熟食销得还不错,光猪头肉今儿个一中午就出去了七斤。我的想法是,把这生意做起来,多揽些人气过来。不然,光靠炒菜,我这店只能是将将打个平手,赚不到什么钱。而熟食一旦卖出名气了,那些没进过这店的人也有可能进店来消费。人进来了,不点炒菜,就是光点凉菜,一桌下来,也得四五十块钱啊。回头客一多,咱们不就皆大欢喜了吗?”
r忠仁说:“您放心,我们做的东西,客人吃了,保准还会回来找。”
r孙拍了拍忠仁的肩头:“我就希望能这样。咱们都照着长久做。只要你能保证你的东西的质量,我这儿的用货量不会小。”
r当下,孙让靳友才给忠仁结清了货款。
r送忠仁出门的时候,孙问忠仁:“你们的货能随要随到吗?”
r忠仁说:“没问题。您要货越多越勤,对我们来说,越是好事啊。”
r孙说:“那就行。”
r孙忽然回过头来,冲已收拾完桌面的那个女子招呼了一声:“亚男,来送送客人。”
r那个女子应声走至门前。
r孙向忠仁介绍:“这是我的女儿,亚男。”
r忠仁很礼貌地冲这个女子点了点头。
r两个人的目光相触的那一刻,女子的脸红了。她显然明白父亲为什么突然唤她过来。只是忠仁当时对这个女子并没有什么太特别的感觉。他当时的注意力全在这次认门上了。他感到很幸运,这么简单地又落实了一个销货的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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