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志汇婚姻与家庭(上)

“来历不明”的女孩


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孩,头骨爆裂、身上多处软组织挫伤,还有烟头烫伤,她到底经历了什么?她的父母又在哪里?

文|苇航



孩子,你从哪里来

2013年7月的一天傍晚,广东省常平镇。

人群熙攘的火车站候车室内,有乘客发现,一个小女孩倒在地上,昏迷不醒,而此前带着她的一对夫妇不知去向。见小女孩情况危急,好心乘客便拨打了报警电话。

接到报警后,警方很快赶到了现场,并迅速将小女孩送到了常平镇人民医院。医生检查后发现,小女孩的情况非常危急:身上有多处软组织挫伤,并伴有严重的颅脑损伤—头骨爆裂。考虑到救人要紧,医院便在当晚给小女孩实施了颅脑手术。

东莞市常平镇妇联副主席李月和,当晚接到工作人员打来的电话,说镇人民医院正在抢救一个身份不明的昏迷女童。常平镇妇联和镇人民医院长期建立着联系,遇到需要帮困或者救助的妇女儿童,他们都会给镇妇联打电话。

第二天一早,李月和便和同事一起去了医院。病房里,做完手术的小女孩仍昏迷不醒,头上裹着厚厚的纱布。站在小女孩的病床前,李月和无意中发现,小女孩的胳膊上有许多深深浅浅被烟头烫过的痕迹。眼前这个可爱的小女孩到底经历了什么?头骨爆裂、多处软组织挫伤,还有烟头烫伤,李月和想着,有些心疼起来。

为了更好地照顾小女孩,李月和发动了巾帼志愿者,在医院进行24小时轮流照顾。同时又联系了公安部门,希望通过调取火车站候车室的监控录像,了解更多的情况。但视频中只显示,带着小女孩的一男一女,在小女孩昏迷之后,打了辆出租车朝深圳方向开去,之后线索就中断了。

这一男一女是小女孩的父母吗?他们为什么在小女孩昏迷之后,把她丢弃在火车站?李月和期待小女孩醒来之后,能解开这些谜团。

3天后,小女孩苏醒了,说自己叫欣欣,今年5岁半,爸爸妈妈在广州打工,再问其他,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原本想了解更多的信息,帮助孩子找到家人的希望落空了。但无论怎样,孩子已经醒来,这就是最大的喜讯。

“欣欣的眼睛里总是充满了恐惧。”这是李月和最初的感受,“也许是孩子长期遭受惊吓的缘故。”有一次,李月和给熟睡的欣欣盖被子,她突然坐了起来,边哭边哀求:“不要打我,不要打我。”李月和鼻子一酸,赶忙搂住欣欣,一边轻轻拍着,一边安慰着,直到欣欣再次入睡。

这个幼小的孩童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遭遇?她的爸爸妈妈又在哪里?李月和看着侧身睡去的欣欣,心里难以平静。

孩子,你怕的是什么

李月和几乎每天都会去医院看欣欣,还时不时给她带一些小零食,买几件新衣服。看欣欣拿着新衣服和零食时满足的样子,李月和既难过又高兴。如果不是听人说收养手续太复杂,李月和甚至有几次冒出要收养欣欣的念头。

欣欣住院期间,李月和还发动了许多爱心人士给欣欣捐款、捐物,帮助她解决了医疗费、生活费等问题。

欣欣渐渐地跟大家熟悉起来,她不再拘谨羞涩,而是开始主动跟人打招呼,热情地叫着姐姐、阿姨。姐姐和阿姨也经常陪欣欣聊天、给她讲故事,还会陪她到楼下的小花园散步。李月和曾问过欣欣,出院之后,她想去哪里玩?欣欣歪头想了想,嘟着小嘴说:“我想去儿童乐园。” 李月和跟欣欣用小拇指拉钩,说好一定带她去。那天,欣欣一脸的满足,有阳光照在她小脸的侧面,一片金黄。

李月和一直没有忘记自己的承诺,欣欣出院后,她和志愿者带欣欣去了儿童乐园,还去了科技馆。欣欣很激动,因为很多都是她以前从来没有玩过也没有看过的。陪欣欣游玩的那天,常平镇妇联还请来一位心理专家一同前往。心理咨询师送给欣欣两个洋娃娃,还给两个洋娃娃起了名字,想尝试通过这两个洋娃娃,更多地了解欣欣的内心。在跟欣欣交流沟通的过程中,心理专家向李月和反映,欣欣的内心应该藏有一段不愿意提起的往事,因为她有很强的自我保护。

李月和对此很有同感,她觉得欣欣要比同龄孩子“成熟”很多,她懂事、乖巧,甚至很多时候懂得察言观色。她会主动地跟对方打招呼,会很小心地维护对方的情绪。“她根本不像五六岁的孩子,倒像是一个很懂得‘人情世故’的小大人。孩子一定是经历过什么痛苦的事情,才学会这样察言观色和小心翼翼。”

李月和听取了心理咨询师的建议,对欣欣制定了长期的跟进计划,因为持续真诚的关心才会让孩子的心理创伤得到康复。

孩子,我们不怕

欣欣不可能一直住在医院里。出院前,李月和就联系了东莞市救助站。5岁以下的儿童可以进福利院,但已经超过5岁的欣欣只能到救助站生活。

那天,李月和跟公安人员一起将欣欣送到救助站。由于欣欣的头骨修补手术得半年后才能进行,她头部有伤的地方还只有一层头皮,颅骨还塌陷着,需要精心照顾,李月和就跟救助站的工作人员详细交代了欣欣的情况,拜托他们好好照顾欣欣。

“看欣欣走进那些孩子中间,我才转身离开,有那么一刻,我突然感到有些不舍。”这些日子以来,李月和已经与这个可爱的小女孩建立了深厚的感情。

刚开始那几天,李月和天天都打电话给救助站,她想知道,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欣欣是不是能适应?老师和社工都反映:欣欣在那里生活得很好,跟小朋友和老师也相处得很好,这让李月和欣慰了许多。

欣欣去了救助站,但李月和并没有停歇下来,她打听得知,颅骨修复手术需要四五万元,这些手术费要在半年内筹集出来,欣欣才有可能顺利进行手术。于是,李月和带领妇联工作人员开始发动社会热心人士,给欣欣捐款。

许多热心人士都积极奉献着自己的爱心,常平镇“省巾帼文明岗”、常平镇女企业家协会等许多单位和个人,都踊跃地为欣欣捐款。

半年后,欣欣在常平镇妇联和热心人士的帮助下,回到常平镇医院,进行颅骨修复手术,手术非常成功。“医院用了最好的太空金属钛材料给欣欣做颅骨修补,这种金属会随着孩子的头骨长大拉伸。做完颅骨修复手术的小欣欣看起来好漂亮。”李月和欣喜地说着。

一个月之后,康复的欣欣办理了出院手续,重新回到东莞市救助站。

虽然欣欣在救助站生活得很快乐,但李月和并没有放弃帮欣欣寻找父母,毕竟让孩子回归家庭才是最完美的结局。李月和与妇联工作人员把欣欣的照片和相关信息发布在网站上,同时又联系了公安部门,将欣欣的DNA采样输入全国防拐网络,希望尽快找到欣欣的亲人。但很长一段时间过去了,一直都没有欣欣父母的消息。

“到现在,我们都不知道欣欣来自哪里,她的亲生父母在哪里,火车站的那对男女和欣欣是什么关系,欣欣到底经历过什么?未来的日子里,我们会继续帮欣欣寻找家人,如果真的一直找不到,欣欣就继续生活在救助站里,那里有许多小朋友和老师,是快乐的一大家人。欣欣长大之后,我们当地有针对孤儿的救助政策:年满18岁的孤儿,可以得到大概10万元的创业基金。到那时候,欣欣就可以拿着这笔创业基金,自己学点技能,然后独立生活、独立创业了。”

对于欣欣的未来,李月和满怀信心,她相信,在妇联和救助站的关心下,没有“家”的欣欣,也会快乐成长,因为妇联和救助站就是她的“家”,那里有很多爱她、关心她的“家人”。

专家点评


邓丽
法学博士,现供职于中国社会科学院法学研究所社会法室

幼小的欣欣显然承受了身体和精神的多重伤害与苦痛,对欣欣的救助则体现出多机构、多层面的社会联动机制:医院在收治病童之后及时知会妇联,妇联立即联络了公安、民政等多家机构各尽其责、施以救助,同时也动员了慈善与志愿服务的社会资源给欣欣以更多的帮助和支持,从而使得救助活动高效且高质。

这无疑是一则成功的个案,但其间的曲折与无奈也折射出我国在儿童保护和儿童救助方面还存在一些制度性的障碍,如监护监督不足、收养门槛过高、福利资源不敷所需等。2014年底,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公安部、民政部已就监护人侵害未成年人权益问题联合发文进行规范和处理,期待此种社会联动机制的建构和运用在保护儿童权益方面有更多的作为和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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