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志汇婚姻与家庭(上）

2014年12月9日，一则河北邯郸上百名越南新娘集体逃跑的新闻， 再次把“越南新娘”推至风口浪尖。

在我国，绝大部分“越南新娘”其实是被买来的。早期的越南新娘是被拐卖到中国偏远山区；后来，又冒出很多嗅到“商机”的非法黑中介，通过先给彩礼后结婚的方式引进了大批“越南新娘”。一方是想摆脱贫困、温柔贤惠的越南女孩，一方是娶妻难、支付不起高额彩礼的中国大龄男青年，这种看似两厢情愿的婚姻，掩盖不了其“买卖婚姻”的实质。于是，越南新娘受歧视、遭虐待，中国男人被骗财、骗婚的新闻频繁曝出，衍生出了许多新的社会问题。

有人说，越南新娘的出现，确实解救了不少中国农村的大龄男青年。但是和语言、文化都不通的异国女子朝夕相处，真能获得幸福吗？那些到现在还冒着被骗的可能、求娶越南新娘的中国男人，到底是为了什么？ 2015年1月初，本刊记者采访了几对中越伴侣、律师和相关专家，一起来探讨“越南新娘”的现象……

逃跑了还要继续找：就是喜欢越南女人

53岁的北京人老黄找越南新娘是因为“被中国女人伤透了”！

老黄曾有过一次婚姻，42岁从工厂下岗后，妻子就跟他离婚了。后来老黄和人一起开了个小饭店，期间谈过两次女朋友，一个骗了他3万块消失，另一个因为他不给买一个2万多元的镯子提出分手。等到10年后终于有房有车有存款，老黄决定“开洋荤”：找个越南老婆度余生。

2013年初，老黄搜索越南新娘新闻时，发现天津有一家代理涉外婚姻的中介机构，让他真正动心的是，老板经历跟他很像，离婚后接连被骗，所以对中国女人死心，后来娶了个如花似玉的越南老婆，两人还频频接受采访大秀恩爱。就这样，老黄去中介机构报了名。2013年夏天，他和十几名中国男人组团来到了越南。

在一家宾馆住下后，中间人每天都会安排几个女孩来让老黄选，“有点皇帝选妃子的感觉，非常有成就感。”老黄说，更让他惊讶的是，来相亲的女孩，年纪最小的17岁，最大的也不过25岁。“没有人会嫌你老、好不好看，她们也不问你房子有多大、存款有多少。”老黄说，越南女人朴实、善良，对中国男人的经济条件不怎么看重，有一口饭吃、有房子住就行。

对21岁的陈何氏有了好感后，中介安排两人约会。为了考验陈何氏，老黄故意把房间弄得很乱，脏袜子脏衣服满地扔，结果人家一声不吭就把房间收拾干净了，还帮他把内裤、袜子都洗了。“带她去商场，买个不到100块人民币的包给她都坚决不要，说婚前不能花我的钱。”老黄说，虽然这桩婚事花了近7万元人民币，但那些钱是给中介机构和陈何氏父母的。老黄认定这个女孩不图他的钱，而仅仅是因为爱他而嫁的。

娶了个年轻越南老婆回国，老黄特别骄傲，去哪里都带着她。身边人嘲笑他：“没能耐的男人才找越南女人。”老黄据理力争：“去越南找老婆的中国男人有好几种：一种是底层民工，纯粹为了解决生理需求；第二种是我们这种离过婚，但自身条件还不错，想找个好女人踏实过日子的；还有一种有钱人，专门找越南女人生孩子。”

老黄看不惯那些来自农村，拼了血本去越南找老婆的男人。“人家都很年轻漂亮，你把她骗到山沟里来，她能跟你天长地久嘛！”老黄这句话没说多久，自己的越南老婆突然不见了，带走了所有证件和衣服，如人间蒸发一般。最 开始，老黄怎么都想不通，每天都哼着歌儿做饭、不停说“我爱你”的老婆，为何一声不响消失了？2014年夏天，老黄去天津，准备找那家中介机构算账。但因为国家不允许中介机构从事跨国婚姻介绍，该机构已经关闭。让他啼笑皆非的是：那个中介机构老板的越南新娘前不久也跑了。

咨询相关法律后，老黄得知如果想离婚，将是一场耗时耗力还未必能成的事儿。因为法律规定，离婚登记，双方必须都到场。若找不到陈何氏的话，老黄只能到法院起诉离婚。而法院必须要求双方都到场才能开庭，如果找不到被告，法院还需要通过外交途径送传票。如果送传票后被告还不到庭，法院需要在《人民日报·海外版》刊登公告，公告期6个月，答辩期一个月过后才能缺席审理。

但老黄说，如果某天能和陈何氏办理离婚手续，他还想找个越南老婆。 “我也不亏。和陈何氏结婚10个月，连当初去越南的7万块，加起来花费不到10万。如果找个中国女人，没准儿我的养老钱都被吸干了。” 老黄说，“越南女人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朴实、勤劳、孝顺，我老婆离开后，老母亲哭了好几天。” 2015年1月接受采访时，遭遇新娘落跑的老黄，不停说着越南女人的种种好。他认为，中国女人也有抛夫离子、卷走财产的。至少越南女人只是逃离这个家庭，至少她跟你过日子时是死心塌地。老黄依然没放弃再找一个越南老婆的心愿。也许，再找一个越南新娘并不难，但是，不知老黄想过没有，如果他再次遭遇新娘落跑，该怎么办？

日子过得不错，但还是有点后悔

32岁那年，湖南省常德市某村的林平耀听说邻村有个老光棍娶了个越南老婆，怀着无比好奇和震惊的心情，他和村里一帮小伙子去“看热闹”。“那女孩只有19岁，比她老公小18岁。黑黑的但挺漂亮，总是笑眯眯的。我们去了以后还给我们越南糖果吃。当时我觉得这姑娘要不脑子有病，要不就是被这男人给骗了。后来那男的告诉我，新娘是他去越南花3万块买回来的。”林平耀说，当时他就对父母说，哪天攒够3万块也去越南讨个老婆。“年轻漂亮、能干，看起来还挺温顺。娘家那么远，人生地不熟的，你对她好的话肯定服服帖帖。”因为家穷，个头不足1米6，以为自己要打一辈子光棍的林平耀，突然看到了结婚的希望。

林平耀说，一直没攒够钱的他只能眼看着人家和越南老婆过得和和美美的。35岁那年，林平耀去广州打工，得知工厂里有十几个越南籍女孩，他常常跟人说：“哪天我找个越南女孩当老婆。”这话没说多久，越南女孩阿金就闯进了他的生活。阿金比林平耀小12岁，来自越南北江省安勇县农村。“我跟阿金是自由恋爱。准确点说，是她追的我！”林平耀说，阿金主动跟他“搭讪”：“听说你想找个越南老婆？”一直叨叨想找个越南老婆的林平耀，终于等到机会来敲门。

第二天，他带阿金去逛街，从上到下给她买了一身新衣服，还请她吃了肯德基，回来的路上，他就牵到了阿金的手。林平耀有了女朋友，“而且还是外国人！”他说，来广州打工的越南女孩不少，和中国男人恋爱结婚的也很多。花了不到一万块钱，林平耀就把阿金变成了老婆。半年后，阿金跟他回了老家，虽然没领证，但两人办了婚礼。“比我之前相中的3个中国女孩都漂亮年轻！”说起阿金，林平耀挺自豪的。

阿金很能干，每个月拿的工资比林平耀还多，家里也收拾得干净利落。“但做饭不好吃，青菜生吃，肉用白水煮了蘸点酱油就吃，不让她做还不干。还有一点不好，就是脾气上来了怪吓人。”恋爱不久，有个女友也是越南人的工友告诉林平耀，阿金在越南结过婚，家里有两个孩子。“她人跟我在一起，为我生孩子就成。”林平耀说，他不在意阿金结没结过婚。越南实行“一夫多妻制”，林平耀认定，阿金肯定更喜欢对女人一心一意的中国男人。

厂里很多情侣同居甚至生孩子，都懒得回老家扯结婚证，林平耀也没想过要跟阿金领结婚证。“太麻烦了，她得回国开单身证明，我还得跟着去。好像花费还不少。”林平耀说。

2010年底，阿金生了一个男孩，35岁的林平耀做了父亲。孩子3个月大时，林平耀的妈妈把他带回了老家。父母不催他们结婚，但开始为孙子的户口张罗开了。林平耀有点生气的是，阿金不爱跟他回老家。每年5月和12月，阿金都要回越南，每次给家里一万块钱；每年春节回林平耀的家，但每次去都躲在房间哭，说天气冷，饭菜不好吃。“她回越南时从不邀我，也没说要带孩子。”林平耀说，阿金的父亲来过中国两次，每次都去他湖南老家住一个月。“岳父不爱干净，很懒。上次离开我们家时还顺走了我爸一个墨镜。我父母都不喜欢他，我也不待见他。”林平耀说。

阿金对娘家人很慷慨大方，但对婆家却很吝啬。两人租房的大部分费用都是林平耀付的，她偶尔买点菜。林平耀每月给家里寄1200元，用于给儿子买奶粉、衣服和玩具。 “老婆从来不给儿子买东西，更别说给钱了。她也很少给我爸妈买礼物。”因为一个人负担房租、生活费和孩子的所有开支，2013年底，林平耀从工厂辞职，做了一名月入5000元左右，但极其辛苦的建筑工人。

2014年12月，儿子的户口终于解决了。但这样的大事，林平耀没告诉阿金，理由是“她回越南了，接电话不方便，回来了再说”。老婆回越南期间，林平耀还和一个有夫之妇有了暧昧行为，他好像不在意，但也说如果阿金知道了，肯定没好果子吃。

问林平耀： “你一次都没去过越南，和阿金也没领证，就不怕她再也不回来了吗？”他长叹一口气后说：“不回来也不追究了，老实说我有点后悔。”日子过得还不错，为何要后悔？林平耀说，他觉得阿金太照顾娘家人，对自己父母尤其是儿子却不咋地。“我比她大那么多，总有一天会老会挣不了钱，她到时离开我了，我哪儿说理去？”林平耀说，比起那些连孩子都没生就消失的女人，他还是挺感激阿金的。所以，如果她真不回来了或某天离开自己，他也不会责怪。对他来说，娶个越南老婆，更多的恐怕是为了延续香火吧？

“最美越南新娘”丈夫：爱情没有回头路

和林平耀、老黄都不同的是，山东德州人张华庆娶越南妻子，完全是个意外。1985年冬天，张华庆在回家路上遇到一名衣衫褴褛的女乞丐，对方咿咿呀呀，张华庆猜出来她是想要口饭吃。

“我以为她是哑巴，因为她说什么我根本听不懂，我哪里想到人家是外国人呢。”回忆起当初见面的那一刻，张华庆记忆犹新。他把这个女孩带回了家，父母下厨做饭时，那女孩自己打水洗了脸就要去帮忙。吃饭时，她掏出一本随身携带的书，张华庆拿着书咨询了村里的大学生，对方告诉他：“好像是越南字。”这个女孩就是后来成为张华庆妻子的谭花。

17岁的谭花半年前被人拐骗到中国，被迫和菏泽乡下一个50多岁的男人结了婚。因为不顺从，她被男方家人吊在房梁上打。千辛万苦逃出来后遇到张华庆，住了一段日子，父母一撮合，两人就结婚了。

谭花勤劳、能干，把家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她吃不惯中国菜，但却努力适应婆家人的习惯。“但是爱叨叨，中文说得不好，还一天到晚不停地唠叨。”张华庆说，谭花把自己管得很紧，和女人说句话都会被她盘问。结婚最初几年里，两人几乎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谭花特别爱干净，丈夫抽烟不小心撒了烟灰，她会非常生气地让他马上扫干净。

张华庆坦言，架吵得太多了，他甚至想过离婚。但妈妈问他：“她在中国举目无亲，我们家里穷，她从来不提回家的事儿。你跟她离婚，还有良心吗？”张华庆没再想过离婚的事儿。再说了，和周围人娶的某些中国老婆比，他觉得还是自己的越南媳妇好。

转眼结婚8年，儿子都7岁了，正想着带老婆儿子去越南看看的张华庆，却因为打伤了人被判刑6年。张华庆入狱后，村里人都说，这下谭花要逃回越南了。因为当时，张华庆的妈妈重病在床，儿子还年幼，家里的担子全压在了25岁的谭花身上。

“我天天担心她会跑了，扔下我老娘和孩子不管。”张华庆说，但谭花却没这么做，一个人撑起了一个家。她种了10亩地，农闲时还去饭店打工。每个月探监的日子，她总是第一个到。任劳任怨、不离不弃的谭花令人动容，成为当地家喻户晓的“最美越南新娘”。

时光流逝，转眼间谭花来中国20多年了。妻子跟了自己20多年，一直无怨无悔。2014年3月，张华庆现身某档电视节目，表达了他对妻子的歉意：“你来中国25年了，却没有回一次越南的家。”随着中国男人娶越南新娘越来越盛行，张华庆既忐忑又自责：很多人花了毕生积蓄娶的老婆逃跑了，还有的越南新娘无论自己是否挣钱，每年都坚持给越南娘家寄钱。但这么多年了，他竟然连让谭花回趟越南的心愿都没达成，自己欠她太多了。

虽然大家都夸越南老婆好，但现实里，越南女人在中国却是受歧视，不被尊重的。张华庆身边就有些男人，只把越南老婆当成生育、发泄对象，有的会背着老婆找其他女人。大部分越南女人嫁到中国农村，嫁过来后想回趟国比登天还难。还有的越南老婆逃跑被抓后被打得死去活来的。“她们太可怜了。我觉得她们之所以逃跑，一定是受了委屈。人家远离父母嫁给你，你就得巴心巴肝对人家好。人心都是肉长的，我觉得爱情没有国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