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山云雾茶犹以主峰华顶山所产的“华顶云雾茶”为最佳,以“外形细紧绿润披毫,香气高锐浓郁持久,滋味浓厚鲜爽清冽回甘,汤色嫩绿明亮,冲泡数次而不减真味”的名茶品质而著称于世。
佛教认为茶可“涤尽昏渴神”、“天清莹道心”,能修心养性,天台山的名士高僧皆以品茗论禅为一大雅事。据《天台山志》记载,东汉末年,高道“葛玄植茶之圃已上华顶。”南朝陈高僧智者大师居华顶、天封,戒酒坐禅,钦茶驵睡。陆羽的《茶经》著录:“石桥诸山亦产茶,味清甘,不让他郡”。
天台山的僧人住在华顶山上的茅棚里修身,自辟茶园种茶、采茶、制茶,采摘下来的华顶云雾茶,第一杯一定要拿去供佛。以茶供佛、以茶译经、以茶养生、以茶待僧、以茶会友,以茶馈赠,成为僧人们必修的功课。久而久之,在晨钟暮鼓青灯黄卷中,渐渐演变出中国著名的寺院僧人以茶供佛与宋代流行的“点茶法”巧妙结合的茶道艺术——石梁罗汉供茶。
一杯茶,初极浓郁,终淡如水,人情冷暖却寸心知,茶里蕴含着诗家的诗意、道家的理念、禅宗的味道。“骨貌淑清,风神散朗”的孟浩然游走于天台山,在高古清寂的方广寺,喝下清心清口的罗汉茶后,认为此茶非人间所有,“问我今何适? 天台访石桥。”遂把《舟中晓望》和《寻天台山》两诗作为茶资,捐给了寺僧。
天台的云雾茶不止是日常饮品,更是文化蕴体,没有一种茶叶像天台山的茶叶一样,承载了佛宗道源的精华。在西湖龙井的淡雅温柔里、福建乌龙的醇厚浓香里、印度红茶的深沉浓醇里、日本朝宫茶的淡泊悠远里,都有天台山云雾茶的清香余韵。
南朝谢灵运从天台山带去茶树,植于杭州灵隐香林洞一带,开杭州种茶之先声,最终形成了现今名贯四海的西湖龙井茶。《茶叶通史》上说,“茶由台州(天台)传入庆元而入福建。”福建的茶香里也有天台山茶的清味。云雾茶声名日益远扬,隋炀帝在扬州得病,喝了天台山智藏和尚送去的云雾茶,霍然而愈,从此对天台山云雾茶推崇备至。宋时,云雾茶已列入皇家贡品。
当唐代的诗人为了心中的诗情跋山涉水来到天台山时,日僧最澄也来到天台山国清寺寻求佛性的灵光。回国时,他除了带去经卷,还带去了唐诗、天台山云雾茶、茶籽和茶艺,并将茶籽播种在比睿山东麓日吉神社旁,人称“日吉茶园”,天台山由此成为日本茶道的源头。南宋时,日僧荣西再度来到天台山万年寺,被誉为“佛天雨露”、“帝苑仙浆”的云雾茶的茶种、制茶方法再次东传。荣西在《吃茶养生记》中写道:“登天台山,见青龙于石桥,拜罗汉于讲峰,供茶汤现奇,感异花于盏中”。
文人诗词风流中,是少不得茶的。天台山云雾茶,别有清静幽深、淡泊空明的味道,若清泉、若空山、若细雨、若深潭、若幽谷、若翠鸟。古人相信饮茶可以延寿、可以成仙。五代温庭筠《采茶录》云:“天台丹丘出大茗,服之生羽翼”;陆羽挚友、唐代诗僧皎然有《饮茶歌送郑容》,赞美了天台丹丘出的好茶,诗中有“霜天半夜芳草折,烂漫缃花啜又生。赏君此茶祛我疾,使人胸中荡忧栗”之句。
茶是清寂的,茶可雅志、可清心、可礼仁、可行道、可修身、可怡情。所以古往今来,文人雅士们在遭遇了挫折、磨难或被各种压力弄得食无味、寝难安之际,便“从哪里来,忙碌碌带身尘土;到这厢去,闲坐坐喝碗香茶。”似乎能从茶中寻找到淡化烦恼的雅趣。大诗人苏东坡游宿石梁,惊叹于石梁飞瀑的壮观,也惊叹于天台罗汉茶蕴含的的禅意。陆游爱喝茶,曾任茶官,他游历天台山,宿石桥、登华顶、过幽溪、上赤城、访桃源、品仙茗,他喝下一杯又一杯的天台山好茶,“但悲不见九州同”的壮志未酬,《钗头凤》的悲歌一曲,他生命中至浓的情,需要用至清至淡的茶来化解。明代才子唐伯虎因牵涉科场舞弊案而交恶运,唐寅绝意仕途,纵酒浇愁,游历名山大川。他来到天台山国清寺,寺内的一尊半嗅花观音引起他的注意,但见嗅花观音手持一朵鲜花,面容慈悲,想起自己半生悲苦,不由心生感慨。在国清寺,他喝了知客僧了心法师奉上的云雾茶,题下一诗:“拈花微笑破檀唇,悟得尘埃色相身。办取凤冠与霞帔,天台明月礼佛真。”
一杯云雾茶在手,闻香气、赏汤色、试口味、观叶底,涌动的除了诗情,还有联趣。天台玉京洞有一联:“山中习静观朝槿,竹下无言对紫茶”。三门海游菖蒲岭路廊有联:“日午茶香,林鸟唤声留客住;雪来柳往,山花不语笑人忙”。黄厢岭望苏亭有一联:“赵州茶一口吃干,台山路两足走去”。天台山定光庵山门有联:“门外鸟啼花落,庵中饭熟茶香”。
在天台历代隐士高僧种茶修习养性的地方品茶,眼前是浓荫蔽日的荫凉,山风轻轻摩挲着脸颊,当你端起茶杯的时候,心里自然有了幽凉的韵味。这里不仅有芊芊的修竹,也有落落的长松,更有艳丽的花朵,在绿色的世界中,在端起茶杯的那一刻,心胸像茶叶一样,淡淡然、馨馨然,渐渐舒展开旷起来。而山中高远境界,更能给你一种安详。你不妨注意的是,云雾茶叶在杯中沉浮的神态,就如云朵在林莽中升腾,翠绿的韵味在一点点洇开。无论春夏秋冬,不管风雷雨雪,内心像此间的山水,迷离陶醉,安定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