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莹,2004年加入中国滑翔伞国家队,多次获得全国女子滑翔伞冠军,第一个创造了中国滑翔伞女子点对点直线越野纪录。从她身上,我们可以深切感受到一个曾经的国家队运动员的精神—坚韧刻苦、勇于付出、勇于挑战自身体能极限,她把这种精神也带进了她的野生动物拍摄中:北极熊营地的工作人员说她是十多天中唯一一个每天白天去拍摄北极熊,晚上又坚持去拍极光的人;在南极内陆南纬78°的帝企鹅栖息地,在连续多天强暴风雪肆虐的恶劣环境条件下她平均每天拍摄超过十几个小时,连续拍摄了18天,最长的一天连续拍摄了16.5小时;“拍摄它们,暴风雪的时候你进不去,天气好的时候你才能进去,所以阳光明媚的片子所有人都拍过了,而实际上,暴风雪天气恰恰才是它们常态的真实生存环境”;“为了不惊吓藏羚羊,从早上5:30到晚上9:00我吃喝拉撒都必须在帐篷里,食物不能有气味,否则会引来嗅觉灵敏的棕熊。我只吃一点点最简单的食品,甚至喝水都控制到最少量”。2011年顾莹开始野生动物摄影,5年之中她走遍中国33个省市自治区、全球七大洲,而这一切,她都是自费投入……
而她对弱小的动物藏羚羊和幼企鹅逝去时自然流露出的悲悯:“我拍摄被车撞伤濒死的一只藏羚羊,我在想:它的眼里我是什么样子的?它对我是不是憎恨与拒绝?我内心很矛盾,但我想还是要把它拍下来,告诉大家它们的恐惧,将来做展览,我要把它放到最大”……这些使她对于野生动物摄影的观察和思考更具有女性特征:全面呈现野生动物的生存才是我们的拍摄原则,不能只呈现它们美丽的一面以供人类消费它们的美丽,更不能为了追求美丽画面造假甚至凌虐野生动物。许多动物的濒危,正是因为人类会发现不同的动物身上最独一无二、最精华价值之处,并攫取出来诱惑和填充不同阶层人的不同欲望。
在接近南纬80°的南极内陆,摄影师顾莹与不请自来的“帝企鹅”。 2015,南极内陆
地球三极的生命
人类纪替换了地质纪,是人凭着智力进化的结果让自己具备了优于其他物种的绝对权力。当今,野生动物不仅被从人类生活中远离,甚至一些动物被进行工业化生产,动物形同无机物原料一样被大规模的消费。一片片自然栖息地被肆意侵占、过度开发。很多野生动物无处藏身,陷于生存的绝境之中。
即便在地球的角落—南极、北极、第三极青藏高原,不适宜人类居住的地域,那里的野生生命也受到人类发展的威胁。最典型的是藏羚羊的遭遇:由于人类的奢侈和虚荣、为了获得被称为“软黄金”的名贵的沙图什(Shahtoosh),在上世纪90年代初短短5年左右的时间里,藏羚羊被偷猎者大规模猎杀,种群数量从100多万只骤减到7万只左右。如今藏羚羊对人的惧怕近乎成为它们的基因,即便在青藏高原腹地的无人区,它们的习性也是草木皆兵。帝企鹅是世界上体型最大的企鹅,也是唯一在冬季深入到南极内陆近南纬80°的地域进行生育孵化的企鹅。2015年底南极内陆拍摄帝企鹅令我非常难忘,我亲眼看到在这里帝企鹅幼仔随时都会遭遇生死考验;由于全球气温的升高,北极的浮冰面积减少,北极熊的生存环境越来越恶劣,在未来很可能灭绝。
约翰·伯格(John Berger)说过:“动物到处都在消失中,在动物园里它们成了它们匿迹现象的活纪念碑。”同样,我不希望所拍摄的这三种生活在地球“角落里”的野生动物影像成为一种隐喻、成为现代人消费性的观看对象,成为一种猎奇、一种明信片式的纪念,甚至成为它们未来的遗像。野生动物摄影绝不是为了单纯地得到一幅好看的照片,其目的在于让更多的人了解这个地球上除人类之外的其他物种,让更多的人关注它们、爱护环境,保护地球生物多样性。现在有少数鸟类摄影师,为拍出好照片缺乏对鸟类最起码的尊重。我认为尊重动物就是尊重自己,很多时候,即便我们不去拍摄,就是静静地观察它们,也会从中得到很大享受。
追求极限的运动员精神
无法想象列子是如何御风而行,而我可以轻松自如地驾驭滑翔伞翱翔于蓝天之上。我对滑翔伞运动的挚爱,不是因为曾经的荣誉,而是完全在于整个身心能像鸟儿一样自由飞翔的感觉─伸手就可触摸白云、将自己融化在蓝天里。
无动力滑翔伞运动是一项极限运动,是人类借助最简单的伞具实现空中的自由飞行。因为它相对简单所以也存在着很大的危险性,每年滑翔伞运动都有伤亡事故,身边摔死的伞友有14位,受伤的不计其数,只要是长期飞行的,几乎每一个都摔过。时常经历伞友的受伤和生死别离,而自己在一次国家队集训中的坠落事故也让我因为身体的原因暂别蓝天。2009年,作为中国滑翔伞国家队队员,我在杭州永安山滑翔基地备战世界杯集训中失速坠落,腰椎第二节骨折。在当地医院度过三个月,一直卧床不能动,身体用绑带固定,腰下垫高,治疗需要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姿势。北极熊有着与人类相似的视力和听力,它们的嗅觉更灵敏。 2014,加拿大靠近北极圈地区
为了便于外出觅食和加强对后代的保护和教育,企鹅父母便把小企鹅委托给邻居照管。这样,帝企鹅群体中的“幼儿园”就形成了。 2015,南极内陆南纬78°
达·芬奇说过:“为什么飞翔?一旦你曾经飞过,当你行走大地时都不禁会仰望天空,那曾经到过的地方,那回归永恒的地方。”再不能常常翱翔于天际,看到天空中的朵朵白云就会觉得自己应该在天上飞行,心生感伤,而每只掠过头顶的飞鸟,都让我的思绪飞扬在它们快速扇动的翅羽间。当我第一次使用相机定格了鸟儿飞翔的瞬间,一只黑脸琵鹭的起飞,我的翱翔之心终于再一次得到释放。
一个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如何让自己的生命活出价值,我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答案。滑翔伞是一项极限运动,或许因此,在我爱上野生动物摄影后,潜意识里总有一种追求极致的欲望。我知道,也许我不能做到最好,但我会一直努力让自己做得更好。 一只打盹的帝企鹅,它的喙上凝结起了冰锥。 2015,南极内陆南纬78°
被呵护的帝企鹅幼雏。初生企鹅的幼儿阶段,是在有育儿袋的雄企鹅的脚背上和身边度过的,雄企鹅既是父亲又是保育员。 2015,南极内陆南纬78°从2011年开始鸟类摄影以来,我已经拍摄了世界上一千多种鸟类,作品收录进世界权威鸟类全书HBW《世界鸟类手册》。非常珍稀的鸟类,大都生活在人迹罕至的野外,特别在中国,它们都极其怕人,为了拍摄它们,经常需要很多天的寻找和坚守,更加需要专业的拍摄,因此,在越来越多的时间里,我开始了一个人的旅程。几年的野生动物摄影经历让我感受到,要成为一个出色的野生动物摄影师,就要有苦行僧的毅力、科学家的精神。就像研究黑猩猩的动物学者珍妮·古道尔女士,三十多年如一日,从青春少女到老年,大部分时间都在非洲丛林中度过,其精神令我敬仰。学习他们,在野生动物的世界里“苦中作乐、乐在其中”,每每拍摄一种野生动物,我都感觉与它们建立起了深厚的友情。南极是地球上风速最大,气温最低的地区,即便南极夏季在帝企鹅繁育地也常常会刮起暴风雪。帝企鹅利用耐寒的皮毛卧在南极的雪原上忍耐暴风雪侵袭。 2015,南极内陆南纬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