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为家
文 | 朱彤 图 | 叶丽萍 朱彤
悦彤登上TEDx演讲时只有10岁，在这之前的10年里，她的每一个生日都在世界上不同的地方度过。出生在台湾的她只在陆地上安稳了两年，随后的8年时间跟随父母在一艘名为达摩者号的船上环游世界。辣妈叶丽萍一向敢作敢为，人到中年却依旧窈窕的她曾为台大校花，上过《阁楼》杂志的封面。现代社会飞速发展，当被问到8年海上时光不怕自己与世界脱节，不怕孩子比同龄人落伍吗？她不无骄傲地说：“与世界同步做什么呢？在孩子受功利思想影响之前，我们宁愿她先感受地球与生物之美。”
卡尔维特
Calvert School
卡尔维特创立于1897年，是位于美国马里兰州(Maryland)的一所私立小学。1899年，由毕业于哈佛大学的Virgil Hillyer博士担任学校校长， Hillyer博士将卡尔维特这套杰出的教育课程书籍装箱，运送到世界各地供其他学童就读，让全世界都可以接受美国教育。Calvert课程由美国马里兰州教育局认证，具有国际教育资格。孩子只要参加Calvert课程并完成通过ATS (Advisory Teaching Service)测试，获得Calvert认证学历，即可就读于全球英语系国家中任何一所小学，其学历等同于就读美国当地小学。
直挂云帆济沧海
航海旅行和亲子旅行类似，印象中总是镶着一层太阳的金边，少不了墨镜、鸡尾酒和冰淇淋。而叶丽萍一家的航行路上不断与风浪、饥饿和潮湿抗衡。连续8年漂泊在汪洋之上，他们如何生活，孩子又怎样成长？刚开始，她也没有答案，但今天，她对这种旅行和教育方式无比坚定。
大学临近毕业之时，叶丽萍也像大多数人一样，徘徊在理想和现实之间。为了提高自己的竞争力，她开始学习德语，也因此遇到了自己的德语老师江浩哲（Holger Jacobsen）。江浩哲是德国人，爱上这个台湾女孩之后，并没因为她是自己的学生而放弃追求。两个都对世界充满了好奇的人，一往而情深。
江浩哲的梦想一直都是航游世界，有过一次婚姻经历的他，曾试图和前任妻子一起圆梦。不料艰难的海上生活，让前妻只坚持了12天，船一靠岸便立刻打包飞回了台湾。离婚的经历让他痛苦不已，当他向叶丽萍求婚时，只说出了一个要求：永不离异。
想为梦想打拼的人，有时会觉得孩子是累赘，江浩哲和前妻都有过这样的想法。叶丽萍却斩钉截铁地说：“我是非要孩子不可的。”江浩哲妥协之后，两人顺利走入婚姻殿堂。结婚两年后，他们以为存够了钱，开始了环球航海。但家中补习班的生意一落千丈，航海路上也因船只的损坏而不得不让梦想折翼。返回台湾的他们重拾补习班的工作，拼命赚钱，婚后11年，女儿悦彤诞生。
一个怀揣环游世界梦想的人，虽然有着幸福美满的家庭，但一成不变的生活还是让江浩哲喘不过气来。熙熙攘攘的社会，让他觉得自己过着螺丝钉一样的生活，每日补习班的工作更像是在打造下一代螺丝钉。辗转反侧的他，终日闷闷不乐，竟患上了抑郁症，觉得生活无处可逃，悦彤也将重蹈覆辙，成为一枚螺丝钉。
受限于空间，船上的孩子没有太多玩具， 视听娱乐设备能否使用也要视风力或太阳的情况。
但时间久了，叶丽萍却惊喜地发现，这是航海生活所带来的福气。
图 | 王轶庶
向生活开战，他们重燃梦想，这一次，竟如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取出了多年辛勤工作的积蓄，变卖了基金、股票、期货等所有投资。除了房子之外，他们没留一样东西。启程前，出租了房子，租金用来支付航行期间的花费，除此之外仅留一笔应急用的活存现金。就这样，他们上路了，带着年仅两岁的悦彤。
在他们看来，船是举家迁徙最方便的方式，除了购船款之外，也是多种长期旅行方式中最经济的。陆路环游世界需要交通费、住宿费，而且无法携带大量平价食品，随身物品用背包携带也不轻松。就算是开房车，空间还是不够，而且油费较高，更何况无法解决漂洋过海的问题。帆船靠风行进，交通和住宿几乎算是全免，另外在船上自己烹调也省了不少。当然，航海环球也有缺点，靠船去内陆就相对困难一些，这种时候就还是要借助其他交通工具。
我的家在大海上
“为什么别人的‘船’都在陆地上？” 3岁半时悦彤指着岸上的房子问妈妈。叶丽萍也是愣了一会才明白，原来在孩子眼中，船是家的代名词，而她的家在海上。
水手们在海上漂泊的生活大多非常孤独，鲜有人能畅快交流，听到最多的只是无休止的海浪。想到一个两岁的孩子要在船上度过她的童年，叶丽萍最大的担心就是她的社交能力。但后来她渐渐感到原先的担忧有点多余。悦彤少有和其他小朋友玩耍的机会，因此一碰到年龄接近的女孩子，就可以立刻玩起来，亲如姐妹。对同伴的渴望，远超过不敢开口的羞怯，她见到别的孩子时很直接，会立刻说: 我叫江悦彤，你有没有时间跟我玩?
悦彤5岁以前对玩具的需求大过语言。船上的俭朴生活，没给孩子太多选择，但后来叶丽萍觉得这反倒是种幸运。一次悦彤过生日，妈妈问她想要什么礼物，她的回答是想先到商场看看都有什么可选。叶丽萍心中感慨，更多时候，我们都是被宣传，被吸引，被购物。广告唤起了我们“想要”的欲望，但其中有多少东西是我们真正“需要”的？逛商店时，悦彤像许多孩子一样，会迷失在五彩斑斓的塑料玩具丛林里，选择的东西在叶丽萍看来都很低龄。带上船之后，这些东西玩几天就腻了，事实上，每次离开一地悦彤都会把这些玩具送人，行李中留下的多是她喜爱的书籍。
虽然没进过学校，但悦彤的教育从未间断。父母为她选择了卡尔维特的函授课程。语言则是中英德三语共学，开惯了补习班的父母对悦彤的课程教授犹如庖丁解牛。课程越上越有趣，只要一天没上课，她便会吵着要求补习。上到后来，中班的课程竟以两倍速度推进，不到6岁就开始上了一年级的课程。
叶丽萍渐渐觉得孩子的天性也影响人格发展。举例来说，大多船上的孩子游泳游得像鱼一般，但悦彤读书很快，对体能活动却都不擅长。教她游泳好久，却依旧怕潜水；没逼她看书，她一天看好几本。发现美国课程的教师手册里竟要求每天早上要唱国歌，向国旗敬礼。叶丽萍也加强了对传统文化的教育，给她讲花木兰，讲苏武牧羊。渐渐地悦彤最喜欢的英雄出现了哪吒和孙悟空。
船名达摩者III号由克鲁亚克的书籍《达摩的流浪者》而来。江浩哲年轻时，受这本书影响很大，因为这本书，高中时就搭便车四处旅行，大学时选读东亚研究所，1981年还在上海复旦大学研习了中文三个月。后来，他的帆船也都以达摩者号命名。他们一家三口一起航行的这艘是第三度尝试，是故叫达摩者III号。
生活由自己定义
在太平洋纯净的夜空下教孩子认星座，在加拉帕格斯群岛看动物。和学校里的孩子相比，悦彤的教材并不是印在纸上的图片和文字，而是活生生的，会动、会叫。她的教室也不是面对黑板摆放整齐的几十张桌椅，而是整个世界。
8年旅途中，孩子没有上学放学，而是时时刻刻都在父母身边。叶丽萍从未想过能教孩子这么多，自己很有成就感，现在仍打算一直教下去。若是没有出海的这段经历，她会把教育责任交给学校，但是，她现在却强烈感到，自己女儿的教育，理应自己塑型才是。并非不信任老师的能力，而是希望孩子认同父母的想法。另外毕竟老师能分给每位学生的时间有限，家里能填补的地方更多。
悦彤教会了叶丽萍简单的快乐。海上天气湿黏，妈妈辛辛苦苦洗晒了床单，帮她洗完澡，烦躁得什么都想
放弃，就看见她光着身子在床上打滚，边呵呵笑边叫：“妈妈，快来! 好舒服哟！”叶丽萍心想：难道不是吗? 如果有张干净的床单就能开心，生活不就可以天天快乐吗？成长的不仅是悦彤，还有父母，以及他们之间如胶似漆的情感。以孩子的童稚眼光看待事物，每件事重新获得了欣喜。她看见动物或风景时，眼睛里都闪着光，叶丽萍说：“作为父母，我们觉得一切都值了。”
重回陆地之后，悦彤一家选在德国定居。叶丽萍和丈夫开了一家网络商店卖陶艺品，目前还在小赔阶段。生活来源依靠房子的租金收入。如果没有全球航海的这段人生，他们现在应该过着富裕优渥的生活，周末逛逛街，开心时买点奢侈品，每年长假时来一趟出国旅行。这样的生活听起来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这就是我们很多人当下的日常。而陌生的是，它千人一面，没有想象，没有惊喜，说是自己的，但好像在过着别人的人生。世界究竟有多大，取决于你想走多远。对叶丽萍一家来说，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始终由自己来决定。
叶丽萍一家的航海故事即将成书出版，简体中文版将于7月前后在内地上市。
对话叶丽萍T TRAVELER《旅行家》 Y 叶丽萍
T 航行之初就计划要走8年吗？上路之后和原计划相比，有什么大的改变？
Y 计划是环球一周，没有时间限制，不过大致希望能在8年内。因为女儿上船时为两岁，德国学制11岁(5年级)入中学，我们认为小学容易教，可以由自己完成。但希望女儿青春期能有固定的朋友及文化认同感等。计划基本没有大改变。T 您觉得这样的亲子旅行适合其他家庭吗?Y 绝对适合，可是爸妈会很辛苦，要有经济能力，要学习很多东西，而且不是百分百无风险的。
T 您的亲子旅行遭到过质疑或批评吗？
Y 只有一件事，很多人担心孩子没有好好学习，还有孩子被剥夺的社交场合。起初我对这样的质疑或批评，难免忧心不安，但随着悦彤的成长，发现两者均属无稽，渐渐便完全不在意了。T 旅途中最难忘的几个地方？Y 加拉帕格斯群岛(Galapagos)，法属波利尼西亚(French Polynesia)，基里巴斯(Kiribati)，马绍尔(Marshall Islands)，亚西摩尔堡礁(Ashmore Reef)，查戈斯(Chagos)，马达加斯加(Madagascar)，圣海莲娜(St. Helena)。T 现代社会飞速发展，8年时光漂泊在海上，担心过自己会和世界脱节吗？担心过悦彤会错过世界上正在发生的新鲜事吗？Y 一点也不。和世界同步做什么呢? 除非打算重新求职吧。没有什么新鲜事会重大到孩子一定得知道的。在她受功利思想影响之前，我们宁可让她先去感受地球与生物之美。T 您对亲子旅行有哪些看法？
Y 只有好处，没有坏处。问题是父母究竟要孩子看什么，学什么。如果一起去国外城市购物，算不上亲子旅行吧。如果想要孩子了解大自然或建筑、古迹之美，那么赶场照相的效果也不大。所以我认为父母需要的是订立学习目标，执行时切忌功利取向，孩子需要时间由自己去感受外在的信息，而不是大人去耳提面命。T 您还听说过其他比较酷的亲子旅行吗？
Y 才帮一本德国书写了中文版的序《带着两只大象翻越阿尔卑斯山》。作者和他的妻子带着两个孩子，从德国南部健行翻越阿尔卑斯山到意大利。这趟旅行有意思的地方是，他们是分三个暑假走完的，也就是说，这趟亲子旅行，对于父母的工作，或孩子的课程，没有任何影响。任何有心仿效的父母，都很容易照此模式来计划。T 悦彤现在过得开心吗？Y 她很开心上学，在学校有很多朋友。矛盾的是，她也很想念船上的生活。目前问她的话，她希望能搬回船上，即使是必须放弃每天可以看见同学这件事。但是若是不能回船，她希望能跟朋友们一起读书、玩乐，最好永远不必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