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的四月,正是沙尘暴肆虐的时节,一场及时雨滋润了这片干旱的大地。一缕似曾相识的气息扑鼻而来,淡淡的,是白杨的清香。雨后尘埃尽,泥土蕴芬芳。这亲切的味道,顿时缓解了我初次入村采访的不适。
玉斯屯克托格拉吾斯塘村麦西莱甫活动现场——翩翩起舞的村民们初遇阿瓦提
在阿克苏地区西南部,有个维吾尔语意为“繁荣”的县,名叫阿瓦提。
一路看着矗立在道路两旁高耸入云的白杨,不免让人产生迷幻的错觉。途中经过托普鲁克镇(意为“浮土聚集的地方”)和库姆巴西镇(意为“沙子的源头”)时,我知道离塔克拉玛干大沙漠不远了。
渐渐地,白杨变得稀少,最后被榆树代替,一排排楼房和熙熙攘攘的人群映入我的眼帘,司机师傅说进入阿瓦提县了。素有“中国棉城”、“刀郎文化之乡”美誉的阿瓦提,位于塔克拉玛干大沙漠西北缘。叶尔羌河、阿克苏河、和田河在此交汇,形成我国最长的内陆河——塔里木河。
傍晚的阿瓦提,不再像白天那么热闹。这是一个拥有30万人口的县,处处可见民族团结主题的标语和宣传画。县城那座可容纳四千多人的大清真寺——古丽巴赫清真寺,此刻在黄昏中显得格外庄重,寺门的电子屏幕上显示着宵礼的祷告时间。它扩建于2010年,全部采用喀什传统的木雕工艺。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刀郎河景观带上,高大的法国梧桐树排列在小河两边,景观灯也纷纷亮了起来,每盏路灯上都挂着五星红旗。县民宗委的阿里甫主任指着路灯问我:“你看,那个是什么?”我抬头,这才发现路灯的灯罩是以维吾尔手鼓为模型制成的,“是dap(手鼓)。”我回答,主任会心一笑:“是的,但只是dap的模型。真正的手鼓是用动物皮做成的,罩在灯上就不会这么透亮了。”
这个夜晚,阿瓦提县城的安宁给我留下了难忘的印象。
罕古丽
次日清晨,我们从县城出发向西北行进26公里,到达英艾日克乡(意为“新的水渠”)。这个以农业为主的乡,共有23个行政村。汽车又往南行驶了大概15分钟,我终于来到了玉斯屯克托格拉吾斯塘村。
玉斯屯克托格拉吾斯塘,维吾尔语的意思是“上方横着的水渠”,简称14村。
“欢迎来到我们玉斯屯克托格拉吾斯塘村。”村委会门口,等在这里的“访惠聚”住村工作组长刘康平及两名组员热情地迎接了我。今年是自治区开展“访惠聚”活动的第三年,他们是第三批住村的组员。
玉斯屯克托格拉吾斯塘村属于贫困村,共辖7个村民小组,总户数573户,2793人;人均耕地面积仅为1.1亩,且属于沙土地,水资源匮乏。去年村集体经济收入15万元,人均收入5513元。刘组长简明扼要的介绍,使我对14村有了基本的印象。
这一天,村里正在进行加强民族宗教政策和法律法规的学习宣传,村“两委”召集村民到田间学习,我也加入其中。人群中一位优雅端庄的女性吸引了我,只见她把头发收拢在紫色的头巾里,露出素净的面庞。与大多数南疆维吾尔族女性一样,她眼窝深陷,但眼神尤其深邃且专注。村干部用维吾尔语宣传党的政策时,她轻轻地托着腮,认真听讲,不时地记录着。她叫罕古丽·库尔班,30岁,已是三个儿子的母亲,还有90岁高龄的婆婆。因为人多地少,她家不是很富裕,然而两口子很勤奋,结婚时买的一只羊现在已经发展为20只。除了干农活,她的丈夫还在村里做泥瓦工。罕古丽有自己的爱好——做衣服,从十几岁起她就跟着县里的专业裁缝当学徒。“这件就是我自己做的。”她笑着微微撩起自己穿着的那条裙边镶有黑色刺绣的酒红色裙子。“当初孩子太小没顾上做衣服,现在孩子渐渐长大了,我也准备重操旧业。我太喜欢缝衣服了。我想在村里开一家缝纫店,村子里的姐妹们喜欢穿好看的衣服。我想这一定行得通。”她十分自信地对我说:“我曾经去阿克苏市旅游,还和我爱人一起去过库尔勒。”她捂起嘴幸福地笑着:“我还想去乌鲁木齐。”
好一个乐观开朗而又充满理想的罕古丽。
老党员
在住村工作组员的陪同下,我们去拜访村里的老党员、老干部。
“您好!”老党员买买提·阿曼站在离家门口不远的地方,用稍带口音的汉语向我们问好。女主人看到我们进院子,连忙召唤女儿美丽班在葡萄架下的凉炕上铺褥子和桌布。南疆村庄的维吾尔族人家里,进大门就是个院子,院子里有乘凉的土炕,上面搭着顶棚或架着葡萄架,可以遮阳。按照维吾尔族的规矩,客人到,茶先上。没过一会儿,我便闻到了药茶香,里面有薄荷、玫瑰和豆蔻。与我老家喀什略有不同,他们用大号碗盛茶。据说,这是阿克苏人对来客格外尊重的表现。
买买提大爷今年65岁,穿着白衬衫,显得格外精神。1966年至1999年,他曾是大队的会计。他有三个女儿和一个儿子,都已成家。儿子在乡里做泥瓦工,女儿们都嫁在本村。“他们经常来看我,喏,这是我的大女儿。”他笑着指向正在桌布上摆食物的姑娘。炕上已经摆满馕、土鸡蛋、香梨和红枣。买买提大爷一边给我们倒茶一边说:“我有15亩地,养了40只羊、两头牛、一匹马和40只鸡,生活基本没有困难。政府还给我发退休金和生活补贴,住村工作组也经常来慰问我们。”他把盛着鸡蛋的盘子端到我跟前,见我也是维吾尔族,显得特别高兴:“古丽斯坦是个很好听的名字啊!我曾经想过如果再有个孙女儿,就叫她古丽斯坦呢。”
我拿了一枚鸡蛋,正要找东西磕破时,刘组长说:“在我们这里,鸡蛋是这样子吃的……”他随即也拿起一枚,把它紧握在掌心里,露出鸡蛋的小头,与我手里的碰了一下。“嘭”——刘组长的鸡蛋破了。“你赢了。”他笑道,“跟城里的鸡蛋不一样,土鸡蛋吃起来不会噎不会腻,像这样的ottura hal bay ayile(中等收入家庭),都会养土鸡。”刘组长的话语中,不时穿插几句流利的维吾尔语。
说到这些年发生的变化,买买提大爷激动起来:“变化太大了!以前我们骑着驴驾着马车去巴扎买东西,现在几乎每家每户都有三轮摩托车,有的人家还有私家小轿车;自来水有了,电也通了,电话早就有了。这就是社会发展带来的变化和好处。以前我们住的都是土房,现在有了能抗7级强震的抗震安居房。虽然我的家在比较偏远的地方,但政府还是考虑到我们的出行问题。你瞧,我家门前都铺了石子路。”
聊着聊着,买买提大爷邀请我们进他家的房子参观:客厅布置得很温馨,粉白相间的蕾丝窗帘映衬着板床上红色的地毯,毯子上铺着柔软的金黄色褥子。墙是火墙,冬天应该很暖和。墙上贴着一个有趣的标志,刘组长说这个标志叫“民族团结心连心”:由一条飘逸的红绸带经过来回穿梭、缠绕,形成一个奔跑的“汉”字和一个腾飞的“少”字,分别代表汉族和各少数民族,两字中又分别包含着一颗抽象的“心”。这个标志象征着阿瓦提政治稳定、经济繁荣,各族人民团结友爱。说话间,买买提大爷打开电视,此时正在播放新疆维吾尔语新闻。“我年轻的时候就接受了中国共产党先进思想的教育和熏陶,很高兴天天都能听到党的声音。”他笑着说。
“我的人生有很多规划,还希望能看看外面的世界。”这时,几个孩子簇拥着爬到买买提大爷的腿上。“我有23个子孙。”他笑着骄傲地抱起最小的孙子:“愿望会实现的,现在我特别知足。”
离开买买提大爷家,我们还拜访了村里的一对夫妻党员。
身材魁梧、身着白色条纹衬衫、头戴喀什花帽、留着整齐花白胡子的老大爷,正端着两碗青杏等着我们。大爷名叫阿卜杜艾尼·萨姆西,虽已67岁,但依然挺拔帅气。他在1977年参加工作时便入了党,曾是党支部副书记、大队长,直到1997年退休。退休近20年,他依然是村里的“智囊”,威望很高,村民遇到大事小情都会来找他。正当我寻觅女主人的踪影时,才得知大爷的老伴因为肺病,已经在县医院里治疗了六年,不能经常回家。阿卜杜艾尼大爷为给妻子看病,卖掉了所有的牲畜。好在他们有四个孝顺的子女,现在都在县城做生意,农忙时便回家帮父亲干农活。阿卜杜艾尼大爷一边跟我们聊,一边请我们吃青杏。
青杏酸酸的,很爽口。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青杏。工作组的阿布拉江告诉我,阿卜杜艾尼大爷种的青杏曾在2014年全县比赛中摘得第一名的桂冠。
分别时,阿卜杜艾尼大爷站在院门口微笑着目送我们。我突然想起小时候回到喀什老家,爷爷也曾经用这样不舍而又期待的眼神看着我离开。心里一暖,举起相机,随着清脆的快门声,阿卜杜艾尼大爷的笑脸定格在了我的记忆里。
希望小学、幼儿园和双语培训班
为改善办学条件,发展基础教育,经山东省青岛市希望工程办公室积极协调,海尔集团捐赠27万元、阿瓦提县政府配套40万元,于10年前给玉斯屯克托格拉吾斯塘村援建了一所希望小学——海尔希望小学。
女校长提拉汗·木尼亚孜端庄大方,在校门口迎接我们。校园被郁郁葱葱的树林围着,在这片沙土地上显得格外醒目。正对大门的石子路,把学校分成两个部分。沿着石子路拐向左侧的教学楼,走过一段葡萄藤,进入大厅,黑板报上贴着学生们的作品——雷锋素描以及手绘的中国地图和水彩风景画。“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纪律”的校训横幅,挂在大厅正中间。
刘组长告诉我,这所小学的教学质量在乡里是比较高的。全校260名学生都来自本村;教职工15人,只有一位本村人,其他教师都是从别的县考过来的。办公室里,今年28岁的蒋伟老师正在备课。2012年从伊犁师范大学法律文秘专业毕业后,他一直在这里任教。作为学校里唯一的汉族教师,短短四年时间,他就基本掌握了维吾尔语,学生说的维吾尔语他基本都能听懂。蒋伟的家在阿拉尔市,平时住在乡教师中转房里,每天骑电动车上下班。他如今教五年级和六年级的汉语。“同学们的汉语学得很好,上课积极性也高,都很听话。”蒋伟边说边拿起办公桌上的作业本给我们看:“瞧,这字写得多漂亮。”他一脸骄傲。“我们对学生要求很高,一年级就开设汉语课,除了期中和期末考试,还有月考。”在老党员买买提·阿曼家
玉斯屯克托格拉吾斯塘村麦西莱甫活动现场——村民拔河比赛提拉汗校长在一旁介绍说:“学校里老师少课程多,为帮助学生更好地学习,每天要安排早读和晚读。老师们还要参加计算机培训,常常中午不休息批改作业,晚上还得加班准备教案。学校的食堂还没有投入使用,中午老师自己带饭或去巴扎上吃,学生们就只能回家。农忙时家里基本没有大人,孩子们只能吃点馕喝点水。虽然条件艰苦了些,但我们的老师非常能吃苦。住村工作组也很支持我们。”她边说边带我们走进一间正上汉语课的教室,学生们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用洪亮的声音跟着老师读课文。“我们学校一共8个班,每个班每周有七八节汉语课,数学课是用双语,其他课用维吾尔语授课。”
校园的另一侧是卡拉库木(黑沙子)双语幼儿园,大家亲切地称它为“公园”。幼儿园建于2011年,现有150名五六岁的儿童,4个幼教老师都是从外县考过来的,师资同样不足。提拉汗校长同时兼任幼儿园园长。“幼儿园里有40个贫困生,家里都是拿低保的。”她带我们走进幼儿园。这里更加富有童趣,空地上有大型滑梯供孩子们玩耍,墙壁上画满各式各样的卡通形象。“这些都是我们的幼教趁孩子们午休时画的。”穿过挂满纸星星的走廊,我们走进充满欢声笑语的活动室。孩子们在软绵绵的红色地毯上玩得正欢,有的在模拟小医院里给其他孩子“看病”,有的则在模拟小超市里“买东西”,还有的看书。活动室旁边是孩子们午休的房间,有崭新的上下铺结构的木床,铺着粉色的新被褥。另一间教室,幼教正在教孩子们用汉语数数。再过一个小时,就到孩子们加餐的时间了,今天的食品包括牛奶、鸡蛋和巴哈利(糕点)。
浓厚的学习气氛,不仅仅体现在学生的课堂里。晚上9点半,住村工作组的会议室也传来阵阵朗读声。围绕“访惠聚”活动的“三项重点”、“八项任务”和“1235”目标要求,按照年初制定的计划和工作进度表,工作组开展了一系列活动,双语普及工程培训班就是其中的一项。除村民的晚间培训,还建立了住村工作组及村党员干部“每周一句、结对互学”的双语学习制度,每名工作组员确立“一帮一”、“ 多帮一”的双语帮带关系,每名少数民族干部与一名汉族干部结对子,工作组员每人帮扶14名村党员干部,互学双语,双向负责,相互提高。
此时,工作组员阿布拉江·牙生正在向自发前来学习的村民解释“几乎”一词的意思和用法。这位汉语很熟练的维吾尔族干部,毕业于新疆农业大学农学院,今年2月刚来住村。在前不久举办的全县基层干部双语口语大赛上,经过自我介绍、主题演讲、评委访谈和才艺展示等环节的激烈角逐,他获得了汉语组大赛第六名的好成绩。阿孜古丽与弟弟妹妹
晚九点半双语培训班在住村工作组会议室准时开课
海尔希望小学正在上语文课的学生们
卡拉库木双语幼儿园的孩子们
卡拉库木双语幼儿园的午休室扶贫先扶智。村两委还积极争取县人社局等部门,先后在村里举办了为期一个月的西式面点制作技术培训班和为期15天的钢筋工技能培训夜校班……
双语教育、技能培训、民族团结宣讲等形式丰富多样、内容全面实用的学习教育,使这个原本整体文化程度并不高的村子充满了希望。村民对道路和渠道进行清理整治
聚集在田间参加村民大会的村民们
老党员买买提·阿曼家
村民家正在建设中的新暖圈
村民家的旧羊圈
“家事儿”
去年,国家民委和科瑞天诚投资控股有限公司共同帮扶200万元的惠民生畜牧养殖项目落地14村。其中100万元中的50万元用于扶持50户村民养殖荷斯坦黑白花奶牛,每户一头、补助一万元;另外50万元用于扶持50户村民养殖麦盖提生产母羊,每户10只、补贴一万元。还有100万元为100户村民修建100座暖圈,每户资助一万元。
本着“群众自愿、群众参与、群众满意”的原则,村里以村民小组为单位召集村民举行推荐、表决大会3次,以村为单位召集村民举行推荐、表决大会4次。为更好地发挥资金效益,实现受益范围最大化,村两委和住村工作组根据受益户的实际情况做了分配,共确定受益户200户。其中,第一批发牛羊并盖暖圈的为双受益户,共28户;只发牛羊或只盖暖圈的为单受益户,共14户。通过村两委和村民大会讨论,于今年3月23日、27日分别将200户受益户名单进行公示,并与受益户签订相应的责任书和承诺书。目前,50头荷斯坦黑白花奶牛、500只麦盖提生产母羊已按招标程序进行了招标,正在发放中。100座暖圈修建工程,通过“一事一议”确定了承建商,涉户农民以义务工的形式配合承建商修建。
我们来到其中一家受益户。一只狸花猫悠闲地躺在凉炕上,正在和面的女主人微笑着向我们问好。在海尔希望小学读五年级的小女儿阿孜古丽,用标准的汉语对我说:“我学习很好,我要去北京上大学。”我为她整理头上的粉色发卡,回答道:“好啊,我在北京等着你。”
这时传来了一阵此起彼伏的“咩咩”声,一群羊从还没盖好的新暖圈旁走过来,阿孜古丽的爸爸紧随其后。我兴奋地冲到羊群面前想要拍照,可它们都被我吓得跑回了旧羊圈,只有一只小羊在圈门口好奇地望着我。旧羊圈是土墙砌的,面积很小,没有窗户,常年阴暗潮湿。而对面这座面积达50平方米的新暖圈是用多孔红砖砌成的,保温隔热隔音效果更佳。暖圈坐北朝南,冬暖夏凉,有利于羊健康育肥。暖圈除了有窗户以外,还有人畜共用的两用门。顶棚是半封闭式的,架着木头,上面要盖上草席。“暖圈已经盖得差不多了,盖上草席就全弄好了。”阿孜古丽的爸爸笑着说:“这么大,喂四五十只羊都没问题。我已经迫不及待要把羊赶进新暖圈了。”
我们聊着,一旁的狸花猫忽然起身,或许它也闻到了苜蓿馄饨的飘香。南疆人对苜蓿情有独钟,把它当作一种排毒的优质蔬菜。每年开春,家家户户都会用新鲜的苜蓿包馄饨或饺子。此刻,馄饨做好了,女主人把捣碎的薄荷叶撒进馄饨汤里盛给我们。咬下一口苜蓿馄饨,感觉整个春天都弥漫在嘴里。我不由想起在北京一直对南疆苜蓿朝思暮想的妈妈,如果此时她在这里,定会大快朵颐。
走出阿孜古丽家,我们继续沿着石子路参观。刘组长介绍说:“村里只有一条长2.3公里的柏油路,我们脚下这条石子路以前是尘土飞扬的土路,足足有五六十公分厚的土,走在上面都呛人。”“访惠聚”开展以来,住村工作组会同村两委,组织村民对村里的道路、林带和渠道进行集中整治,村容村貌有了很大改观。目前已经修好的石子路有25条,全长27公里,剩下的土路还在改造中。枯水期的叶尔羌河
弹奏坦布尔的亚森老人“金刚刀”吐尼亚孜
吐尼亚孜·阿木提是五金店、装修店、金刚刀雕刻店的老板,也是建设小康的模范村民。吐尼亚孜搞装修已经9年,后来又销售建材,规模越来越大,每个月的纯收入不低于一万元。包括吐尼亚孜的儿子在内,店里有四名工人。
走进吐尼亚孜在乡里的雕刻工厂,墙边立着一排排已经雕过花的复合板。木雕是维吾尔族传统建筑的重要组成部分,传统维吾尔族人家的每扇门、每扇窗、每根廊柱都要用石榴花、巴旦木等植物或者几何图案的纹样进行装饰。有“金刚刀”之称的吐尼亚孜告诉我:“我们三年前引进电脑雕刻技术,大大提高了生产效率。以前手工雕刻,制作这么一块板子需要一天时间,现在不到10分钟就可以完成,摸起来也比手工制作的光滑,不需要再用砂纸打磨。”只见他在机床上放了一块橱柜门木板,然后在操作室的电脑上调出设计好的图案,按下鼠标,眼前这台机器就开始工作了。它先是在木板上刻了一个大大的倒U型,然后开始填充里面的花纹,一道横线、两道横线,接着是复杂的曲线,每个步骤都是那么流畅,中间的花纹就这样鬼斧神工般地呈现在我们面前。
和村民走得越近,我就越觉得脚下是一片充满希望的土地。许多如“金刚刀”吐尼亚孜·阿木提一样勤劳而又充满理想的村民,正在通过自己的劳动改变着生活。
那天下午,我们去看望70岁的亚森·麦吉提。老人手持坦布尔琴蹲坐在自己简陋的土房门前,老远看见我们过来,他便支着手里的乐器站了起来。
“乡里的养老院条件很好,里面有很多可以跟您聊天的老人。”我说。
“我的家就在这里,我生长在这里,我的父母也生长在这里。”老人的目光转向不远处枝繁叶茂、已经有几十年树龄的核桃树。唯一的闺女早已嫁到了外乡镇,如今老人家生活得还很艰辛。
“您会弹奏坦布尔?”“是的,我还会唱。”
坦布尔的琴弦已经松了,琴身像老人的手背一样,留下了岁月沧桑的痕迹。亚森老人在唱,我们在听。歌词在他嘴里已经不再那么清晰,但我听出了它的调子。那是一首情歌。
当我离开时,工作组和村两委的干部还留在亚森老人家,商议着如何帮扶他。夕阳西下,斑驳树影罩在老人略显忧伤的脸上。但这不是故事的结局,我知道有千百个工作组和村党支部在为这样的困难老人操心。
“聚沙成山,聚心成园。”
这就是南疆维吾尔族乡村的希望! (责编 吴迪)本刊记者古丽斯坦·亚森(中)和沈丽去村里采访记者感言·古丽斯坦·亚森
怀着一颗忐忑的心,我踏上了前往南疆阿克苏的旅程。尽管为更好地完成这次采访,杂志社和我已做了比较充分的准备工作,但作为在北京长大的南疆人,第一次以记者的身份回到故乡,兴奋之余,我更多的是紧张。飞机抵达阿克苏,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瞬间涌上心头——我仿佛感受到了亲人的目光和故乡的气息。
曾经是古丝绸之路重要驿站的阿克苏地区,也是龟兹文化和刀郎文化的发源地。阿克苏在维吾尔语里意为“白色的水”,南疆人民的母亲河——塔里木河水量补给的主要支流即阿克苏河从境内流过,并由此而得名。
同样流经阿克苏地区的叶尔羌河,则是塔里木河的源头。在来阿克苏之前,我就有个愿望:亲身感受一下叶尔羌河的大气与磅礴。结束在阿瓦提县与柯坪县的采访后,我终于有机会来到了这条“流淌着金子的河”。眼前的叶尔羌河正处于枯水期,走在宽广的河床上,灰白色的沙子在碧空的照耀下泛着金光。千百年来,她就这样在两片浩大的胡杨林间,灌溉着万亩良田,与“生而一千年不死、死而一千年不倒、倒而一千年不朽”的胡杨一起,见证着生活在这里的人们的坚韧不拔和随遇而安。
我把手深深地埋进河沙里,感受着她的深沉,感受着她的温暖。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的父母哪怕已经完全融入北京的生活,但在他们心里仍然对南疆有一份无法割舍的牵挂。带着故乡的沙粒,我要离开阿克苏了。此刻的我,心绪难平,来时的紧张早已不再,而对南疆的爱恋和祝福装满了我的心田。
记者感言·沈丽
去南疆前,我对阿克苏地区的认识仅仅停留在苹果和塔克拉玛干大沙漠上。听说春季并非南疆“最可爱”的季节,没有香甜可口的苹果,没有蔚蓝的叶尔羌河水,没有金灿灿的胡杨林和如火焰般的红柳树,惟有肆虐的风沙……心中略有失望的我与同行记者说笑着,要一起去看仙人掌。谁知沙漠周边根本没有仙人掌,只有一种矮小的枸杞树——对,正是珍贵的黑枸杞树。
阿克苏的经济作物有棉花、核桃、大枣、枸杞、苹果、香梨、葡萄……但由于生态条件十分脆弱,土地承载力很有限,这些经济作物带来的收益并不能够让所有农民脱贫致富。寻求新的经济增长点、寻求向外发展,是老百姓最朴实的心愿和必然的选择。在阿瓦提县和柯坪县,我看到了嬗变中的南疆乡村,看到了身处转型期的农牧民的奋斗、碰撞和希冀。在这些现象背后,有年轻人走出戈壁的企盼,有中年人适应转型过程中的阵痛,也有老年人对家园的守望。
行走在曾经“随风满地石乱走”的村子里,我明白了“教育是一个民族最根本的事业”和普及维吾尔—汉双语教育的重要性,理解了在阿克苏开办劳动密集型企业的现实意义,了解到精准扶贫的鲜活现实,看到了党和国家在全面建成小康社会进程中决不让一个少数民族、一个地区掉队的巨大决心和成效。
村里的每一个人,都在诉说着新旧之间的故事。我是幸运的,得以亲眼目睹、亲身体验这一特殊历史时期最真实的南疆乡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