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clusive Interview with the Magnum Photos Photographer Hiroji Kubota
采访/李德林 摄影/久保田博二
Interview by Li Delin Photos by Hiroji Kubota
久保田博二在内蒙古拍摄,2012年。摄影:米沙 · 厄威特(© Misha Erwitt)久保田博二:我的染印作品是在德国汉堡与尼诺 · 蒙德(Nino Mondhe)先生一起制作的,他是这方面最好的专家,是唯一使用6—12种天然染料制作染印照片的人。这些作品大部分是用6—9种颜色制作完成的。铂金印相作品是日本东京Amanasalto公司(致力于生产、推广、发行高质量的,能长久保存的,限量版的摄影作品,书刊和艺术家作品集,铂金印相技术尤为出色—编者)的库伯先生制作的。我喜欢铂金印相作品,它们非常经典。我认为这两种作品的组合是可行的,这种组合在世界上是第一次展出,也是最后一次,因为蒙德先生在10年前就因病关闭了他的工作室,所有材料也都用完了,那是染印工艺的终结。但铂金印相工艺却被大多数摄影师广泛使用。
久保田博二,1939年生于东京,1962年移居美国,定居芝加哥,靠在一家日本餐馆工作的收入维持拍摄。1965年久保田博二成为自由摄影师,1989年被玛格南图片社吸收为正式成员,是该组织中唯一的日本摄影师。1968年,他进入跨越国界的主题创作阶段。1975年赴菲律宾、越南,并由此开始了对亚洲的拍摄计划。从1978年起之后的20多年中,他先后50多次访问中国,并先后出版了《梦幻桂林》和《黄山仙境》等中国摄影专集。他多次参与《中国摄影家》杂志组织的摄影活动,并积极推荐玛格南其他摄影师参加在中国的拍摄活动。2016年4月,笔者在北京对他进行了采访,谈起摄影,他滔滔不绝,甚至手舞足蹈,完全不像77岁的老人。
李德林(以下简称李):今年10月,《摄影家久保田博二》展览将在中国中央美院举办,这次影展较之前有什么不一样?
久保田博二(以下简称久保田):这次展览是美国《光圈》杂志策展,之前在法国巴黎欧洲摄影之家和维也纳都展出过。我和中央美院美术馆馆长王璜生先生,还有蔡萌先生谈得很投机,他们很有想法,又很专业。这次展览不同以往的是,一部分作品是“染印法”制作的,另一部分是铂金照片。“染印法”是一个很有魅力的工艺,现在只有少部分专家掌握它,制作后的效果非常迷人,我邀请你去参观,真的非常好。
李:世界的热点地区都活跃着玛格南摄影师的身影。按我的理解,玛格南摄影师以新闻照片见长,你为什么给这些照片“涂”上一层色彩,“穿”上一层外衣呢?
久保田:首先,我不是一名新闻摄影师,我的照片很少以事件引起反响;再者,玛格南也并不意味着战地或者惨烈。比如布勒松的照片,安静状态的也比较多。这次展览之所以不用传统意义上的彩色或者黑白来呈现,是想有所创新。况且,这些“外衣”并不破坏作品的内涵。我是一个不安分的创新者,我个人非常喜欢这些作品。缅甸曼德勒,1978年。摄影:久保田博二(© Hiroji Kubota/Magnum Photos)李:表面上看,你是一个守规矩的老头,就像在东京大街上引导过马路的爷爷,甚至看不出你是一位名扬世界的摄影家。
久保田:不要写我有才能,写我有趣;也不要说我是什么大师,我是一个“年金生活者”—一个拿退休金摄影的老头。我觉得我到现在都没有长大,像个孩子,对什么都充满好奇,只要让我天天拍照,我就非常高兴。
我曾有个奇怪的想法,估计也不可能实现,就是在我死亡的一瞬间怎么才可以按下快门为自己拍张照片。哈哈,我经常这样想,到现在也没想出好的办法来。录像没有意思,录像没有“瞬间”。
李:可以说日本籍的摄影家你最有名吗?
久保田:我没有听说更有名的(笑),我在中国拍照,不少人就指着我说:这是久保田。
李:你的中国影像,以玛格南式的摄影风格对变革中的中国进行了比较全方位的观看,你在中国拍照的时间很长,你喜欢中国吗?
久保田:我是一名摄影师,世界乃至亚洲都是我的拍摄对象。同时我也是亚洲人,我一直想有机会应该拍拍亚洲,拍拍中国。1978至1984年,我在中国的拍摄长达1000多天,积累下超过20万张照片,最终在1985年完成了一本记录中国的摄影画册—《中国》(On China)。1978年到现在30多年了,中国的变化很大。我现在主要想拍两个部分,一是发生巨大变化的部分,二是没有变化的部分。我觉得在中国拍照收获很大,也很愉快。
李:在内蒙古响沙湾,你参加了《中国摄影家》杂志的活动,我感觉你拍照是不挑什么地方的。
久保田:我从没见过那样的沙漠,那次看见了挺吃惊。你们杂志邀我一起策划跟玛格南摄影师的PK。开始我不知道PK到底是什么意思,后来才知道是对抗赛。但这种PK不好向西方人解释,我就对其他摄影师说,就是在沙漠中的迪斯尼拍照。他们是走遍世界的摄影师,到了响沙湾拍得很认真,视野也不一样。虽然PK结果不重要,但我觉得起码别输了,平局比较好。(笑)
李:你多次去朝鲜拍摄,他们会干涉吗?
久保田:我去北朝鲜17次,拍了很多照片—那里是“活着的传说”。前两代领导人对我比较照顾,现任领导人也给些面子。有时他们指定我拍一些东西,有时我也告诉他们,外国人不喜欢这些,然后趁机拍点自己有感觉的东西。
李:我们一般将玛格南摄影师定义为纪实摄影师。而你在中国拍了桂林,办了影展。这属于风光吗?
久保田:我会拍些“改变世界观的风景”—能反映心中的世界观。1980年秋和1981年春,我两次航拍桂林,并在中国美术馆举办桂林摄影展览,引起不小的轰动。这里还有一个插曲:有人说我航拍桂林时使用无数胶卷,拍摄时像机关枪一样狂扫,引起很多中国摄影人的反感。我是一名职业摄影师,这是我的工作方式,尤其航拍。后来很多中国摄影师也不再吝啬胶卷。我是一个不安分者,我还一直想拍人体呢。
李:这个话题我很感兴趣,拍了吗?
久保田:估计很难拍了。我很想拍超越年龄、超脱庸俗,“知性的人体”—女性要有教养、能放下、能舍得……总之,要“知性”,还要有好的身体。爱德华 · 韦斯顿、安德烈 · 科特兹镜头下的人体是我欣赏的。人体是跟青春有关系的,最近我和夫人去泡温泉,我觉得她做不了我的模特了。(笑)
李:你的拍摄风格是什么?
久保田:我是一个非常活泼的人,我觉得我有双重人格,不知道这么说是否准确—看到一个现场,非常想拍下来,又怕干扰别人的生活;本来在人家背后走着,感觉有画面,赶紧蹿到前面;有时拍到一张好照片窃窃自喜。
好的摄影师是一个观察家,要盯着普通人的瞬间。摄影没有尽头,要永远做学徒。每经历一个阶段我都会思考怎么超越自己。我一直想要变化。我告诉比较崇拜的前辈自己的想法,那些前辈说,你现在的状况很好,不用去转变。我还要更正一下,有人说我是东京大学毕业的,其实我不是,东京大学是出政治家的地方,氛围不利于艺术生长;很多艺术家是哈佛毕业的,哈佛让人释放才能。
李:如果要成为一名出色的摄影师,你觉得该怎么努力?
久保田:要充满好奇心。好奇心能够产生一种学习的动力,比如当今世界发生了什么,社会朝哪个方向转化。还有运气,我就是运气比较好,一下遇到六七位这方面的贵人。直到现在我都很努力,我每天都要按快门。
李:你对中国摄影师了解吗?你比较欣赏谁的作品?
久保田:能说上名字的是吕楠,他算是我的学生。李:玛格南新入会的年轻摄影师和老一代有什么不同?久保田:大部分年轻摄影师都很努力,但也有不怎么样的。有一次一位年轻摄影师拿给我看他在泰国曼谷拍的照片,哎呀,太烂了。我很气愤,真想扔掉。明年是玛格南成立70周年,和我的岁数差不多,新老之间肯定有不一样的想法和拍摄方法,我建议分成两组:老玛格南和小玛格南,这又是异想天开。
(图片提供/东方IC)
责任编辑/段琳琳缅甸长颈部落,1997年。摄影:久保田博二(© Hiroji Kubota/Magnum Photos)
朝鲜平壤,1978年。摄影:久保田博二(© Hiroji Kubota/Magnum Photo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