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到了沟底,再从沟底爬上了沟的另一边。范羌看到了一个匈奴人的警戒哨点。三个人三匹马。三个人正围着一个火堆在烤肉喝酒。三匹马拴在旁边树林间的草地上,也在吃草。
r绕过这个警戒哨点是容易的,可范羌看上了他们的马。
r四千里地,没有马,走到明年也走不到。
r范羌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拔出了插在后背上的钢刀,朝着警戒哨点慢慢摸了过去。
r他想,如果被三个人发现了,他就先下手为强,把三个人直接砍死。如果没有被发现,能顺利地把三匹马牵走,那他就不惹这个事了。他的主要任务是送信到朝廷,不可能为了杀人把大事耽误了(没有人愿意被杀,只要杀人就会有风险)。
r离得很近了,站到了一棵大树的后面。伸手就可以牵到跟前的一匹马了。这时,火堆边的一个匈奴兵站了起来,朝着这边走了过来。范羌紧张了,心想是不是这个家伙察觉到什么动静了。
r范羌打算如果这个匈奴兵再往前走一步,他就跳出去大开杀戒。结果这个匈奴兵停了下来,接着传来一阵撒尿的声响。
r尿完了,匈奴兵又回到了火堆旁。
r范羌用刀割断了绊着马腿的绳索。把三匹马的缰绳全抓到了手上。
r骑到了马背上,让马跑起来以后,才听到背后传来匈奴兵惊慌乱叫的声音。范羌听到后,暗暗地笑了。
r他们没有了马,就等于没有了腿。明知道范羌朝什么方向跑了,也只能是干着急,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了。
r三匹马轮着骑,七天以后到了凉州城。一进城,马上就去了凉州府去见段彭太守。
r见了段彭太守才知道,其实一个月前,太守就接到了西域关于匈奴卷土重来的报告。他也及时地把情况报告给了朝廷。
r迟迟没有接到朝廷诏令,太守也很着急。凉州驻有三万大军,要出兵也没有什么困难。可部队调动,没有中央的诏令是不行的。
r范羌不想在太守这里等消息。他决定马上赶到京城洛阳,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再说了,他还带了不少耿恭和士兵们的家书。只有回到了洛阳,才可以送给他们的家人。
r回到洛阳后,范羌直接去找了耿秉将军。范羌这个级别的军官,是连皇宫的门都进不去的。只有耿秉这样的人才能和皇帝说上话。
r耿秉听了范羌说的情况后,说大汉帝国刚刚取得战果,转眼就要被毁掉,实在是太可惜了。应该早日派大军去西域啊。
r范羌说,将军就去给皇上说一声,让皇上快点派兵呀。
r耿秉说,现在有个情况,你还不知道。皇上最近身体不好,正在治病。已经数月没有上朝。许多国事都被搁下了。
r范羌说,别的国事,等一等没有啥,这个国事不能等,关系到多少人的生死安危啊。
r耿秉说,你放心, 这个事,有多重要,我知道。耿恭是我兄弟,我比别人会更着急。只要能见到皇上,我定会力劝皇上尽快出兵。
r汉明帝真是病了,并且病得很厉害。
r年前正月的一天,明帝做了一个梦,梦中见到父亲刘秀和母亲阴丽华还像活着的时候一样和自己欢笑如初。
r汉明帝蓦然醒来,顿觉心如刀绞,难受得不行,好似有什么东西堵在了胸口,后来大吐了一口痰,才看见痰中有红红的血丝。
r太医赶来察看,一时也不能判断是出了什么毛病。只是在饮食上做了养生的调理。
r第二天一大早,明帝就率百官去祭拜埋葬着父母的原陵。
r祭拜仪式结束后,汉明帝趴在父亲生前所用的御榻上,看着母亲遗留的镜奁饰物,不由得悲从心中来,竟失声痛哭了起来。
r随身大臣宦官看到汉明帝这个样子,也不知该说什么来劝解皇上。
r也是从这一天起,皇上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
r担心身体的病恙,会带来社会动荡,这才把窦固的大军从西域调了回来,以防不测。与边疆事务相比,国家的安定是头等重要啊。
r到了五月后,汉明帝连料理朝政这样的事都做不了了。而就是在这期间,凉州太守的奏折送到了朝廷。
r皇上龙体欠安,谁还敢再提奏折的事啊。所以直到现在,关于西域的战事,仍然没有排上议事日程。
r到了这时,范羌才明白了,为什么他们等了三个月,也没有等到朝廷救援的大军。
r范羌知道了是怎么回事,耿恭还不知道,他还在眼巴巴地盼望着大军到来啊。而这个时候的范羌,除了等似乎也再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了。他能做的,只能是在心里为耿恭他们祈祷,愿上天保佑他们能在疏勒城坚守下来。
r还有可做的一件事。去送信。士兵们的信,放到了驿站里,由官家的邮差去送。耿恭的信,他一定要亲自送去。对了,还有一个人家也要亲自去,那就是张青家。张青在金蒲城买了一个和田玉的挂坠,非要范羌交给他的妹妹。
r好在张青家也在洛阳城,办到这个事一点儿也不难。
r车子拉着那只死了的土狗,挨家去问,都说不是自家的狗,也不知道是谁家的狗。
r左鹿蠡王生气了,让须卜把全村的人都从家里喊了出来,集合到了一个土沟里。
r土狗摆在了全村人面前,左鹿蠡王说,是谁的狗,自己承认了,大家就没事了。不承认,就不要怪我们不客气了。
r全村人都不说话,静得能听到大家的喘气声。
r左鹿蠡王使了一个眼色,须卜走到人群里,随手抓出了一个小男孩。一手摁住了脑袋,一手拔出了弯刀。
r左鹿蠡王说,我数到三,还是没有人站起来,这个孩子的脑袋就会没有了。如果一直没有人承认,我们就会一直杀下去。
r左鹿蠡王数到了二,须卜举起了刀。
r就在左鹿蠡王的三字马上要说出口时,人群里响起了吴田夫的声音。吴田夫说,是我干的,和别人没有关系。把大家都放了吧。
r左鹿蠡王有点儿不太相信是吴田夫,他说,我们的关系很不错,我们还一块儿喝过酒,你为什么会这么干。
r吴田夫说,你别忘了,我的祖先是个汉人。
r几个士兵冲上来,把吴田夫用绳子捆了起来。
r依了须卜,马上举刀把吴田夫斩了,让全部村民看看,与汉军来往,背叛匈奴,是个什么下场。起到杀鸡给猴看的作用。
r左鹿蠡王可不想这么简单处事。看到须卜举起刀了,他挥手让须卜住手。
r他对村民说,相信像吴田夫这样的,只是个别的。广大村民,还是识时务的。汉军是过客,来玩一阵,早晚是要走的。以后,天下还是匈奴的。我王慈悲宽容,保大家安居乐业。可前提是得要归顺我王,不是嘴上归顺,而是心里归顺。耍两面派,阳奉阴违,是我最讨厌的。希望大家,不要学这个吴田夫,把自己弄得很惨。有多惨,大家很快就可以看到了。
r耿恭家,范羌可不陌生。没去西域前,范羌是常客。
r院子里,阿杏正在晾晒衣服,旁边是耿恭的儿子捧着一本书在读。
r看到范羌,阿杏先是一阵惊喜。再往后看,看到只有范羌一个人,阿杏的脸色有点儿变了。
r知道阿杏在想什么。范羌赶紧说,耿恭没事,他一切都好。
r阿杏说,一切都好,怎么你回来了,他没有回来。
r范羌说,是这样的,我是要给朝廷送一份公文,才回来的。送了公文后,我还要赶回去。耿恭现在当了戊己校尉了,是个将军了。他要带兵打仗保卫边疆,不能抽身回来,可他很挂念你们,让我带了信,还让我来看望你们。
r阿杏说,你说的都是真的,他确实都很好?
r范羌说,嫂子,我还能骗你。说着,拿起了耿恭的亲笔信,让阿杏看。
r耿恭的笔迹,阿杏当然熟悉,一看信确实是耿恭写的。再看信上写的内容,阿杏的脸色变得好看了。
r让范羌坐下来,阿杏要去给范羌泡茶。范羌说,伯母呢?我得看看她老人家。
r阿杏说,婆婆的身体一直不太好,耿恭走了后,更是经常念叨。
r里间屋子传出了耿恭母亲的说话声和咳嗽声,范羌赶紧走了进去。
r耿恭母亲靠着床头半躺着,范羌走进去坐到了她的身边,抓住了她的一只手。
r耿恭母亲对范羌说,告诉他,我天天在想他,我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也不知能活多久了。
r范羌说,伯母,你一定会健康长寿的。
r耿恭母亲说,长寿不长寿我不管,反正我不见到恭儿,也是不会走的。要不,我去见了他爸,他爸肯定会埋怨我的。
r范羌一再说,耿恭在西域一切都好,当了校尉可威风了。所有的人都喜欢他,大家都喊他耿大将军。朝廷重用他,他会大有作为的。
r耿恭母亲说,要是他爸知道了,不知会有多高兴。
r范羌一直没有说耿恭现在面临的处境。有时候,还真不能实话实说。善意的谎言是可以原谅的。
r只是见了耿恭的家里人以后,范羌更加觉得自己的责任重大。若是不能让耿恭他们最终脱离困境,回到洛阳与家人团圆。他范羌就是个罪人啊。
r到张青家,原想着把信和东西送到,就转身离开。没想到张青的妹妹张叶,拿到了哥哥的礼物后,兴奋得不行。拉着范羌问个不停,一直问到了吃饭的时间还没有问完。
r张青家也是个大户人家,用人端上了饭菜,张叶就和范羌边吃边聊。
r这个张叶是个长得很耐看的姑娘,性格也活泼开朗。聊天中才知道,她是一个西域迷。老是恨自己不是个男儿,不能跟随着哥哥一起当兵去西域征战。
r聊别的事,范羌可能不行。可要聊西域,别人聊不过他。和耿恭两个人独闯车师后国,又跟随耿恭屯田天山北坡,遇到的,看到的,听到的,全都是新鲜事。听得张叶瞪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羡慕地看着范羌。
r一次说不完,约好了下一次再说。下一次不在家里说了。洛阳城有许多茶馆,去茶馆里喝着茶说。正好这一段在等耿秉的关于朝廷出兵的消息,也没有什么别的事干,能有这么一个可人的姑娘陪着聊天,倒也是打发时间的好方式。
r聊天这个事,说没事,可以啥事都没有。只是相互说说话,打发掉时间。要说有事,也可以啥事都有。比如说,聊着聊着,两个人就熟悉了,了解了。说到了一块儿了,一些问题的看法,有了共鸣,就觉得遇到了知己。多少好朋友,生死之交,就是这样得来的。
r如果聊天的两个人,恰好都年轻,恰好又是一男一女。恰好又尚未婚配。那么就完全可能聊出一段感情来。
r听着范羌说了那么多西域,件件事情都那么传奇。而传奇中的主人公,就是眼前的这个看上去平常,实际上却是个大英雄的男人。这几年不断有人来提亲,张叶一个都看不上,就是因为这些男人,个个都有钱,也知书达理,可就是缺少英雄气。
r遇到范羌,让张叶激动,上了茶馆,还不过瘾,又约了范羌,去黄河边散步。遇到下大雨,又没有带伞。范羌脱了长衣,举过头顶,护住了张叶。张叶心想,这男人,粗中有细,强悍又不缺温柔,实在难得。不由心有所动,身体就有了反应,主动在雨中的长衫斗篷下,靠在了范羌身上。
r吴梅的事,对范羌有所打击,男女事上,有了自卑感。见了姑娘,不敢再有非分之想。所以,见了张叶,印象颇好,却没有多想。哪里知道,人家有意,还主动表现了出来。这让范羌不由得一阵欢喜。原来他这样一个男人,也是有女人喜欢的。还是个优秀的女人。
r血气正旺,充满渴望,老天送来的礼物,怎么能拒绝。于是,大雨中,范羌头一回亲了一个女人的嘴。
r接下来的一段日子,范羌好像做梦一样,每天都如醉如痴。直到有一天晚上,梦到了疏勒城,梦到了耿恭,他惊醒过来。才意识到,儿女情再长,该干的大事,却不能忘。当日去拜访耿秉,打听情况进展到了什么地步。
r听到的却是皇上的病不但没有好转,反而病得更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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