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7月底,美国纽约房地产大亨唐纳德·特朗普和前第一夫人希拉里·克林顿分别获得共和党和民主党总统候选人提名。
近年来,在反全球化、反自由贸易浪潮兴起的背景下,对国内就业、经济形势产生重大影响的贸易问题成为外交政策中突出的问题,指责中国采取“不公平的贸易做法”对美国制造业和中产阶级造成冲击的言论甚嚣尘上,炒作中国议题的势头比往年更凶猛。为了取悦选民,炒作中国议题,以强硬姿态攻击经济、军事实力上升的中国一直是美国总统候选人竞选时的“试金石”。在美国总统选举进入白热化阶段,两党候选人难免轮番上演攻击中国的老把戏,大打手里的“中国牌”。
然而,美国大选政治和经济学者普遍认为,迎合工人阶层反自由贸易的情绪打出的“中国牌”解决不了美国社会的症结,为了拉选票给选民开出的空头支票难以兑现。
各有哪些“中国牌”
一路口无遮拦、个性张扬杀出共和党初选重围的“政治圈外人”特朗普格外偏爱炒作“中国牌”,对华立场异常强硬。然而他手里的“中国牌”花色不多,基本局限于贸易问题。
特朗普2015年6月在他的首次参选演说中提到中国23次,两倍于他提到美国的次数。他指责中国和墨西哥令美国人失业,“很多美国人找不到工作,因为根本就没有工作,中国抢走我们的工作,墨西哥抢走我们的工作”。然而,他又宣称自己“一直在击败中国”,并自相矛盾地夸奖中国。他承认自己爱中国,因为中国人购买他的豪华公寓,因为世界上最大的银行是中国的,而其美国总部就设在位于纽约第五大道的特朗普大厦里。
在其之后的初选竞选演说、集会、辩论中,特朗普对中国的煽动性指责变本加厉。他指责中国抢走美国人饭碗的台词持续上演,且每次都空口许下把就业机会从中国和其他国家重新带回美国的诺言。今年1月,特朗普在拉斯维加斯对选民说:“世界历史上最大的债就是中国欠我们的。他们抢走我们的工作,他们拿走我们的钱,他们拿走所有的东西。他们用我们的钱重建中国。”
特朗普频频抨击全球化和自由贸易,认为通过《北美自由贸易协议》以及让中国加入世贸组织是希拉里和比尔·克林顿过去经济政策中最糟糕的两点。在他为数不多的政策建议中,“美中贸易改革”有幸成为其中之一。他表示将称中国为“汇率操纵国”,指责中国违反知识产权,发誓将利用一切法律所允许的总统权力来解决贸易争端,包括对中国征收达45%的高额关税。
希拉里不甘示弱,也打出了一些“中国牌”。在初选竞选演说中,希拉里曾称中国为“全球贸易的最大滥用者”,称自己“一旦当选就要推动建立全球贸易的公平竞技场”。她指责中国经济放缓是美国钢铁和汽车零件等行业陷入困境的原因之一,而中国“还在利用不光彩、不公正的贸易做法,让竞技场向不利于美国工人和企业的一方倾斜”。她提出过五项应对措施:坚决执行确保美国工人不吃亏的贸易规则;正面回击中国的不当行为;打击货币操纵行为;阻止美国企业将就业岗位移到海外;为新贸易协议设定更高标准。
在费城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接受提名演讲中,希拉里提到中国两次,均与贸易有关。首次是在谈到必须拒绝不公平贸易协定时,称“我们必须对抗中国,以保护美国的钢铁业、汽车业工人以及本土制造商”。第二次则是在嘲讽特朗普一边宣称要“让美国再次伟大”,一边却将自己生产的领带、西服、家具等产品外包到中国、墨西哥、印度等地。希拉里8月初还去科罗拉多州丹佛市的一家领带制造厂拜票,在接受电视采访时手举“中国制造”的领带抨击特朗普。除了贸易问题,希拉里还打出别的花色的“中国牌”。作为前国务卿的希拉里是奥巴马政府“亚太再平衡”战略的提议者和坚定支持者,认为该战略“对美国的安全至关重要”。在南海问题上,希拉里曾表示强烈支持菲律宾将争端提交海牙国际仲裁的做法。但同时,希拉里认为在朝鲜半岛、气候变化等问题上美国离不开中国的支持与合作。其高级政策顾问杰克·沙利文(Jake Sullivan)5月曾表示,朝鲜是美国的首要安全威胁,“美中有可能就朝鲜问题有效合作”。
为何打“中国牌”
美国总统选举竞选中,候选人历来爱打“中国牌”,而今年的涉华论调却比以往任何一届选举调门都要高。长期观察美国政治和总统选举的美国学者普遍认为,特朗普成为近几十年来谈论中国最多的总统候选人,然而他针对中国的煽动性言论只集中在一个维度——贸易,且在此问题上的言论比以往总统候选人更为具体。而一向支持贸易的希拉里受到特朗普和党内竞争对手的双重夹击不得不左倾。
在民主党党内初选阶段,竞争对手、来自佛蒙特州的联邦参议员、自称民主社会主义者的桑德斯强烈反对自由贸易协议。无论是桑德斯还是特朗普都表示,这些自贸协议对美国工人不利,往往会导致制造业和其他就业流向海外。为了迎合选民心理,希拉里不得不在贸易问题上出尔反尔。哥伦比亚大学政治学系教授罗伯特·夏皮罗(Robert Shapiro)指出,特朗普和希拉里的言论有特定的目标受众,他们竭力迎合白人蓝领阶层选民。
弗吉尼亚大学美国竞选问题研究专家凯尔·康迪克(Kyle Kondik)指出,尽管目前美国整体经济统计数据良好,但大部分普通老百姓并没有从2008年金融危机中缓过来,美国普通阶层并没有享受到整体范围内的低失业率和GDP增长所带来的经济红利,事实上,部分人口甚至还没从上世纪80年代的金融危机和钢铁工厂的大面积关闭所造成的影响中走出来,对国内经济不安全感和生活水平长期未能提升的愤怒情绪,导致对贸易自由化的抵制和反感。特朗普正是利用选民的这种情绪,迎合美国社会目前普遍存在的对政客和富人等精英阶层的不满,才打败众多建制派候选人成为共和党总统候选人。
而“反全球化”浪潮的兴起也对抵制贸易自由化起到推波助澜的效果。从西方发达国家到发展中国家此起彼伏的贸易保护主义措施,到英国脱欧公投,推翻区域自贸协定乃至退出世贸组织的民间非主流呼声,一跃成为特朗普等政客迎合选民的“杀手锏”。
美国大学专门研究美国政治、外交和国家安全政策制定体系的副教授乔丹·塔马(Jordan Tama)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美国人担忧中国的崛起,担心国际贸易对美国就业和美国经济的影响。很多美国人或多或少感觉受到经济全球化、贸易增加的威胁……所以特朗普在贸易上的立场受到欢迎,不管是有关中国、墨西哥还是笼统的贸易问题。”
塔马曾经担任2008年奥巴马总统竞选团队国家安全顾问。他指出,由于政治体制与美国不同,中国成为一个更容易攻击的目标,在对华关系上采取强硬的立场更容易拉拢选民。受到中国和其他发展中国家制造业竞争威胁的白人蓝领工人集中在两党极力争取的关键摇摆州,总统候选人向中国发难不足为奇。
进入21世纪以来,美国制造业就业岗位减少30%以上。曾经制造业兴旺一时的伊利诺伊州、印第安纳州、密歇根州、俄亥俄州、宾夕法尼亚州等因为产业结构调整造成众多工厂倒闭,成为“锈带”地区。而中国在2011年成为美国之后的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中国制造业异军突起,对制造业大国美国造成冲击是不争的事实。然而,美国制造业就业岗位的减少,是经济全球化、技术变革、生产效率提高,以及美国产业结构调整等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
很多美国经济专家指出,特朗普和希拉里完全无视产业工人失业的根本原因,借中国相互攻讦,把脏水泼向中国,这种政治投机和贸易保护主义的论调并不会让一些制造业岗位重新回到美国。
“中国牌”能否奏效
美国不少知名媒体及智库均撰文批评两党候选人对中国的过度指责。《纽约时报》在今年4月刊文,批驳特朗普的立场:贸易赤字方面,特朗普不仅大幅夸大了美国对华贸易赤字,而且过于简单地认定赤字方是输家;货币操纵方面,特朗普抱怨中国压低币值的说法早已过时,即使去年夏天以来人民币币值下跌,但并不是操纵所致,反而是接近经济基本面的表现;至于美国制造业衰落,固然与全球贸易有一定关系,但也是技术进步的结果,“将中国视为影响美国工人命运起伏的唯一力量,并没有切中要害”。美国学者普遍认为,一方面,这些夸大扭曲中国威胁的竞选腔调不能解决美国经济面临的问题,也不能改变全球贸易的趋势,毕竟在一个日益变得扁平的世界里,永远会存在另一个中国;另一方面,尽管特朗普和希拉里在贸易上均对中国措辞激烈,无论谁当选,这些竞选的腔调都不太可能兑现。历史经验证明,总统候选人竞选时通常强烈指责中国,但一旦当选,他们会意识到与中国的关系非常重要,会转向更加温和的立场。
休斯敦大学政治学系教授布兰登·罗廷豪斯(Brandon Rottinghaus)指出,“几乎和墨西哥一样,中国成为特朗普竞选的反面角色。尽管中国只是和美国进行贸易的国家之一,但中国成为所有与贸易有关的美国经济弊病的替罪羊”。
他警告说,“两位候选人都在追求贸易战,这对美国是场灾难”,“特朗普的贸易论调可能是他最具煽动性、最危险的言论。大多数选民只接收了这些论调背后的情绪——美国的经济问题都是别的国家造成的,而没意识到其可能对贸易平衡造成的长期破坏”。
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名誉理事C. 弗雷德·伯格斯滕(C. Fred Bergsten)认为:“即使特朗普可以对中国和墨西哥大幅提高关税,对美国产品和就业来说也不会有任何益处。”一旦美国的贸易伙伴采取报复性措施,美国在出口侧失去的就业岗位将远多于在出口侧新增的岗位。他说:“特朗普的贸易政策,远不能让美国‘再次强大’,只会成为相当大的输家。”
洛杉矶时报网站上,一名身穿“华裔美国人爱特朗普”T恤衫的华裔女性在特朗普竞选集会上登台国际信用评级机构穆迪在最新一期报告中预测,如果特朗普的经济政策得以实施,美国经济在他4年总统任期后将会陷入漫长的衰退,350万人将会失业,失业率回升至7%。普通美国家庭的通胀后收入将停滞,股价和房产价值将下降。
不过,很多学者指出,特朗普的贸易政策不可能实施。塔马教授指出,美国宪法赋予国会管控贸易的权力。特朗普要想提高关税,必须经过国会立法批准,“两党都倾向与中国建立牢固的贸易关系,不想与中国打贸易战。尽管会有议员支持对中国课税,但人数不足以推动国会立法。商界也会强烈反对此种立法,因为会伤害到美国商业发展”。如果特朗普当选总统,他将调整他的对华贸易立场。
与特朗普相比,希拉里则在多维度上看待对华关系。塔马教授说:“特朗普的外交政策的一大问题是角度非常狭窄,忽略了其他外交重要问题。希拉里更加老练,她会从更多议题上去看双边关系。美国在亚洲有很多利益,美国要在很多领域与中国合作。”
包括塔马在内的一些美国专家认为,从希拉里的经历和历史看,她当选后在一些争议性问题上可能会对华采取较为强硬的立场,但是无论从其行事风格还是从民主党执政的政策延续性看,她在处理与中国的关系上会比较小心谨慎,与特朗普相比更具可预测性。
在奥巴马任内的8年,随着新兴经济体的崛起,世界的格局发生了重大变化。随着中国在亚洲和世界经济中的崛起,中美关系不再仅仅局限于两国贸易、人民币汇率、台湾问题、西藏问题等议题,气候变化、无核化、网络安全、打击恐怖主义、消除贫困等全球化以及地区议题也成为两国关系新的组成部分。中美关系关注点大为增加,变得空前复杂,正如奥巴马本人的评价:“美中关系是21世纪最为重要的双边关系。”
如何处理好世界第一和第二经济大国的关系将成为摆在奥巴马继任者面前的重大挑战之一。休斯敦大学罗廷豪斯教授说:“从风格上看,特朗普是和希拉里完全不同的谈判者。特朗普将先提一个强硬立场,然后试图以此作为杠杆。希拉里的方式是先建立关系,然后把善意当作谈判的战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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