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志汇中国园林

可持续水设计视角下对于中国古典园林理水的几点思考

作者:张 晋
张 晋 / ZHANG Jin

摘 要:“理水”作为中国古典园林的核心内容之一,既体现着传统造园的独特模式,也在很多方面蕴含着当下可持续水设计方向的相关理念与实践方法。从可持续水设计强调绿色空间对于水文管控的重要性层面入手,通过整体性、雨洪、人性化3个方面对中国古典园林理水进行分析,从而加深对中国古典园林理水的理解与借鉴。

关 键 词:风景园林;可持续水设计;中国古典园林;理水;整体性;雨洪;人性化

文章编号:1000-6664(2016)08-0117-06

中图分类号:TU 986

文献标志码:A

收稿日期:2016-01-05;

修回日期:2016-03-06

基金项目:北方工业大学优秀青年教师基金(编号XN072-026)资助

Abstract: "Lishui" (water layout), which is one of the core contents of Chinese classical gardens, reflects the unique pattern of traditional gardening, and also contains the concepts and practices of current sustainable water design in many aspects. This paper begins with the emphasis on the importance of green space to water management by sustainable water design, and then analyses the lishui (water layout) method of Chinese classical gardens by three aspects: integrality, stormwater and humanity, which deepens the understanding and reference to lishui method of Chinese classical gardens.

Key words: landscape architecture; sustainable water design; Chinese classical garden; "Lishui" (water layout); integrality; stormwater; humanity

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伴随着《我们共同的未来》及《21世纪章程》等一系列关于“可持续发展”的战略性报告的提出, 强调整体性效益的“可持续设计”便成了各个设计领域中主流的衡量与评判标准。在人居环境这一大学科背景下,可持续设计包括了地区和社区设计,土地使用和场地生态,有关生物与气候的设计,阳光和空气,水循环,能源流和能源远景,材料、建筑维护结构和施工,较长的寿命和居住舒适等一系列专项问题[1],其中“水”作为关键要素之一成为当下可持续设计大背景下各专业共同面对的一个紧迫问题。相关学者预测,在未来几十年内,水资源短缺的程度将超过石油短缺,成为影响全球的最严重的现实问题之一,也正是这样的一种现实状况催生了各专业各自领域实践范围内的可持续水设计策略与方法,如英国的“可持续性城市排水系统”(Sustainable Urban Drainage System,以下简称SUDS)、美国的“低影响开发策略”(Low Impact Development,以下简称LID)、澳大利亚的“水敏性城市设计”(Water Sensitive Urban Design,以下简称WSUD)、我国的“海绵城市”……这些可持续水设计的原则与方法各有侧重,但共性之一便是将绿地与水体相结合所形成的蓝绿空间作为最核心载体,强调绿色空间对于水文管控的重要作用,这使得风景园林专业的纽带性作用愈发突显出来,同时也使得风景园林实践过程中更多地考虑场地整体水文管控及水景生态功能的发挥。

风景园林水景的营造历史由来已久,世界各地园林的出现伊始几乎都伴随着“水”元素的应用,而其中中国古典园林在“治山理水”方面的成就可谓首屈一指。不论是对于自然真山真水的园林化,如杭州西湖、北京颐和园昆明湖、济南大明湖等,还是对于自然山水场景在小尺度环境中的转译,如苏州拙政园、环秀山庄中的水景等,“理水”始终是中国传统园林营造中最为重要的内容之一。“理水”的重要性与中国古代山水诗画同源通脉,都是中国传统文化中“何必丝与竹,山水有清音”的山水自然情结的体现。由于中国古典园林(理水)与西方可持续(水)设计在时间、空间维度及思维入口上的差异,长期以来有关两者的研究较多地处于一种相互分隔的状态,对于中国古典园林理水方面的研究大多从形、声、色、动静、意境等方面进行分析与阐释,较少有人从富于地域性变化的区域和场地水文特征入手对中国古典园林理水进行当下可持续视角下的广义性研究。基于此,本文试图从当下可持续水设计视角入手对中国古典园林理水进行分析,梳理中国古典园林理水中所蕴含与应用的可持续水设计思想与方法,从而加深对中国古典园林理水的理解与借鉴。

1 整体性视角

“整体并不等于部分之和”。美国环境学者巴里·康芒纳(Barry Commoner)在其《封闭的循环——自然、人和技术》一书中就曾提出过著名的“所有事物均与其他事物有联系”的原则[2]。整体性是系统论中最为核心的观点,区别于要素之间相互叠加而形成的简单“复合体”的概念,整体的建立需要各元素之间存在相互联系,从而形成一种结构体系,即形成一种构成性特征,而不再是空间上一种简单加和的模式[3]。可持续发展及其延伸出的可持续设计正是建立在对这样一种整体性结构体系的认识之上的,所以才有了“发展除为满足当代的需求,还须不损及后代满足其自身的需要”(Development that meets the needs of the present without compromising the ability of future generations to meet their own needs)的定义,才有了在具体的可持续设计阶段采用“整合式规划与设计”(Integrative Project Planning and Design/Use An Integrative Design Process)的观点[4-5]。

1.1 “理水”与场地结构的适应性

中国古典园林理水作为造园的核心内容之一,其营造基础是对整体场地环境与空间格局的顺应,这既受所处时代背景下工程技术等方面的局限,更是中国古代“人与天调”思想下对于地域自然环境和场地特征尊重的表现。正是在这样的认识基础上,中国古典园林理水首先与场地布局体现出相互适应的整体性关系,即《园冶·相地篇》中所述的“高方欲就亭台,低洼可开池沼”[6],抑或中国古典园林理水中的“随曲合方”,指的便是要根据场地自然地形地貌环境和人工建筑布局来合理设置水体类型与平面形态。中国古典园林中但凡涉及大型水体或水池,其位置必为现状蓄水区域,属于区域或场地内部地势最为低洼处,且水体体量也都会根据周边水文及气候环境作出合理布局。清代“三山五园”选址建造的海淀地区,从区域整体地形结构来看属于海拔低地,因此汇集玉泉山、万泉河等水系,而低地中绝大多数园林都通过上游水系联系在一起,园林选址与理水均与所处场地结构相互适应[7](图1)。苏州拙政园场地整体布局以水为主,水面面积占到园林整体面积的1/3,之所以有如此面积的水面是因为其原址为一处常年积水的洼地,在建园之初利用洼地积水,疏浚成池,并在水面周边环以林木,这才形成一处以水为主的自然风景园[8](图2)。

1.2 “理水”与整体水系的连通性

场地具有边界概念,而场地之上的水体却不应有边界之分。对于中国古典园林的营造者来说,“园界”分隔“内、外”,但其理水的视野却不局限于园界之内。场地之中的水体,不管尺度大小,都应该是地表整体水系统中的一部分或是水循环中的某个阶段。虽然中国古典园林时期的理水还无法对水文循环中不可见的部分有清晰的认识与处理,但在其理水过程中却始终遵循着利用现有天然水资源和在水景营造过程中保证水系连通性的整体性思路。由于水是中国古典园林中必不可少的造园要素之一,所以但凡园林兴建必依托于现有的天然水源与水系结构,通过“引水入园”或者“依水建园”的方式将园林水体作为所处环境整体水系结构的一部分。如清代三山五园的建设依托京西水系,园林水体与园外自然水体相互连通形成集泉、河、湖为一体的水系网络(图3)。苏州地处江南平原,河网纵横,地下水位高,具有独特的地域性水文特征,古典园林的选址与建造皆紧邻城市河网泉眼并将其作为园内水景的主要水源。网师园借地下水形成“涵碧泉”一景;环秀山庄在“掘地得泉,号曰飞雪”[10]的基础上还将北园墙之外的井水引入园中作为补充水源;拙政园西部、狮子林、怡园、听枫园、畅园、鹤园、壶园等园内水池底部都掘有一定深度的水井,与地下水相通……[9](图4)。这样的一种“跳出园界之外”的中国古典园林理水模式固然受到水源远距离运输、地下水开采等一系列技术的限制,但正是这样“低技”制约下的理水模式保证了园内水景用水的稳定性与流通性,同时也使得相应区域的水系结构更加合理。

1.3 “理水”与其他园林要素的关联性

中国古典园林理水中的“理”字原意更多地指向园林内部水体的梳理与连通,即所谓“卜筑贵从水面,立基先究源头。疏源之去留,察水之来历”[6]。其中所强调的“来源”与“去向”对于园林内部水体来说既是要在方寸之间模拟一种自然水体的存在结构,同时通过与其他构园要素的配合形成“疏水若为无尽”的空间感受;而“卜筑贵从水面”又使得园林中的主要景点基本沿着水体岸线布置。这样的一种理水思路使得中国古典园林中的“水”成为最为重要的连通媒介与功能载体,所谓“有水而鱼蓬生其中,舟梁渡其上,舫榭依其涯”[13]。“理水”在场地尺度下也便等同为“理园”,水与其他园林要素之间形成了一种“构成性”的整体关联性。皇家园林圆明园可谓古代大型园林理水的集大成者,园中水体萦绕,遍布全园,既有中心型水面,也有网格型水道,所有园景几乎都傍水而建,因水成景;苏州古典园林中的水作为必不可少的构园要素之一,在整体园林组景上大多以水池为中心,辅以溪涧、水谷、瀑布等,配合山石、花木和亭阁形成不同景色[7]。在水与其他构园要素的对应关系中,“山”“水”二者的联系最为密切,“山水”一词甚至可直接作为中国园林的代名词,所谓“石令人古,水令人远。园林水石, 最不可无”[14]。陈从周先生将山水二者的关系总结为“水随山转,山因水活”“溪水因山成曲折,山蹊随地作低平”[15],反映的便是山水的一种构成性联系。在空间形态组合上,山与水的关系又可分为:山在池畔,如网师园;山在水中,如拙政园;水在山中,如环秀山庄……在中国古典园林中,水与建筑的关联性同样密切,虽不及山水关系在意向上的紧密结合,但其在空间组合上的关系同样十分丰富,除有整体性的“贴水”与“依水”之分外,在单体建筑与水的关系上还可分为:凌跨水上,如拙政园小沧浪;紧邻水边,如留园清风池馆;平台过渡,如留园涵碧山房……这些水与其他构园要素之间的关联性使得中国古典园林中的水景成为串联各要素的重要纽带,使得中国古典园林在“虚”“实”2个层面上的整体性更加明确。

2 雨洪视角

“水者,地之血气,如筋脉之通流者也”[16]。水作为生命存在不可或缺的元素之一,承担着饮用、灌溉、交通运输、调节气候、提供生境、休闲娱乐、风景价值等一系列功能,而这些功能能够发挥的前提是自然系统及人自身对于水的有效控制。雨洪管理作为当下可持续水设计的核心内容,越来越强调人为干预下借助生态系统服务功能解决地表径流在空间和时间上不合理分布的问题,从尺度上主要分为区域性的水文管控及以场地为主的源头性控制。中国古典园林理水从水的自然形态及文化含义发展而来,除了注重对其人文功能的体现,同时也在园林工程技术层面体现着雨洪管理这一生态性功能。

2.1 “理水”与区域水文管控

中国古典园林理水在区域性水文管控方面的功能离不开理水对于整体水系连通性的重视。从空间尺度来看,理水与区域性水文管控的结合必依赖于大型自然山水园;而从工程建设层面来看,大型自然山水园的营建又必依赖于政治与财力的双重保障。所以,中国历朝历代依托郊野自然山水结构而建的皇家园林成了中国古典园林理水发挥区域水文管控功能的主要实验场。以颐和园为例,今颐和园所在北京西北郊区域早在金元时期就因为玉泉山、翁山(今万寿山)等山体泉水的汇集而成为得天独厚的一处自然山水区域。1264年,元大都建都时考虑到宫廷用水的独立性及运河漕运需求分别在西北郊开辟“玉泉山-金水河”和“白浮泉水-翁山泊-高粱河”水系,将翁山泊(今昆明湖)这一天然汇水水体改造为城外一处调节水量的天然蓄水库,并在周边逐步进行寺庙与园林的修建,翁山泊开始兼具蓄水与风景功能。明代翁山泊改名为西湖,朱棣迁都后,于成化七年(1471年)疏导玉泉山之泉水入西湖,合并高粱河与金水河与其相连,使其继续作为保证运河漕运与宫廷用水的重要水源汇集区,引水工程使得“玉泉山-翁山-西湖”这一自然景观结构的密切性突显出来,同时翁山之上一系列皇家寺庙的修建也加速了“翁山-西湖”作为京西重要风景名胜游览区的形成。清代初期,随着京西北郊圆明园、畅春园等一系列大型皇家园林的兴建,园林水体的开挖消耗了玉泉山汇于西湖的大部分水量,严重影响了宫廷用水与下游漕运安全,于是清乾隆十四年(1749年)皇家开始对京西北水系进行了规模最大的一次梳理工程。这一次水系梳理工程以“开源节流”为主要目的。“开源”方面:梳理玉泉山汇水并将西山“伏流”纳入西湖蓄水的源头,汇水经输水干渠“玉河”汇入西湖,同时对西湖水面进行“东进”,以容纳更多水量。“节流”方面:在湖体西北方向开泄洪渠经青龙桥汇入清河,在青龙桥下设闸口;在新“东堤”上建“二龙闸”,控制湖水东泄;疏浚与湖体东南部相连的“长河”,保证京城用水[9,17](图3)。经过上述的整治,京城西北郊水源得到极大扩充,下游园林、农业、城市用水得到保障,西湖达到“汪洋漭沆较旧倍盛”[18]的状态,原“翁山-西湖”被正式更名为“万寿山-昆明湖”,该区域也被正式命名为皇家园林“清漪园”,成为区域水文管控与园林理水工程相结合的经典范例。从颐和园的理水实践中我们可以看到,大规模的山水园林建造与通过理水实现的区域水文管控是互为因果、相互促进的关系,同时大尺度理水是一个动态的、不断发展变化的过程。

2.2 “理水”与场地雨水管理

雨洪管理中的一个重要层面是在场地尺度下对雨水实现源头控制,相对于区域性的水文管理,其灵活性更强,解决方法也更加多样。中国古典园林理水在场地尺度上十分注重对于雨水的疏导与利用,但由于其多作隐性工程设置,外露者也并不构成园林的主景,所以历来不太为人们所重视。从雨水管理模式来看,中国古典园林在场地尺度下采用的多为“竖向结合重力排水”的经典模式。对于中国古典园林来说,但凡造园大多必掘地开池、动土堆山,两者结合所依托与造就的场地竖向变化对于园内排蓄雨水起到了最为重要的作用。在大型自然山水园中,局部场地对于雨洪的管理多结合场地现状竖向排水结构进行设计,如在北京颐和园后溪河工程中,万寿山后山主要汇水通过2道山涧——东、西桃花沟汇集进入后溪河,东桃花沟与后溪河相连处通过削截山脚形成断崖深涧景观,西桃花沟与后溪河相连处设置“喇叭口”,消减汇水冲刷,2条排水沟的出水口设置各不相同,与后溪河整体空间开合变化相结合,其中通过地形设计、植物种植、挡水石设置等体现的一系列“拦、阻、蓄、分、导”的工程措施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当下海绵城市所强调的“渗、滞、蓄、净、用、排”中的相关处理手法,使得后溪河在完善万寿山-昆明湖整体山水结构的基础上起到了十分重要的雨洪排蓄功能[12](图5)。而在小型人工山水园中,场地雨水管理则主要依托人造山水结构,如无锡寄畅园依托西高东低的园内地势培山凿池,形成与园基长向相平行的假山水池,园内整体汇水由西向东汇入“锦汇漪”。在园林水体汇集雨水的基础上,中国古典园林园内水池都与园外水系相连接,通过设置水闸调节水流,供夏季池水高涨时向外排水,如狮子林水池在复廊南侧设阴沟管与园外下水道相接,当池中水位过高时可向外宣泄[9]。在场地整体性排水的基础上,中国古典园林中亭、廊、楼、堂等建筑占有极大的比重,解决屋面排水也是雨水管理的重要方面,常用方法是屋面天沟汇水与地面排水明渠、种植天井等的结合。排水明渠可以迅速排走下落的屋面汇水,而种植天井则主要通过土壤下渗,起到排蓄与阻滞雨水的作用(图6)。

3 人性化视角

可持续设计是从整体利益的角度思考解决人与自然及人与人之间关系的设计[19]。作为可持续设计框架下的水设计专项的相关原则与实践也在注重工程技术应用的基础上越来越强调人的参与性与使用的舒适性。在SUDS、LID、WSUD等一系列可持续水系统设计的要求中,社区需求、水生态及景观价值等都是整体系统中重要的组成部分[20],而在最新的美国《可持续场地倡议》(Sustainable Sites Initiative,简称SITES)水设计部分中更是将“雨洪设施的景观化处理”(Design Functional Stormwater Features as Amenities)作为核心指标之一进行景观的评价[5]。相对于西方可持续视角在对待人与自然关系中的技术性解读,中国古典园林及其理水在水的景观化处理层面有其独到的模式与积淀,在为游览者提供多样化体验的同时蕴含着更加深刻的山水自然哲学。

3.1 “理水”与多样化体验

人对于水具有十分复杂的情感,既包括由于饮用、渔猎、沐浴、烹调、园艺等实际需求而产生的天然的亲水性,也包括洪涝等自然灾害所带来的对水的恐惧,而这些都属于人对于水这一自然要素在实际生产生活中的直接性体验。中国古典园林理水来源于自然风景中的江河、湖泊、溪涧等不同类型的水体,在描摹与再现自然水体的过程中注重的是一种“以景会意、以意见景”的间接性体验和互动。从整体空间布局来看,中国古典园林理水可分为以水为主景和以水为辅景2类;从水体形态来看,有“方池”类型的简单形态、亦有萦绕曲折的水系形态,有开敞舒缓的“静水”、亦有灵巧欢快的“动水”;从水体与其他构园要素的关系来看,池水可与山石、亭榭、桥梁等产生丰富的空间对比与借景关系,而“环山绕水”或“登山越水”的游览路径的设置又可为游览者提供丰富的观览体验;从理水的视听体验来看,既有波光倒影自成一景,如拙政园倒影楼,也有小楼独坐的芭蕉听雨,如拙政园听雨轩(图7、8)……此处值得一提的是,中国古典园林水景设计中有一利用雨水造景的经典模式——“坐雨观泉”,即通过汇集屋面雨水至假山顶然后泛漫而下形成瀑布。这样的一种理水手法最晚在唐代就已经出现,如唐·许浑在《奉和卢大夫新立假山》中就有着“砌尘凝积霭,檐溜挂飞泉”的描述。《园冶·掇山·瀑布》记载道:“瀑布如峭壁山理也。先观有高楼檐水,可涧至墙顶作天沟,行壁山顶,留小坑,突出石口,泛漫而下,才如瀑布。不然,随流散漫不成,斯谓‘坐雨观泉’之意。[6]”苏州环秀山庄承接蓄用天然降水营造瀑布水景,西北角假山利用补秋山房背面檐沟汇集的屋面雨水跌流入池,东部天然降水由东墙引导而下,或蓄于半潭秋水一房山亭下水池,或承接雨水于山墙石槽下泻成溪瀑,或落水于假山之上汇流成山涧;狮子林问梅阁屋顶设置水柜,雨时屋顶水柜承接雨水,其下累石为四叠瀑布[8](图9);扬州片石山房大门内迎门照壁东北转角处设有一汪假山水景,承接屋檐汇水形成“檐下滴泉,注雨观瀑”之景,另外现存假山主峰西侧蹬山道安排为山体汇水线,即雨水排水明渠,雨时形成层层叠落的流泉飞瀑[21]。这样一种瀑布水景与天然雨水利用相结合的模式,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水景营造与场地雨洪管理相结合的思路,更体现了中国古典园林理水在多样化体现方面的匠心独运。

3.2 “理水”与山水自然观

可持续设计先驱之一——麦克哈格在东西方对于人与自然关系态度的分析中将西方对待自然的态度概括为“人格化”,即以人为中心;而在提到东方对于自然态度时则将其概括为“人淹没在自然中”[22]。相对于前者,后者体现的是一种“人与天调”的哲学视角,即“自然的人化”或者“人的自然化”。中国古代造园的精髓在于对人与自然关系的辩证思考与空间场景的转化,不同于西方“阿卡迪亚”式的具象乡村自然图景再现,其思想源头根植于中国传统自然观中抽象的山水文化,因此中国古典园林常被直接转译为“山水”或者“林泉”,在由抽象的自然山水观转变为具象的园林场景过程中,理水作为园林中反映山水文化的重要要素,自然深受其影响。在空间场景转化的过程中,园林场景中的山水场景并不是自然环境中客观真实存在的,而是经由人而外化出来的一种对理想的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环境的高度概括,此环境中山、水、人不分彼此,体现的是人与自然(山水)在精神层面上的高度融合,即石涛所言:“山川脱胎于予也,予脱胎于山川也。[23]”在此“无我之境”的基础上,“山水比德”思想又进一步赋予了水独有的文化内涵,所谓“水汪洋广泽也以德,卑下循礼也以义,潮汐不息也以道,决行激跃也以勇,潆洄平一也以法,盈远通达也以察,沁泓鲜洁也以善,折旋朝东也以志”[23]。正是在上述的无我之境与山水比德的思想基础之上,中国古典园林在理水及其他相关造园活动中才能不受“以人(技术)为中心”或者“以自然(生态)为中心”的片面性制约,从而为当下的可持续设计提供更加宏观的思想指导。

注:文中图片除注明外,均由作者拍摄或绘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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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张 晋/1986年生/男/山东淄博人/博士/北方工业大学建筑与艺术学院讲师/研究方向为风景园林规划与设计(北京 100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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