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是一马平川、大气磅礴的北方都市,一个是华灯江上、峰回路转的南方山城。北京与重庆,城市性格迥异,却同样有一群“暗夜骑士”出没。
北京人管夜骑叫做刷街,重庆人则称为爬坡。
北京人喜欢悠闲享受夜色的温柔如风,重庆人则热衷激情挑战山城的跌宕起伏。戴上头盔、跨上战骑、凝神夜幕慢慢降临。无论穿越紫禁皇城,还是立马南山之巅,车轮旋转之间,不仅有汗水与热血的合奏,也隐藏着两座城市各自精彩的文化符号。
“One night in北京,我留下许多情,不敢在午夜问路,怕走到了百花深处……”
这首歌很能抒发夜骑北京的惬意心情。
对于从小生长在皇城根下的骑行者来说,夜骑是一种与朝夕相处的母城的深度交流。夜色可以褪去千城一面的浮躁,古老的帝都才会挺拔出他的威严,沉睡的皇城历史仿佛慢慢苏醒,而作为国际都会,这城市时尚的妖娆夜晚也有着最佳吐露,地道的京味生活亦同时卷土重来。
私家路线
开启帝都的另一种神秘模式
▇ 从鼓楼出发,穿越草厂北巷等几个颇有京城风味的胡同。
▇ 地安门内大街→景山→北池子大街→长安街→京城81号→北洋政府旧址→簋街→国子监→地坛。
▇ 全程不到30公里,却是一条苍茫夜色中探寻北京传统与现代碰撞的绝好路线,能够真正领悟北京夜骑的精髓。一路有着太多不容错过的故事,以及意想不到的惊喜,丰富而不凌乱。那些白天再熟悉不过的地方,在夜色中都会变得与众不同,仿佛短暂开启了另外一种神秘的城市密码。
从鼓楼出发,故意绕行胡同花去不少时间。夜晚的胡同深处有着倒流的时光,让人时常不知身在何朝何代,一墙之隔,似乎大户人家的闺秀正痴情地望着明月;垂花柱下,耳熟能详的历史人物随时会推门而出。惟宇很喜欢这样的感觉,里面不仅有历史典故,还有珍贵的童年回忆,白天总是无暇顾及,晚上可以边骑行边细嚼慢咽一番。当周围安安静静的时候,总感觉这座古城有太多话在向人娓娓道来,不妨拐进一家古朴的客栈茶屋,小憩片刻,听上一会儿。
什刹海的古老建筑中,现代餐馆、酒吧、商铺林林总总,流光溢彩的湖面上,历史与现代,传统与时尚,折射出另类的风情。
有时候,古老会先声夺人,比如景山公园郁郁葱葱掩映下的楼台亭榭,在皎洁月色中散发出古人智慧的光芒,护城河环绕的紫禁城,朱红中散发出神秘气息,让人内心感到平静而祥和。
转眼穿行至恢宏的天安门广场、威严的人民大会堂,现代文明营造出的辉煌景象逐渐占得主动。融入王府井的市井热闹之中,随后在与南锣鼓巷的擦肩而过中高潮,古今文明最终融为一体。
这条路线,除了刷街,还可以打点。
朝内81号,全国著名的“鬼宅”,是电影《京城88号》的故事原形。作为鬼故事的狂热追随者,在这所宅子成名之前,惟宇便已是常客,他熟悉这个故事的10个版本,还曾经真的在里面呆过一个通宵。但每次骑行经过,还是无法抵御它的诱惑。只有在夜里,这栋老建筑才是鲜活的,半开半掩的西洋窗,爬满青渍的地下室,偶尔残灰掉落的悉悉索索声,都让人脑洞大开。
相比之下,同样带有浓郁欧式古典风格的北洋政府旧址显得有些委屈。尽管曾先后做过北洋时期总统府、国务院、总理府,以及段祺瑞执政府所在地,见证了众多历史大事的发生,但却罕为人知。不过,对于资深历史控和老建筑迷来说还是魅力无穷。
明清两代的皇家档案库皇史宬,有罕见的无木建筑和传说中“石室金匮”。
如果你对《步步惊心》中“九子夺嫡”的故事情有独钟,可以看看雍正因怀念“十三弟”允祥而为其子敕造的超规制王府,门前石狮子竟比天安门的还要大。后来它又因经历“慈禧宫斗”而换主,成为孚王府,还做过国民党时期的神秘组织励志社的据点。真是每块石砖都跳动着密斗的脉搏。
沿途,东堂、东四清真寺、柏林寺等三大宗教诸多风格不同的老建筑,僧格林沁僧王府、淳亲王府、宁郡王府等清代王公大臣的豪华宅邸,都将一一粉墨登场。
虽然是一路独行,惟宇却从不会感到孤单,每每从大街折返,每每在胡同缠绵或是停车驻足,都会与许多夜骑者不期而遇,一个简单的问候手势,一两句寒暄,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喜欢夜景,其实是很多京城夜骑人的托辞,回归夜幕下地道的京味生活才是更深层次的愿望。北京曾经是全世界自行车最密集、最适宜骑行的城市,骑行成为城市文化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胡同里长大的爷们儿,谁不是从“掏裆”炫技开始儿时的驾驭梦想?谁没有过蹬上“二八”永久吆喝哥们儿后海约架的年少轻狂?谁不曾为载着心爱的姑娘穿梭胡同而心如蜜糖?如今,几乎所有讲述北京的小说、影视作品都少不了自行车的身影。尽管王朝隐去,往事如烟,但夜幕降临,骑行者悄然上路,只为捕捉这复苏的北京生活最后的一抹嫣红。
重庆
技术狂的侠客江湖
重庆的骑行路线,包括了极致山地赛道的所有炫酷:十三连悬崖发卡、40°陡升S弯、地下重叠回旋迷宫、一公里落差波浪……尽在这座繁华城市的中央,只要技术过硬,飞檐走壁、掠江飞山、上天入地,随便耍。
重庆的夜骑者,有一种来自袍哥时代的侠气,特立独行,遇难而上,坚忍不拔,就像骑行时身边飞驰而过的黄桷,非绝地而不挺拔。江湖之深,唯武艺与热血独尊。
独门绝技
挑战一条起于江之滨、止于山之巅的路线
▇ 骑行者们依据技术水平和能力划分为入门级、技术派、游侠三组,从南坪科普中心游乐园集结出发,共同进入“速度道”,技术派领骑,入门级居中,游侠压阵。
▇ 到龙门皓月路口后,技术派走上“技术道”:龙门路→上新街→龙黄公路→旅游路→一棵树观景台→老君洞→黄桷垭→广益中学→德国大使馆旧址。其余大部队改由游侠领骑,继续沿南滨路前行。
▇ 把入门级顺利带到“速度道”的终点洋人街,游侠们转而进入顶级高手专属的“侠客道”:洋人街→鸡冠石→纳溪沟→南山植物园→抗战遗址公园→黄桷垭。
加速换档、前倾反把、刹死猛蹬、调整重心……凭着对速度、身体和地形的熟练把控,李嘉渝的车灯划破夜空,在发卡陡弯上甩出两道漂亮的弧线。尽管年逾50,他却从不服老,漂移、速降、越障……遇到复杂路段总是忍不住露上两手。一边的刘峥看得目瞪口呆。他今晚还是第一次骑“技术道”,以前骑惯“速度道”,遇到险要山地总是小心翼翼,从未奢想能如此肆无忌惮。
之前,刘峥很享受“速度道”的感觉:一拉到底、平坦笔直的路况,风驰电掣、长江逆流、高楼闪退的瞬移快感,还有沿途近乎完美的景色:鳞次栉比的解放碑高楼、劈波斩浪的朝天门码头、凝重深远的古老城墙、变幻莫测的大剧院、漫画风情的洪崖洞,此外还有20多座不同风情的历史建筑沿街列阵,安德森洋行的迷宫中,藏匿的故宫国宝是如何躲过险象环生的浩劫?立德乐洋行的红楼里,首位驾轮船闯川江的外商背后有着怎样的往昔?黄家巷的残垣断壁间,“民国好莱坞”是否还留着影后们的美丽倩影?远眺睿陵的大佛寺,巨佛身中藏着神秘皇帝明玉珍怎样的秘密?周家湾200号的诡异传闻不胫而走,觉林寺塔的约定已成诺言……重庆开埠和抗战历史中那些或惊心动魄,或温婉柔美的城市密码,在夜色中沿着南滨路慢慢飘散。
但是,正所谓无限风光在险峰,一旦进入“技术道”,“江湖隐秘”更加令人目不暇接。回首脚下,英国盐务局、亚细亚火油公司、马鞍山开埠历史建筑群、建业岗历史建筑群、下浩历史街区,只余点点灯影。抬头间,山林中,抗战时蒋介石等政要及富商的宅邸、各国的大使馆和老君洞、涂山寺等独具山城特色的绝壁建筑,扑朔迷离。
对于李嘉渝来说,这些早已经是浮云,“越险越勇”才是他对骑行的理解。从上新街开始进入艰苦的上山路段,坡陡弯急落差大、魔鬼“关卡”随处撒,有着“上行不如走、下行吓成狗”的江湖“恶名”。来几个180°大回环,顶多是舒坦一下筋骨,好不容易从林林总总的发夹陡坡挣扎出来,几秒钟之后,又从30层楼的楼顶一抹而过,在飞挂悬崖绝壁的风中凌乱,在脚下璀璨的万家灯火里慢慢融化。
当他手扶“战马”,独立于南山之巅的突兀高石,脚下清风阵阵,渝中半岛的高楼华光璀璨、两江的倒影五彩绰绰,岸上层层叠叠,飞机频频划破长空,水中密布的船儿拖出长影……
重庆夜骑的魅力,便在于随时随刻都能让你肾上腺素炸裂,而又欲罢不能,因为艰辛之后总有着意想不到的回报。沿途的一棵树、三块石、雕刻园等知名观景点仅仅是沧海一粟,骑行间不经意地回头一瞥,任何一个林间岔道的探索深入,都可能邂逅重庆最美妙、奇幻的夜景,而此时此刻的美丽只属于你一个人。
当然,身为重庆人,做完任何一件事情都要好好犒劳一下自己的肚子。刘峥拐到他最爱的南山美食根据地,这有泉水鸡、上过《舌尖上的中国》的枇杷园火锅、重庆土著青睐的老厂老火锅、永远人满为患的九九牛肉馆……和四五个骑士兄弟围坐崖边,偎依爱车,大快朵颐、谈车论道,深感人生之美妙。